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未衰，但迎著那一道道仿佛看陌生人一樣的目光，玄都還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李長青跟在玄都身后，也有同樣的感受。

正在這時，人群中的一位老人突然身子一顫。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青巢，又收回目光，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李長青的面容，最后才試探著開口喊道：

“李……李師？”

“你認識我？”

李長青確定自己并沒有見過眼前的這個老人。

“不認識，不過我聽我爺爺講過您的事情，我爺爺又是聽他爺爺講的，我本來以為這只是傳說，沒想到，沒想到——”

老人變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沒想到我竟然是真的？”

李長青笑著接了下去。

他沒人族中竟然以這種方式記住了他，但這個感覺，不壞！

“真的是傳說中的李師？”

人群之中頓時仿佛開水一樣沸騰了起來。

“聽說那可是和有巢祖、燧人祖以及緇衣祖三位老祖宗一般的人物，三位老祖都多少年沒有出現了，沒想到今天竟然見到了李師。”

“您真的是李師嗎？”

在看到李長青顯得平易近人之后，之前那個最先認出李長青的老人反倒是不確定了。

“難道還有人假冒過我嗎？”

李長青反問道，不由挑了挑眉。

老人聞言頓時一愣，似乎沒有想到還有那種操作。

反應過來之后他連忙搖頭，解釋道：

“這個倒沒有，就是突然看到您這樣的人物，感覺有些不太真實的樣子。”

“難道老祖我也不是真實的嗎？”

突如其來的輕笑聲從人群后方傳來，讓老人頓時一愣。

盡管這道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樣，但他可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緊張地轉過身去，人群也早已經讓開了一條通道。

“緇……緇衣祖？”

穿過人群中的通道，老人也看到了那個面容同樣年輕的小姑娘。

“小柱子，一邊去，別擋著我。”

面容輕輕的小姑娘擺了擺手，然后看向老人身后的李長青，陰陽怪氣道：

“哎呀，今個兒吹得是什么風？竟然將圣人的弟子都吹來了？”

李長青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笑意盈盈。

人族當年剛剛誕生的時候，幾如白紙一張，完全處于迷茫混沌之中。

而女媧娘娘也沒有留下任何關于人族發展的只言片語。

彼時，恰好李長青剛剛化形，為了混功德而留在了人族，誤打誤撞之下算是幫助人族走出了最初的蒙昧時期。

這讓幾乎所有的初代人族，都對他有著一種非常復雜又特殊的感情，尤以靠著他的啟發，獲得功德證就長生的三位人祖為最。

可是后來其他圣人相繼證道了。

李長青從后世穿越而來，深知圣人之下皆螻蟻的道理，沒有圣人的庇佑，他的心中根本沒有絲毫安全感。

于是再三考慮之下，他選擇了離開人族，拉上了那時還迷迷糊糊的玄都，希望能夠借著玄都的光拜師太清老子……

他從來沒有后悔過自己的選擇，即便現在也一樣。

因為他從來都不欠人族什么。

即便是混功德，他也只是靠著“啟發”那些本該獲得功德的人來“蹭一蹭”。

但那時候在人族度過的時光，的確是他迄今為止最為快樂的一段日子。

不單單只是帶著那些單純蠢笨得像孩子一樣的人族掏鳥摸魚時的自由自在與無拘無束。

更重要的是，在和他們一起吃火鍋講故事的過程中，他漸漸接受了穿越的現實，對前世只留記憶與懷念。

他不后悔自己的離開，因為他無法接受沒有圣人庇佑的不安全感。

但是他也做不到欺騙自己，告訴自己離開的時候他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舍與內疚。

尤其是對緇衣氏。

他離開之前，有巢氏和燧人氏最終都表示了理解。

只有緇衣氏，連告別的機會都沒給他。

如今他回來了。

沒想到她卻是第一個趕過來見他的。

雖然她的臉上還帶著諷刺，說話也陰陽怪氣。

但她終于還是沒有再躲著不見他。

真好！

“哼！不要臉！”

緇衣氏如同一個真正的小姑娘一般啐了一小口，但“深閨怨婦”的角色卻是怎么也演不下去了。

“好了，都散了散了，該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別圍著了。”

溫和淳厚的聲音響起，驅散人群之后，這道聲音又對著緇衣氏開口道：

“都是老祖輩的人了，別在這些小家伙面前這樣，有什么事情我們回去再說。”

李長青輕笑，轉頭看向說話的那個男人。

多年不見，他還是過去那副樣子。

“青巢我給你留著。”

“嗯，我知道，謝謝你。”

李長青點點頭。

“嗨，緇衣姐，有巢大哥，你們不會忘了我吧？”

玄都小心翼翼地開口，顯得可憐兮兮的。

“咦？你是誰啊？不認識！”

緇衣氏憋著笑，故意逗他。

玄都頓時臉色一垮，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對方臉上憋不住了的笑意，頓時有些羞惱道：

“緇衣姐你又哄我！”

“哈哈，小玄都你果然還是和當年一樣容易上當。”

緇衣氏掩嘴偷笑道。

“咳咳～”

有巢氏重重咳嗽了一聲，示意緇衣氏注意形象。

緇衣氏頓時一愣，不自覺地轉頭看向這里還未走遠的幾個后輩人族，果然發現他們都是一臉崩壞的樣子。

完了！

老祖的人設又崩了！

但她并沒有任何捂臉的沖動，反正以她的經驗，過個幾十年就沒人記得今天的事情了，到時候她又會是那個威嚴而又充滿智慧的緇衣老祖。

“燧人呢？”

李長青也看到了有巢氏的提醒，頓時有些好笑地看向緇衣氏，但在她狠狠地瞪回來之后，明智地選擇了轉移話題。

“他正在家里等你。”

有巢氏道，說完招呼眾人和他一起離開這里。

李長青率先跟上，玄都和緇衣氏緊隨其后。

玉鼎真人和青牛對視了一眼，也跟在了玄都身后。

他們倆對人族并沒有特別的感覺，來這里也只是跟著兩位師兄一起，如今自然是兩位師兄干什么，他們跟著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