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兜帽,拍掉盛進去的塵土,阿密娜重新戴上兜帽融入人群。天堂山腳的小鎮已經成為冒險者的聚集之地,看來登山的確成了大陸全境冒險者參與的大事,探險公會甚至專門設置了注冊機構,并建議冒險者組成三人小隊準備周全并在公會正式注冊再開始挑戰之路,告示貼的到處都是。三人小隊?阿密娜十分嘆服。小鎮雖說是距山腳最近的人類集落,其實與山體的客觀距離并不近,天堂山還是第一高峰,旅途中要是沒有同伴肯定會很無聊,不愧是職業運營的探險公會,連這種細節都想到了。
實際原因是已經太多冒險者像被山吃掉一樣連尸體都找不到,為了避免經驗不足的冒險者冒進,甚至殞命,公會才會不遺余力把告示貼滿小鎮,還花費人力物力成立臨時分部。加上最近天堂山特有的魔物因為大量冒險者進入的影響開始出現異動,部分向山腳遷徙的魔物活動區域與小鎮獵人重合而引起沖突事件,襲擊事件等。為保護小鎮安全公會甚至召集人手緊急組建專門的魔物討伐小組,負責清理可能威脅小鎮安全的魔物。當然阿密娜壓根沒考慮過這些東西。
阿密娜側頭思考該怎么找隊友,最直觀的方法是去注冊機構,那里應該會聚集不少冒險者,但話說回來了現在這小鎮滿地都是冒險者。
“哎你聽說沒有,有個美少女要上山,被公會攔了來著。”
路邊的閑聊飄進阿密娜的耳朵。
“聽說了聽說了!據說金發碧眼,皮膚又白又嫩,可水靈吶。”
“你這話說的怎么怪惡心的。少打人家主意啊。”
“誰打主意了我就這么聽說的。”
“我可聽說人家是什么爵爺的女兒,看著嬌生慣養,其實可不好惹嘞。”
“是她不好惹還是他爹不好惹啊,哈哈哈哈。”
“你可不知道,她拿著個榔頭呢!那家伙我都沒見過,上面好像還有機關。可靠消息,有人因為動手動腳被她開了瓢,那場面,哎喲喂。”
“嘶——聽著就疼,真的假的啊,要不咱還是躲著點吧。”
“可不!想上山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阿密娜的腦瓜轉了起來:
金發碧眼。
據說是貴族。
不好惹。
帶著個有機關的“榔頭”。
“不會這么巧吧?”阿密娜自言自語道,但她依然決定去瞧瞧這個神秘的美少女。
決定去瞧瞧和真能瞧見差距不小,阿密娜也沒想到這小鎮里能被稱為“金發碧眼美少女”的人這么多,甚至拿著榔頭狀兵器的都不止一個,該說世界真大還是真小呢?最麻煩的是她猜想的那個人以前也就打過幾次照面,五官記不太清楚,只有個模糊的印象,更不好找了。繞了兩三圈,阿密娜心想早該找人問問,自己都沒記清楚人家的樣子再逛也是瞎轉悠。
“你好。”阿密娜攔住一位貌似警衛人員的青年,“請問有沒有見過一位年輕女子,金發碧眼,身高不高,擅長醫術,拿著比較少見的法杖,容易被誤解成鷹喙矛錘或者戰鎬。”
阿密娜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聽說她想要上山被公會阻止過。”
青年的表情從低頭回想,到抬眼猶豫,再到恍然大悟——看來他……
“抱歉,我還真不認識。”
噗地,笑聲噴出阿密娜的唇間,她趕緊抿住嘴,又努力深呼吸咽下笑意,勉強沒能失禮失態。真是,這人怎么這么好玩。
“沒關系,謝謝。”
阿密娜覺得隨時可能會笑出來,連忙拉住兜帽的邊遮住臉,退避到了一旁。等到終于氣定,多次詢問無果后,因為天色不早,阿密娜決定先安頓住處再找人。
小鎮內的幾個旅舍都人滿為患,也算在阿密娜意料之內,她已經事先在鎮外找到一片合適的空地,可以當做宿營地。阿密娜從未野營過,不得不說還有點孩子般的小興奮。
“這不是學姐嗎!”
哨子般清脆的呼喚嚇得阿密娜一激靈。順著聲音轉頭看去,赤紅色的斗篷迎風飛舞,一位少女英姿颯爽,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張著嘴看著自己。
“嗨。”阿密娜揮手問好。
“真是無巧不成書,畢業以來初次見面吧?”少女隨風而行,轉瞬就到了面前。她正了正衣冠,行了深深一禮:“貴安。”
“貴安,小天才。”阿密娜調笑道。
“學姐不要謬贊,艾露維特擔當不起。”少女連連擺手。
“剛來就聽說有個美少女要上山被攔住,還拿了個奇怪的榔頭,我猜十有九成是你,找了你一下午,沒想到被你找到了。”
“久別重逢先忙著調侃我,學姐好不地道。”雖然嘴上這么說,艾露維特嘻嘻笑著,低下頭扭了扭,想是被“美少女”的稱呼叫的心里有些癢。
“小天才不愧是小天才,打幾個照面就能記住我的樣子,我還包這么嚴實。”阿密娜摘下兜帽,“怎么發現我的?”
艾露維特似是抱歉地說:“其實……我是從法袍和咒具認出來的。”
阿密娜快樂地拍起手來,和艾露維特一邊敘舊一邊提起天堂山冒險小隊的事。艾露維特則先拉著阿密娜到她訂下的旅舍房間落腳,堅持不能讓學姐風餐露宿,談話也要坐下好好談。
阿密娜叫艾露維特小天才絕不是調侃,而是真心的稱贊。在阿密娜的印象里,艾露維特可謂是龍徽學院的瑰寶。提前入學,又提前畢業。不僅聰明勤奮,還目標明確,她的學習速度與精度令人咋舌,學院里草藥學的老師們贊不絕口。她甚至還編織出了只屬于她的特殊治愈魔法系統,把魔法和醫術融合在一起,相輔相成,可以說是革命性的新技術。然而無論學院怎么努力留她發展學術,她都不為所動,決定畢業離開。或許因為會努力的天才可望而不可即,少有人敢追求她,學徒們圍繞她的談資也大多是繼承爵位是不是拖了她發展學術的后腿之類的內容。因為艾露維特對元素魔法毫無興趣,在學院難得見面也都是在魔能原理和咒語概論之類的課后,或者在圖書館偶遇。但有限的交流已經足以令阿密娜欣賞并欽佩比她年輕許多的艾露維特,她在學院滯留多年,看到過多屆學徒在學院的表現,看的越多就越能感覺到艾露維特的優秀如鳳毛麟角。畢業后能像這樣重逢,還有可能一起旅行,阿密娜暗暗自豪,自己領略自然的決定顯然是正確的。
艾露維特的從容都是裝出來的,鼓起勇氣和阿密娜打招呼以來她一直在后悔。阿密娜不是某個學姐,是“那個”學姐。那個和老師激烈爭論學徒聽不懂的內容,在課上常被當做助教而不是學徒,出了課堂就渺無聲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學姐。全學院恐怕沒人不認識她,但都不敢主動接近她。她就像活在另一個位面,無論表現的多么平易近人,依然散發著神秘與危險的氣息。在咒語課上曾聽她念出大段古代語言,就像用母語說話般自然;在魔能課上曾聽她提出元素魔法應該以魔能為媒介而不是能源的大膽理論;在圖書館有幸和其他幾名學徒一起與她辯論,正是那次經歷讓自己篤定繞過咒語創造直接引導的魔法系統。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言,什么她其實不是人類而是元素精靈化形,什么因為她的魔法太過強大而被學院禁止在學院內部實操。無論多么荒謬,聽起來卻總有幾分可信。唉,當時為什么就自然地沖過去叫她了呢?這下可好,騎虎難下了吧。艾露維特啊,犯錯不可怕,重蹈覆轍怎么行?
罷了,既然已經把人拉來了,順水推舟吧。
“哎呀,這天說黑就黑。”阿密娜瞇著眼睛看了看窗外,“小天才,我們還缺一個人呢,你說今天有沒有機會又碰上剛好的?”
艾露維特站起來一邊找火柴一邊說:“要這么簡單也不用找我一下午了,話說回來,學姐就默認我同意結伴了嗎?”
“總比被公會攔住好對不對?”阿密娜咯咯笑著,抬手指向蠟燭,低吟:
Na kucheza ngoma ya moto, kwa upole
(于是火焰精靈輕柔飛舞)
聲落火起,火苗從燭芯升起,伸個長長的懶腰,給阿密娜調皮的笑容打上一層暖光。
艾露維特綠寶石似的眼睛向右骨碌打轉,撇了撇嘴。
“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嘛。”阿密娜語氣里連哄帶騙。
“我的意思是,學姐要不要偶爾用用方便的道具,別什么都靠魔法解決。”艾露維特晃了晃火柴盒。
“就是答應了唄?”阿密娜故意把眼睛眨的像星星。
“再問我后悔了啊!”艾露維特叉腰裝作耍蠻,可惜沒忍住笑:“今天就休息吧,第三個人明天再找,夜晚光線不好,晚睡不利健康。”
阿密娜抬手張口就要用光耀術,被艾露維特一把抓住手按了下去。
“不利健康,學姐。”艾露維特一字一頓地說。
玩鬧間,窗外傳來了十分熱鬧的叫喊聲。二人順著聲音看下去,不知何時旅舍門口出現了規模不小的人堆,畫成圓形就像小型斗技場,里面站著兩個身穿盔甲的人。周邊的人群正在煽風點火,估計是想看這兩位切磋切磋。
他們一人穿著獅心盔甲,金光閃閃,頭兩側長著大角,其中一側角上纏著紅色緞帶,上面似乎繡著黃色的字,但在二層不太看得清。他左手風箏盾右手戰錘,豹目虬髯,巋然不動,威風凜凜。
另一人是個年輕小將,銀甲白袍,藍色披風微微飄動,只拿著一把略有些大的闊劍,護手像環抱的羽翼,黑發與夜晚融為一體,耳垂發出瑩瑩綠光,想是飾品。他正在連蹦帶跳,連轉帶拉地熱身,動作稱不上飄逸瀟灑,倒是虎虎生風。
“冒險者怎么都愛打架,還沒開始冒險就受傷了怎么辦,傻嗎?”艾露維特趴在阿密娜身上越過她胳膊向下看。
阿密娜把她摘下來,好讓自己不用把脖子扭到不正常的角度才能看見樓下。
“讓他們傻去。”她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味道。
“我去阻止他們。”艾露維特轉身就要下樓。
阿密娜抓住她的斗篷,拽了個趔趄。
“學姐!”艾露維特抗議道。
“別忙,看看再說。”阿密娜饒有興致地趴在窗臺上邀請艾露維特觀戰,“小天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又說傻又不讓打,打完了要真有人受傷,你還得跑去給他們治,對吧?”
“知道還拉我看……”艾露維特半推半就還是進入了觀眾席,“看這種熱鬧不道德,我難受。”
“高手對決可不是野獸撕咬,別眨眼,說不定一瞬就結束了。”阿密娜神秘兮兮地說。
聽學姐這么說艾露維特也好奇起來,打架一瞬就結束還真沒見過。
外面人群的聲音安靜下來,兩位斗士準備就緒,拉開架勢——但誰都沒有動。
“奇怪,怎么不打了?”艾露維特仔細地觀察。
砰地一聲,兩人又跳回了原地。
這下艾露維特目瞪口呆,她屏住呼吸,一言不敢發。剛才發生了什么?
“好小子!功夫不錯!”老將嘖嘖稱贊。
“唔。”小將并不回應,但顯然受到了沖擊。
“可惜了好苗子,你師傅怎么教的?”老將換了個姿勢,由守轉攻,“武學要心平氣和,準確果斷,光靠蠻力可是會吃虧的。今天我這個老兵就教你兩手!”
霎時,火光四濺,小將臉朝下趴在了地上。
“嘖。”小將不甚滿意這回合的結果。
艾露維特終于憋不住,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小將滾了兩圈爬起來,左手撩了耳環往臉上一抹,不知道是在干啥。
“這個白癡!我是說蠢貨,我是說……哎呀!”艾露維特想找個有教養的罵人話,但罵人話哪來有教養的。
阿密娜津津有味地看著,滿面笑容。
外面老將已經被撞倒在地仰面朝天。
“咳咳咳。”老將費勁地翻身,“小崽子,我以為你屬狼,誰知道屬野豬。”
“抱歉。”小將喘著氣伸手拉起老將,“用力過猛。”
老將擺擺手說:“速度和力量差距太大,技術也就沒有了價值。正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我才要強調。”
話語間,老將鉗住了小將的肩膀,如龍爪一般穩當:“小子,人的力量和速度是有限的,所以才要用別的手段強化,和你戴的這東西一樣。”他指了指小將的耳環。
小將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不服輸地說:“承認極限就不能變強了。”
老將豪爽地哈哈大笑:“看來你師傅還沒白教,行!剩下的你自己悟吧,別死了!”
“嗯。”
“嗯什么嗯!你還有臉嗯!”突然一陣紅色旋風吹開人群卷住小將,是艾露維特。后面飄飄而來的白云是阿密娜。
小將莫名被艾露維特劈頭蓋臉一頓訓,訓的老將都不好意思站著聽了。
“呃……”小將剛想開口。
“安靜。”艾露維特直接把他的話瞪回去了。
艾露維特打開藥包取了管膏狀物出來給小將和老將負傷之處涂上,舉起確實很像鷹喙的短杖引導魔法,片刻過去,兩人身上的外傷已經不留痕跡,老將被撞斷的肋骨甚至像從未經歷戰斗般恢復原狀。
“多……多謝。”小將有點尷尬地低頭道謝。
“請恕我失態。”艾露維特合上藥包,“……你知道你的治愈魔法和過家家一樣嗎?”
“抱歉?”小將還沒反應過來。
“這丫頭太厲害,我走了啊。”老將甩下話一溜煙地跑了。
“哎?!”艾露維特想拉他,但哪里拉得住久經沙場的騎士,早就沒了蹤影。
“好啦,訓也訓了,治也治了,是時候互通姓名了吧?”阿密娜悠悠說到。
艾露維特終于明白過來,整理儀表向小將行禮:“我叫艾露維特,雖然說是你自作自受,但讓你受驚了。”
阿密娜稍稍鞠躬,說:“阿密娜,算是這個小天才的同學。”
“是學姐。”
“我們同年畢業。”
“那不是因為學姐自己不愿意畢業嗎?”
小將想插嘴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抬起一只手摸空氣。
阿密娜見狀拉了拉艾露維特,眼神示意讓小將說話。
“我叫羅伊。”小將說。
沉默。
“然后呢?”艾露維特問。
“是伊利斯的騎士。”羅伊又說。
沉默。
“哦?話這么少,是行動派。”阿密娜向前一步,“羅伊,愿意加入我們的冒險者小隊,共同挑戰天堂山嗎?”
艾露維特震驚之下猛地轉頭看向阿密娜,差點閃了脖子。
“恕我拒絕。”羅伊斬釘截鐵。
艾露維特又猛地轉向羅伊。
“難道你打算一個人上山?”阿密娜似乎并不動搖。
“是。”
“好意氣,但洞窟你準備用什么照明呢?”
“火把。”
“滅了怎么辦,火石濕了怎么辦,你一個人,能帶多少火把?”阿密娜語速加快。
“到時候再想。”羅伊并不上鉤。
阿密娜輕點指尖,念道:
hivyo mama aliunda mwanga hafifu
(所以母親點起柔光)
一顆足以照亮十人遠的光球憑空出現,像月亮似的掛在羅伊的頭頂。羅伊轉向哪,光就照到哪。
“如何?”阿密娜說,“沒有重量,不需燃料,不會被水澆滅,無論多黑暗,亮度固定。”
羅伊從未見過這種魔法,忍不住多轉了兩圈,還用手去撥了撥。光球像是更厚重的氣體,并不能被撥動,但會隨著羅伊的手打出影子。
“持續多久?”羅伊來了興趣。
“180秒,或者……”
Uvute
(熄滅)
隨著阿密娜的咒語,光球消失,周圍立刻暗了許多。
“雖然不如火把持續久,這個魔法幾乎不消耗魔能,滅了再做一個便好。”阿密娜說著,重復了幾遍咒語,做出復數光球,幾乎照亮了旅舍入口的整條路,又熄滅了光球。
羅伊的表情復雜了起來。
阿密娜趁熱打鐵,拽來艾露維特:“既然你是騎士,總不會放著我們貴為子爵長女的小天才不管吧?”
艾露維特毫不掩飾臉上的問號,在羅伊和阿密娜之間交替視線。
“好吧。”羅伊撓撓頭,“必盡力保護二位。”
艾露維特把阿密娜拉到一邊耳語:“學姐,你想清楚了嗎?”
“年輕才俊,辦事牢靠,膽大心細……可能心不一定很細,但你剛才也看到了他的實力,這不剛好?”
有道理。艾露維特想,有個騎士在,引導魔法能安全很多。
像是怕羅伊變卦似的,阿密娜大晚上硬是把三人拖去了探險公會分部。
“騎士羅伊·厄爾文,元素術士阿密娜·耶圖,治愈術士艾露維特·普雷利,沒問題嗎?”前臺工作人員重復道。
三人點頭。
“請決定小隊名稱,方便記錄各位探險進度。”
這可沒聽說,小隊名稱?
“這不是做表面功夫嗎?”艾露維特有些不滿。
“如果各位需要公會的后援與補給,小隊名稱也是必要的。還請各位配合。”工作人員專業地解釋。
阿密娜看看羅伊,羅伊用手勢表達不參加討論。
“既然三個人,就叫三位一體?”艾露維特說。
“十分抱歉,已經有現存小隊使用該名稱。”工作人員說。
阿密娜靈機一動,想起在學院的時候收集的民間傳說:“傳說古代有天才工匠名為代達羅斯,他制造雙翼試圖飛往太陽。既然我們也想要沖破天空,就取典叫‘代達羅斯之翼’吧?”
羅伊和艾露維特壓根就懶得再想,于是立刻全票通過,三人作為“代達羅斯之翼”正式注冊成為冒險者小隊。
說來也巧,羅伊和艾露維特在同一個旅舍落腳,三人便結伴返回。可謂是收獲豐富,經歷多彩的一天。
黑暗中,羅伊突然站住了。
叮當聲落,阿密娜和艾露維特都已經被羅伊拉到墻根,一支飛刀反射著星光,正從地面彈起。羅伊拔劍沖出,艾露維特隱約看到羅伊臉上有道血痕。
hivyo mama aliunda mwanga mkali
(所以母親點起烈光)
熾烈的光球升空照亮橫豎四五個街區,三名夜行裝束的襲擊者暴露無遺。羅伊撩起耳環借助寶石的魔能增幅用初級治愈魔法閉合臉上傷口,舉劍便斬。艾露維特以杖下點,剛才羅伊沖出之前貼在他背后的藥包共鳴之下噴出綠色粉塵細密地貼合羅伊。
兩顆人頭飛向半空,血濺至二樓窗沿,旅舍的顧客尖叫此起彼伏,然而剩下一名黑衣人趁著羅伊暈厥倒地逃之夭夭。
阿密娜熄滅強光與艾露維特一起扶起羅伊,羅伊冷汗不止,似乎在咬牙忍痛。艾露維特拔出阿密娜的匕首,邊道歉邊割開羅伊手背,收集刃尖滴下的血液放進一個金屬小扁瓶中。
阿密娜抱著羅伊,口中念念有詞。
“夜影草,喪鐘花,針薊……是劫掠毒?”艾露維特拿出另一個長得不一樣的金屬物件卡進杖頭,說:“這是要取你性命啊,幸好不是奇毒,不難解。”
艾露維特集中精力,杖尖漸漸吐出水藍色光帶,質感也猶如清泉。墨綠色的液體從羅伊的傷口處爬上光帶,不多時形成一顆難看的綠球。艾露維特把綠球丟在地上,綠球變成了一灘更難看的綠色污漬。艾露維特把光帶壓進羅伊體內并治愈傷口,順便還把他臉上因為法術粗糙導致的疤痕也去掉了。
暗處,黑衣人扣上飛刀腰帶,既然毒不死他,就趁他體力不支一刀封喉。黑衣人跳上房檐,手中三支烤了黑漆的飛刀,絕不反光,無跡可尋。
羅伊的面容已經不再扭曲,他睜開雙眼,騎士的敏銳讓他立刻發現了房檐上的敵人,正要掙扎著找劍,就被艾露維特阻止。
“別亂動!傷員要遵醫囑。”
羅伊沒有體力說話,只能用手不停指危險所在。艾露維特顯然不知道他的意思,阿密娜還在念些什么根本沒看他,羅伊翻身去拍她,想告訴她危機尚未解除,不,已經火燒眉毛了!
沉悶的轟聲從天邊滾來,小鎮忽然陷入甚于夜晚的黑暗。如此之黑,黑衣人甚至看不清楚自己的目標。機不可失,趁還記得他們的大概位置,現在下手應該能夠命中。
噼啪聲聲,道道紫電撕開天幕,濃云又瞬間愈合,黑衣人與羅伊幾乎同時抬頭,終于看到黑暗的元兇——小鎮不知何時被洶涌的黑云死死壓住,云海翻騰,雷聲隆隆,小鎮就像沉入海底,黑云一望無際,閃電的紫光卻還能透過黑云照亮大地。
“天堂山發怒啦!”人們叫喊著,爭相逃往室內,關門鎖窗。
“該死!”黑衣人咒罵道,然而此地不宜久留,任務不值得用命去硬碰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雷暴。
雷云形成排山倒海之勢,如天兵天將浩浩蕩蕩,又如巨神棄袍鋪天蓋地。雷鳴電嘶如波濤拍岸,自然之怒豈能容渺小人類生還?
羅伊閉上了眼睛,命數已盡,他想。
光終于還是敲開了他的眼簾,視線雖然朦朧,也能確定是旅舍天頂。
羅伊猛地坐起,不管眩暈難御就要下床,被艾露維特推了回去。
“聽話,安靜休息。”
朝陽透過窗戶把阿密娜的剪影印到羅伊臉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生還了,此時應該感謝上天,或者,感謝兩位同伴,居然能躲過如此大劫。
“學姐,你看給他嚇的。”艾露維特小聲說,“昨天何必搞那么大陣仗。”
“我這不是只會最小和最大規模的元素魔法嘛。”阿密娜食指觸唇,做出“噓”的動作,向艾露維特使了使眼色:“先別告訴羅伊。”
艾露維特苦笑著搖搖頭,意思是你要忽悠不下去了別找我幫你搪塞。
“準備如何了?”阿密娜問。
“就等羅伊恢復,整理他的行裝了。”艾露維特回答。
“好,等我們的小騎士緩過來,就向樹海出發。”
二人說笑著,一同坐到羅伊床邊。羅伊還在擔憂逃脫的黑衣人會不會再次對他們不利,艾露維特也表示同意。從撿回來的飛刀上的裝飾判斷,對手是伊利斯伯爵的政敵,目標是羅伊。阿密娜慶幸還好羅伊和艾露維特不知道傳說中代達羅斯之翼被太陽燒化而墜落的部分,不然可得抱怨名字不吉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