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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陽神與天師傳聲里的機鋒

香壇四周充斥著誦經聲。

一道道經文符號向天頂飄去。

一千二百尊金仙法相被逐漸喚醒,它們盤坐在龍虎道運四方一動不動。

隨后,一座法陣盤旋而起,以天地龍虎山鼎爐凝練道運。

大量的經文符號匯聚成海,與龍虎道運融合煉造。

經團道士們偶爾有修為淺堅持不住的,便臨場換人,繼續誦經。

完整的羅天大醮,要持續七七四十九日,分七次舉行醮典。

有福醮、祈安醮、王醮、水醮、火醮、九皇禮斗醮、三元醮等。

但這次龍虎山大醮并不算完整醮典。

可能是人力物力,時間精力有限,壓縮成了七日。

觀醮的人這七日間不得離開龍虎山。

大家都要住在這里。

張太虛好整以暇,與幾位市級領導交頭接耳,低聲談話,一邊徐徐喝著熱茶。

突然他聽見一道傳聲入耳:

“張神君在爛柯山妖國事件中煉掉了仙人棋盤,不知效果如何?”

張太虛扭頭,與他傳聲的正是張雀禮。

他也坐在長桌旁,位置處在中央區域,身邊是郭赤玄與兩位省級領導。

張太虛下意識拈須,發現易容后并沒有胡須,抬起來的手緩緩放下:

“很難得的時間法寶,也誕生出了一道器靈,貧道已拿回蓬萊,鎮在藥田上了。”

張雀禮笑道:“協會上次傳信過來稱,神君并未收走鎖龍鏈,想必是要等里面那幾頭妖王授首后,再親自去收走吧?”

張太虛平平淡淡的嗯了一聲:“暫時不急著拿走,辟谷境的歷練,對協會來說已足夠了。”

“唉。”

張雀禮嘆了口氣:“爛柯山只是一個開始啊……”

張太虛遙望前方,平靜傳聲:“莫非道友在天機推演盤上看見了什么?”

的確,他留下鎖龍鏈是另有深意的。

這玩意兒鎮在那里,也不怕被人竊走,張太虛在上面施加了一些禁制。

事實上,鎖龍鏈的位格和仙人棋盤差不多。

都是至寶。

只是并非同出一脈,仙人棋盤的歷史年齡更大,即便在道門圈子里,它也屬于古董中的古董。

“鶴鶴……”

張雀禮笑了兩聲:“貧道在推演盤之中,確實目睹了一些畫面,有些不能透露,有些卻是可以的。”

那是因為他篤定張太虛也應該知道。

這不算互通情報,而是在確認雙方所了解的真相是不是唯一的真相。

張雀禮礙于天師位禁制,不能泄露天機。

但與張太虛這尊陽神對話,確實要輕松許多。

“他的確還活著?”張雀禮詢問。

張太虛沉吟片刻,嗯了一聲:“只是路走窄了,貧道也不是沒有勸過。”

張雀禮抬起茶碗嘬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從輩分上來說,神君比他要大一點吧?”

“貧道算是他半個師兄……”張太虛沉吟道。

張雀禮不再確認,了解的其實都差不多了。

他問的其實就是當日那尊清氣道人的根腳和身份。

張太虛曾公布過,對方是自己的‘老朋友’,那么首先肯定是人族,其次肯定是道門中人,再其次,兩人還是同輩的。

有這三個共同點,基于老陽神的根腳和一些經歷,張雀禮甚至都不用天機推演,就能確定對方的身份。

當然,準確的根腳,比如姓甚名誰,道號是什么……還需要推演一番。

不過這事兒兩人都知道。

而通過這場談話,張雀禮確定了兩人曾同出一脈,時間應該就在七八十年前。

而爛柯山事件的主要問題,應該就是兩人所持有的主張不同。

張太虛依舊喚他為朋友,基本可以認定他們并不是仇敵,相反,可能還一起共事過。

隔了一會兒,張太虛主動詢問:“道友上一次是否遭遇了天機推演盤的反噬?”

張雀禮沒說話,這算是默認了。

張太虛點點頭:“原來如此,看來道友在龍紋印章一事上,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只是……代價不算小吧。”

張雀禮神色一動。

上一次指的就是龍紋印章失竊事件。

他承認自己遭遇了反噬。

這句話表面上沒什么,實際上卻是想問清楚他那邊調查出來的結果是什么樣的。

龍紋印章對應的是大上清宮。

當日有一位蛟龍劍女子、雷劍陣設局人、靈寶郭赤玄、桃花道人,以及幾位不知根腳的道士。

而后半句話,張太虛是試探天師在這件事上付出的代價。

若是代價很大,那么張雀禮應該已查出那些人的根腳。

倘若相反,那么張雀禮的目的很有可能只是確認當年落難之人是否還活著。

張雀禮干笑兩聲。

一個是龍虎山天師,道行未知,手段無數,并已走出大極境胎仙。

一個是當世最后一尊陽神,經歷過許多磨難,大道寂寞。

兩人都是老狐貍。

他們倆打機鋒基本沒人聽得懂。

而且還是傳聲,所以就連一旁的郭赤玄也沒有察覺。

“貧道的確知道一些辛秘……”

張雀禮點了點頭,并未多言,反而是突然說道:“神君在爛柯山留下鎖龍鏈,這是一步好棋,只需靜待種子發芽即可……”

聞言,張太虛就明白了。

張雀禮已經洞悉了他的一些布局。

相當于已經告訴了他一些秘密了。

“只是,貧道還有一事,頗為疑惑,即使有天機推演盤的加持,我的記憶也出現了一些混亂。”

張雀禮眉頭微蹙起來:“神君可曾了解過,世上有一座關于桃花的洞天福地?”

“你是說桃花源?”張太虛點了點頭。

張雀禮雙目微瞇,神采奕奕。

可隨著張太虛話音剛落,張雀禮突然呆滯了半秒,隨即鶴鶴一笑:“那只木碗根腳很不凡吶,神君可否透露一些事?”

張太虛面無表情,依舊平靜。

這個話題轉移的些許生硬。

但這當然在張太虛預料之中。

張雀禮說出‘桃花’兩個字時,似乎觸動了一些不可言說的禁制,從極遙遠的隱秘之地追尋而來,干擾了他的思維和記憶。

只有張太虛不受影響。

但他并未再提及此事。

桃花觀的根腳,還不能透露。

這是秘密中的秘密,級別比龍道友還高。

不過木碗是可以提及的。

因為它與鎖龍鏈、摘星爐同出一脈。

張雀禮這么問,是想調查桃花道人的根腳嗎?

不過在此期間,他應該已經忘記了桃花道人四個字才對。

縱然老天師位格很高,有歷代天師部分記憶加持,也避不過某些禁制的影響。

他還是會想起來關于桃花的事,但依舊能快速的忘記。

如此,在遺忘和回憶之間反復,始終沒有盡頭……

張太虛想了想,從這一點推算,張雀禮除了桃花道人之外,其余人士的根腳幾乎都摸透了。

而姜九靈借木碗遁去,她的身份和桃花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張雀禮借此推演出,桃花道人和姜九靈是一伙的。

找到了桃花道人,就找到了姜九靈。

張太虛暗自松了口氣。

龍紋印章他其實藏得很深。

而反過來看,張雀禮肯定知道雷劍陣設局人和那些不知名道士的來歷。

并且提醒他鎖龍鏈在爛柯山作為棋子,靜待發芽。

張太虛沉吟片刻,他的確存著利用鎖龍鏈釣出當日隱藏在爛柯山妖國里的敵人。

但現在看來,這件事還有待商榷……

不知為何,他心中一跳一跳的,預示著某種噩兆即將來臨。

“木碗嗎……貧道并不清楚。”

張太虛搖了搖頭:“只知它已失蹤很多年了……”

張雀禮見狀一愣,嘆了口氣。

“道友不必擔心,時隔多年,即便拿走印章,找到龍跡的可能性也不大,印章里所封印的那滴血,已經死透了。”

聽見張太虛的‘安慰’,老天師嘴角一抽。

他需要龍血。

因為這是煉制龍虎丹的關鍵材料。

為此,張雀禮布局多年,一直沒有搜查到龍血的下落。

張太虛在這一點上所知道的信息,不可能比他還多。

張雀禮搖了搖頭:“推演盤所示,這幾日會有一場局要做,貧道心中擔憂,因此邀請了神君前來坐鎮,按理說,龍虎山之事,自當我們自己處理,但奈何對面也來者不善,根腳不凡,神君若肯相助,事后必有報酬。”

張太虛看了眼龍虎山深處的道場。

那里隱隱有雷光閃爍,在地脈中游蕩。

一切平穩安寧。

可張太虛心頭仍是一跳。

“這是自然。”

他來觀醮也是有目的的,并不白給天師干活。

……

時間過得很快。

太陽下山時,山頂也結束了第一天的醮典。

人們各回各家。

道士們則留宿在山上。

柳白棉打了個哈欠:“看了一天的醮典,突然感覺有些無聊,我們去找爺爺耍一耍!”

她手機都快沒電了。

播了一整天。

彈幕區一直在嗷嗷叫著換節目。

可醮典舉行時,柳白棉作為小小弟子,當然是不能亂跑的。

現在好不容易結束了,她也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凸顯玲瓏曲線,忙幽怨的走到張太虛身邊。

“祖師爺爺,水友們都在抱怨說太無聊了。”柳白棉嘟嘴道。

張太虛易容變年輕后,柳白棉還有點不習慣這么叫他。

總覺得被占了便宜。

不過這么說肯定要被打的,抿了抿嘴,偷偷瞧著祖師爺的雙眼,明亮而深邃,內醞一片星辰,光芒內斂,令人很難移開視線。

“還有六天才能結束,觀醮對你也有好處,道運會跟著凝練一番,不要嫌棄。”張太虛板著臉說。

龍虎山為客人準備了道場和洞府。

后山那一整片區域,洞府開鑿了幾十口,足夠歇息下榻。

道士們也用不著睡覺,休息時盤坐起來,食兩口靈氣也就差不多了。

龍虎山內外一片安寧。

大殿隱藏在夜色中,天空逐漸暗沉下來。

張太虛抬頭看了一眼,道運越發凝視,龍虎博弈之相比此前更為清晰。

淡淡的紫氣繚繞在上空。

對整個道門來說這都是好事。

道門的氣數,在某種程度上相當于個門派祖庭道場上空的道運。

道運越強,越凝練,對道門氣數就有增幅的效果。

不管怎么說,辦一場羅天大醮,對龍虎山和道門都是好事,前來觀醮的客人也能受益。

當然,道場不是任何人都能居住的。

沒有修為的凡胎經團,低層次的小道士,都居住在山頂的客房中。

他們認為這是最高的規模。

尤其是那些海外經團,對龍虎山非常好奇,懷揣著期待和興奮入住。

入夜后這里也依舊熱鬧。

大殿群燈火璀璨,星星點點,反而后山靈源道場中卻是一片漆黑。

“明日是祈安醮,你好好休息,不要到處亂跑。”張太虛囑咐了一句,一步邁出,走進了道場最深處。

柳白棉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一縷縷波紋飄蕩起來,將整座龍虎山遮蓋住。

張雀禮盤坐在他自己的道場洞府內,周圍一片安寧。

而眾位掌教也相繼感應到了類似的氣氛,寧靜、平和、安定,皆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

不管在哪里,什么時候,這種氣氛都對應著陽神在場。

他無論坐鎮哪里,龍虎山終歸是和平時不一樣的。

張雀禮接到一縷暗金色符號傳信:“一切安好,師兄請放心。”

張雀禮接過來看了一眼,不疑有它,闔目凝神,運轉天機推演盤,開始推演萬物。

這是他每日的功課。

早晨和晚上都要推演一次,盡量掌握更多的東西。

天師的職責與陽神不一樣。

在實力、位格上,陽神有鎮壓世間一切敵的責任。

而天師的任務,是運算和推演,更加在意道門的氣數和過去未來的走向,掌握一份類似大綱的東西,如此也就不怕走到歪路上了。

當然,古時并沒有道門一家親這種概念,近現代以后才逐漸有這種說法。

天師的職責當然也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

為了沿襲道統,護道人的職責越來越重要。

只是……

張雀禮突然睜開眼,眉頭蹙了起來,雙目之中,一直在磨動天機推演盤竟出乎意料的停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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