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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毀滅

送走了去鄂爾多斯的特別行動小組,葉知秋靜下心來,開始苦思冥想。他埋頭看一張紙。紙上,有他畫的密密麻麻的圖形和符號。原來他在用數學篩選法尋找自己的心理盲區,只有找到盲區,就有可能知道賈蘭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

“用數學篩選法找人?這倒挺新鮮!處長,有收獲嗎?”岳麗走進辦公室,看見葉知秋正在用功,便問。

葉知秋搖頭回道:“還沒有!你幫我分析一下,我的心理盲區是什么?”

“處長,你先給我講講什么是心理盲區。”

“據我分析,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塊盲區。你想不到的地方,被你的心理篩查所遺漏的地方,也就是最容易被敵人利用的地方。”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理盲區?”

“我沒有仔細研究過,它可能與每個人的幼年、童年、甚至于嬰兒時期的心理傷害有著密切的關聯。”

岳麗突然想出了一個好主意:“處長,咱們處里不是有很多畫冊嗎?我把卓資山各個地方的照片讓你看一遍,也許會有所收獲呢。”

葉知秋同意試一下。岳麗讓人從資料室里抱來了許多畫冊,然后,她一本接一本地打開那些畫冊,讓葉知秋一張一張地觀看著。

一張張自然風景照片和卓資山鎮的有關建筑照片從葉知秋眼前閃過。

岳麗耐心地翻著照片。當她翻到第十三本畫冊時,葉知秋喊了一聲:“停!翻回去,再讓我看一眼剛才的那一幅照片!”

岳麗翻回到上一張圖片——那是教堂。

“教堂?”

葉知秋激動地點頭。不錯,就是教堂!教堂是他的心理盲區。葉知秋從小就對教堂有敬畏之感,歸綏城的那座陰森森的教堂給他的童年留下了沉重的明影。他喜歡在將軍衙署玩耍,卻不愿意跟著姥姥去教堂。有一回,篤信基督教的姥姥拉著他去教堂參加一個葬禮,他目睹了一具尸體——那尸體的臉部被炸彈給炸得稀巴爛,極為丑陋。葉知秋被那具尸體嚇壞了,從此,他再也不去教堂了,甚至不愿意去想它……而這教堂,恰恰是董心潔的地盤。按照邏輯推理,賈蘭就應該藏在這個教堂里!

“我馬上帶人去教堂!”岳麗雷厲風行,立即行動,帶一伙特務出來上了車,兩輛車急奔梅力蓋圖而去。

岳麗出去后,葉知秋急忙給田中打電話匯報情況。他沒想到,他的電話卻被石田給監聽了。石田放下耳機,憂心忡忡地看著渡邊,告訴他說:鷲巢的人去教堂抓賈蘭了!

渡邊嚇了一跳:“我們得馬上通知賈蘭啊!如果她被捕了,你和八路軍團長見面的事情,就有可能泄露出去。”

“不能讓賈蘭落在他們手里。”石田思忖著說,馬上抓起電話:“喂,請給我接梅力蓋圖教堂……”

梅力蓋圖教堂的電話是賈二河為董心潔安裝的。為此,還專門拉了一根電話線。二爺安電話是為了和董心潔聯系方便,沒想到,這電話到后來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董心潔接聽了石田的電話之后,知道情況不妙,十萬火急,放下電話,就匆匆走了出去。

那時,在修女們居住的房間里,蘇菲正捧著一本書看著,卻不時望著窗外等候著賈蘭歸來。忽然附近隱約傳來一陣嘈雜聲。她聽得出來,其中有—個聲音是董心潔的,她大聲叫著:“干什么?教堂是神圣的地方,你們不能隨便亂闖。”

蘇菲一驚,知道出事了,急忙跑到窗前向外張望。她看見院子里,岳麗帶著幾個特務,正在到處搜查。他們闖進一間修女的房間,傳來修女們的驚叫聲。他們又要闖進另外一間宿舍,董心潔攔住他們,不讓她進賈蘭住的那個房間。岳麗一把將董心潔推開,帶兩個特務闖了進來。

蘇菲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停止跳動了。

岳麗死死地盯著蘇菲,她想起了這個美麗的猶太姑娘:“你的同屋,叫什么名字?”

“叫李楠。”

“李楠?她人呢?”

“她前兩天回歸綏了。”

岳麗懷疑地四下掃視著:“不對吧,她應該是叫賈蘭吧?”

蘇菲沉著地說:“什么賈蘭?我沒聽說過。”

“你別跟我裝糊涂!快說,這張床上住著的是不是賈蘭?”

董心潔這時跟進來:“我以上帝的名義作證,蘇菲說的是真的,以前這里住著的一位修女嬤嬤是叫李楠,她已經回歸綏城了!”

岳麗狐疑的目光在房間里搜尋了半天,沒發現什么破綻,帶人走出了房間。從各個房間里搜查的特務紛紛竄出來,向岳麗報告:沒有發現賈蘭……岳麗下令:“就在這里設下埋伏,嚴禁任何人出人。賈蘭真的住在這里的話,她還會回來!我們給她來個守株待兔。”

而在賈蘭的房間里,蘇菲和董心潔都非常著急。怎么辦?必須得想辦法給賈蘭送信啊,她還不知道這里的情況,也許她正在往回走的路上,只要她一回來,肯定會被他們抓走的!可是這時候誰也出不去了,沒有辦法把這兒的情況告訴她呀。董心潔雙手合十祈禱著:“上帝保佑,但愿賈蘭別回來……”

可是蘇菲卻再也坐不住了,她突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董心潔吃驚地跟了出去。她在院子里呼喊著蘇菲。但蘇菲根本不聽,依然快步小跑著向附近教堂的鐘樓奔去。

與此同時,岳麗也發現了蘇菲,她命令蘇菲站住!蘇菲不理睞岳麗,繼續向前飛奔。岳麗情知不妙,對手下特務說:“她要去報信兒,快追!”

有個特務急忙掏槍,瞄準蘇菲欲射擊,被岳麗把槍打飛:“渾賬,不能開槍!槍一響,賈蘭還會回來嘛!”

蘇菲很快跑進了教堂鐘樓。岳麗帶人追進了鐘樓里。蘇菲沿著陡峭的樓梯,飛快地向上攀登。岳麗帶人追來,她抬頭看了一眼,似乎意識到什么,急忙向樓梯方向奔去。蘇菲的腳在樓梯上飛快地奔跑著,下面樓梯上岳麗和特務們也在奔跑。

蘇菲終于爬到鐘樓頂上,她不顧一切地抓住那根橫杠,猛地向那口大鐘撞去——大鐘發出一聲雷鳴般的轟響。

蘇菲用力撞著,悠長的鐘聲傳得很遠……而已經走到教堂門外的賈蘭,正是聽到這鐘聲,馬上意識到危險,掉頭走向附近的原野。

岳麗沖上樓頂,看著正在撞鐘的蘇菲,惡狠狠地舉起槍來。蘇菲不理睬岳麗,繼續撞鐘。岳麗開了一槍:砰……

蘇菲中彈,慢慢倒下。她的胸口涌出了青春的熱血。她美麗的眼睛始

終那樣睜著,顯得睫毛很長很濃。她倒在青石板的地上,保持著一個永恒的姿態,那是猶太女人特有的姿態,優雅而凄美。她的血沿著青石板流淌著,流進了石板的縫隙間,滋潤了中國北方那片肥沃的土地……

鐘聲戛然而止,只有余音還在回繞著。一群受驚的鴿子呼啦啦飛上了夜空,把藍色的天空染得一片蒼白。

暮色中,升起了一輪月亮,很亮。

……

當岳麗將情況報告給葉知秋之后,葉知秋惡狠狠地給了岳麗一個大嘴巴:“賈蘭跑了?媽的,你怎么搞的?為什么沒有抓住賈蘭?”

岳麗有些委屈地捂著自己的臉:“要不是董心潔救了她,我們百分之百能抓住賈蘭……處長,怪我辦事不力。”

“這么一來,我們只能從董心潔嘴里,挖出賈蘭和奇劍嘯的下落了!”

“處長,董心潔我已經把她帶回來了,她會不會真的是共產黨?”

“我一直懷疑董心潔是共產黨綏中地下組織的重要負責人!現在可以證實,我的猜測沒錯。”

“她會不會是胡楊?”

“她要真的是胡楊,那可就是逮住了一條大魚啊!”葉知秋有些亢奮起來,他讓岳麗馬上去審董心潔。

岳麗剛走,辦公室的門便“嗵”的一聲開了,是石田站在門口。

葉知秋虛假地笑著說:“哎呀,石田君,稀客……”

石田陰沉著臉,走到葉知秋面前質問道:“你為什么公報私仇?”

葉知秋假裝一臉的茫然:“這話是從何說起?”

“別裝了,你為什么抓我干媽?”

“我正想通知你呢,石田君!你干媽董心潔幫助賈蘭脫逃,我們懷疑她是綏中的地下黨。”

石田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葉知秋,你有氣有恨盡管沖我來。抓一個女人算什么本事!”

“石田君,請坐!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石田坐下,“你要和我談什么?”

“首先,我得向你做個解釋,對你太太的死,我感到非常遺憾,不過,照片的事情我并不知情,那都是我手下的人干的……”

“這種哄小孩子的話,你以為我也信么?”

“信不信由你。不過,據我所知,最近,你好像和八路軍獨立團的奇團長見面了,是吧?

石田一驚——這事兒他已經知道了?他的消息好靈通啊。

“葉知秋,你想給我栽贓,把我也抓到你們鷲巢來,是吧?”

“豈敢!石田君,這么跟你說吧!卓資山的一切,都在我們鷲巢的掌控之中,沒有什么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我希望你好自為之,最好說出賈蘭和奇劍嘯的藏身之處。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你不說,你干媽的性命就難保了!”

“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忠告。如果你還念著你干媽的情意,就應該配合我們行動!”

“葉知秋,你會后悔的。”

“我這么做,是為了讓你將來不后悔。”

“我告訴你葉知秋!我干媽受到任何傷害,我都不會放過你。”

“你放心!她不僅是你的干媽,也是我妻子的姨媽。我怎么會讓她老人家受委屈呢!我會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

石田看了葉知秋一眼,知道跟他再也無話可說了,便大步向外走去。

……

寂靜的小樹林里,只有石田和賈蘭二人。秋天的陽光不屈不撓地穿透樹葉的縫隙間,投射到林間的草地上,也落在人的身上,形成了斑駁陸離的光影。林間充滿了青草腐爛時的氣息。

石田的神情非常激動:“……我不能再等了,一想到干媽在鷲巢忍受著殘酷的折磨,我一分鐘也坐不住了。我想帶特高課的幾個人,出其不意地把干媽從鷲巢里救出來。”

賈蘭搖頭說:“葉知秋早有防備,你這樣硬拼硬打,正好中了他的奸計,他巴不得你現在帶人去攻打鷲巢呢!”

“那我就這樣干等著?”

“這樣你看行不行!你先回憲兵隊,讓你的手下去找田中,就說鷲巢抓住了一個綏中地下黨的重要人物,可葉知秋與這個人有親戚關系,他可能會偏袒她,甚至于放了他,應該把她交給你們特高課來審。”

“這辦法好!只要能把干媽從鷲巢提出來,我就能救她!”

方案形成了,石田急急忙忙地離開了賈蘭,返回到憲兵隊。

卻說董心潔被岳麗抓進了鷲巢,葉知秋馬上去看望她,并且假惺惺地裝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樣子,一面連連自責,怪手下辦事不力,一面扶著董心潔坐下。

“董姨您瞧,我出差不在卓資山剛一兩天,他們就把您抓進來了。這些人太不會辦事了,我要嚴懲他們,必須得嚴懲……不過,您既然來了,不妨住上一兩天,咱們也好拉拉家常。”

董心潔只是淡漠地看著葉知秋,沒有說話。其實她心知肚明,跟這種人,她實在是無話可說。

葉知秋有幾分尷尬:“董姨,我知道您對我們心里有氣。可實在是沒有辦法!干我們這行的就是不能徇私,希望您能理解……董姨,你說句話啊!”

“我不是你的姨,別這么叫我。”董心潔冷冷地說。

“那我叫您董院長行嗎?”

“隨你的便。”

“院長,賈蘭潛伏回卓資山,是你一手安排的吧!不然的話,你也不會這樣冒死去救她的吧?”

“賈蘭是我們賈家的人,我當然會冒死救她了。”

葉知秋盯著董心潔,突然話鋒一轉:“您就是綏中地下黨負責人胡楊,對不對?”

董心潔沒有說話,神情漠然。葉知秋從她的面部看不到任何的表情,所以也就無法判斷她對這句問話的態度,是承認,還是否認?

“你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葉知秋有些惱羞成怒:“董院長,只要您說出賈蘭和奇劍嘯現在藏在什么地方,我馬上送您回家。真的,您那個日本干兒子急壞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們不想傷害您。”

董心潔依然不語。

葉知秋無可奈何地說:“看來,您是一直要跟我裝啞巴了。”

岳麗在一旁說:“處長,用刑吧!”

“董院長,這可是你逼得我啊!”看著董心潔還是無語,葉知秋氣惱地擺了一下手。

兩個打手將董心潔推了出去,旁邊就是刑室。岳麗親自上陣,用皮鞭抽打著董心潔,直到將她的外衣抽成一條條一縷縷,才作罷。董心潔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沒有發出一句呻吟來。這倒使岳麗害怕起來——這個女人,難道她的皮肉沒有疼痛的感覺么?難道她沒有神經么?早已經皮開肉綻了,卻一聲不吭,這太可怕了啊!她曾經給多少人用過刑,她知道鞭子抽打人的哪個部位最疼痛。其中有五大三粗的硬漢子。他們不過十幾鞭子,就哭爹喊娘的叫開了,有的人甚至于管她叫奶奶,哀求她手下留情。可像董心潔這樣一個能夠忍受得住痛苦的,今天卻是頭一回遇到過。

一個時辰后,岳麗氣鼓鼓地回到葉知秋的辦公室里,她頭上滿是汗水,身上帶著血跡。葉知秋看著她微笑著說:“我估計你是無功而返。”

“這個女人,她身上好像根本沒有神經,再殘酷的刑罰用在她身上都不起作用,她哼都不哼一聲!我審犯人這么多年,還從來沒碰到過一個像她這樣的人。”

“那就更說明問題了——她意志堅強,受過專業訓練,更像是共產黨的頑固分子。現在就看石田的了,他不想讓他干娘死在我們手里,這一兩天之內,就會有所行動。”

“處長真想處死這個女人嗎?”

葉知秋點頭說:“對!賈家像轟一條狗一樣把我轟出來。我要殺了董心潔,給賈家一點兒顏色看看!”

“董心潔在綏遠的名氣很大,殺了她,會不會引起公憤呢?據說就連德王都非常賞識這個女人呢?”

“那我們就秘密處決,讓她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葉知秋惡狠狠地說。

……

在石田的朋友當中,渡邊是個非常講義氣的男人。為了幫石田救出他的干媽,他不顧一切跑來找田中。田中透過金絲邊眼鏡,用一種不可捉摸的目光瞟著渡邊問:

“這個女人真的那么重要?”

“她可能是共產黨在綏中的重要負責人,我們把她要過來嚴加審訊,也許會摸出一張綏中地區地下情報組織的大網。”

“這么重要的事情,葉知秋為什么沒向我匯報?”

“葉知秋跟這個女人是親戚關系,他是知情不報。”渡邊添油加醋地說。

田中冷笑了一下,拿起電話,接通了鷲巢葉知秋的辦公室。他問葉知秋是不是抓了一個共產黨嫌疑人。得到葉知秋的肯定回答之后,田中接著問那女人是不是綏中共產黨的重要負責人?葉知秋急忙說:現在還不能確定她就是綏中地下黨的負責人,所以沒敢向您匯報!田中讓葉知秋馬上把董心潔送到憲兵隊來,讓特高課審這個女人。葉知秋一聽馬上急了,說:這個女人也許不那么重要,我們可能抓錯人了!再說,她是你們憲兵隊石田秀吉的干媽,由他們來審,恐怕不合適吧!

田中聽了非常吃驚:“你們抓的女人是石田的干媽?既然這樣,特高課理應回避,那就由你們來審吧!不過,你要隨時把審訊的結果吿訴我。”

葉知秋放下電話,心中非常不快。幸虧田中及時改變主意,沒讓他把董心潔送到特高課那邊去。他知道肯定是石田得到消息,才找了田中,想把董心潔弄到特高課去。他對站在面前的岳麗冷笑著說:“石田這個混蛋想通過田中來壓我,把董心潔弄到他那去,我讓他的如意算盤打不成!”

“石田會不會狗急跳墻,跟我們來硬的。”

“諒他也沒有那個膽子!對了,貴寶他們走了幾天了?”

“今天是第三天。”岳麗說。

“怎么還沒有消息?我擔心‘黃羊行動’進展不順利。”

“貴寶辦事比較穩妥的,今天應該會有消息!”

葉知秋依然憂心忡忡的樣子:“我擔心,弄不好會出事兒的,我們得做好兩手準備啊。”

他的預感并沒有欺騙他,巨大的危險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

……

奇劍嘯和他的小分隊飛奔到東灘村,與賈蘭見面。東灘村離卓資山鎮已經很近了。但是日偽軍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西部和北部,卻對東部有所忽略。相對來說,這里是敵人防范的一個死角,暫時是安全的。

一見面,賈蘭顧不上對奇劍嘯說別的,馬上說起了如何營救董心潔的事情來。

“團長,石田現在救人心切,咱們讓他帶憲兵隊的人去鷲巢強行提人,如果葉知秋不給,他們就動武。”賈蘭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奇劍嘯馬上搖頭否定了這個方案:“不行,葉知秋肯定調集人手做了防范,只憑石田他們一兩個人強行動手,只怕是難以成功。”

賈蘭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了!鷲巢不是有個特務小頭目在我們手上嘛!能不能利用他做個籌碼?”

令奇劍嘯高興的是,每一回,賈蘭總是能和他想到一塊兒去,賈蘭的提議也正是他所想的。他之所以把貴寶帶過來,就是想利用他。

“看來你已經有計劃了。”賈蘭感覺自己在奇劍嘯面前,永遠是個小學生,他永遠比自己要高一籌。

奇劍嘯深思熟慮地說:“這次營救董院長,貴寶是個關鍵的人物,我們得想辦法做貴寶的工作,讓他配合我們行動。”

大嘎子搖頭說:“那家伙是個死頑固,他肯定不會跟我們合作的!”

賈蘭說:“那也不見得,只要抓住他的軟肋,就能讓他乖乖地聽話。”

柱子問:“這個貴寶的軟肋是什么?”

奇劍嘯把目光投向賈蘭。他相信賈蘭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果然,賈蘭對大家講了當初她在鷲巢做臥底時,曾聽岳麗說過,貴寶是個孤兒。卓資山鎮有個青幫老大叫黑皮八爺,他從小收養了貴寶,對貴寶恩重如山。貴寶只聽黑八爺的話。”

“我們只要能找到黑皮八爺,說服他出面,貴寶也許會配合我們的行動。”賈蘭最后總結性地說。

可是誰又能和黑皮八爺說上話兒呢?賈蘭想起了一個人——三哥。那一回,三哥趕車送她和小五子回到紅召,她就看出這是一個非常可信的人。她記得小五子說,三哥曾經在幫會里干過,為人非常義氣。如果找到他,他可能會幫著他們見到黑八爺。

這天,奇劍嘯與賈蘭二人裝扮成一對剛剛結婚不久的小兩口兒。賈蘭完全是一副剛剛過門兒的新媳婦兒的打扮,像當地所有的小媳婦一樣,她斜著身子坐在毛驢兒上;而奇劍嘯則打扮成一位鄉下土頭土腦的小后生,拉著毛驢兒,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澤。二人進了卓資山鎮,一路上惹得不少人向他們注目,有的小媳婦悄悄地對身邊的男人說:看人家,那才叫絕配呢,女的喜人,男的英俊哩……賈蘭聽見了,忍不住與奇劍嘯逗趣兒,問:

“劍嘯,你啥時候真的娶我啊?”

奇劍嘯全然沒有把這句話當成是玩笑話,他很認真地對賈蘭說:“等到我們勝利了,打跑了日本鬼子,我肯定娶你。”

“一言為定?”

“長生天在上,可以為證。”

賈蘭的臉上充滿了幸福的憧憬。她相信奇劍嘯是個說話算話的男人,只要是從他嘴里說出的每一句話,那肯定是會實現的。

混進縣城非常容易。那些守城的綏蒙自衛軍一個個非常懶散,并不認真檢查每一個行人。當賈蘭和奇劍嘯走在東街上時,賈蘭看著家鄉那些熟悉的建筑物,看著那熟悉的熱鬧和繁華,她心中忍不住泛上一陣親切的感覺。尤其是從遠處看見幽蘭閣的房頂時,她甚至產生了一種想跑回家的沖動。她多想帶著奇劍嘯一起回家啊!如果她把奇劍嘯介紹給家人,估計爹爹和母親還有姐姐都會樂瘋了……哦,姐姐,她現在怎么樣啦?葉知秋那個混蛋還去騷擾她嗎?聽董姨說,父親準備讓母親和姐姐離開卓資山鎮,去歸綏城的公館住一段日子。雖然那里也是日占區,但畢竟離開鷲巢遠一些,不會受葉知秋的迫害……但愿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了卓資山鎮啊……

奇劍嘯似乎看出了賈蘭的心思,低聲說:要不然,你回家看一眼?我在外面等你?”

賈蘭很果斷地搖了搖頭。自從上一回二后生被殺之后,她已經學會了用理智來約束情感。她知道此時此刻,鷲巢的特務肯定會蹲守在幽蘭閣的門外,密切地監視著每一個進出賈家的人。如果她進了家,鷲巢馬上就會知道,那么一來,豈不是壞了營救董姨的大事兒?

其實奇劍嘯也是在試探賈蘭,看一看她是不是已經成熟了。看見她如此堅定果斷地搖頭拒絕了他的建議,他欣慰地笑了一下。這一笑,也暴露了他剛才那番話的用意。賈蘭瞟他一眼,說:“你可真壞,故意試探我吧?

看我的立場是不是堅定對吧?”奇劍嘯也不否認,只是笑笑而已。

他們來到了最熱鬧的戲園子門前。賈蘭隱約記得聽小五子說過,三哥

一直在戲園里給人家看場子。他們把毛驢拴在戲園門前的一棵樹底下,然后奇劍嘯過去買了兩張戲票。他拉起賈蘭的手向戲園子里走去。賈蘭裝出羞羞答答的樣子,低著頭往里走。其實她是怕撞見熟人,被熟人認出來,那可就麻煩了。

幸虧白天聽戲的人不多。戲園里稀稀拉拉沒有幾個觀眾。賈蘭和奇劍嘯剛剛在座位上坐下來,臺上的鑼鼓家什就響起來。賈蘭緊握住身邊奇劍嘯的手,低聲說:“還是頭一回跟你一起聽戲哩。”奇劍嘯意味深長地說:“往后,我們一起聽戲的機會多著哩。”賈蘭說:“這種感覺真好。”奇劍嘯說:“別忘了我們到這兒來的目的是什么,別當是真的來聽戲的。”賈蘭笑著說:“當然不會忘啦。”其實自從進了戲院,賈蘭的目光一直四下尋找著。戲開了一會兒,她很快發現了三哥。

戲演到一半兒是要休場的。賈蘭便離開了座位,走向三哥。她知道三哥姓馬,低低地叫了一聲:“馬三哥……”

馬三哥看見賈蘭,目光里流露出驚詫:“賈小姐?”

這時奇劍嘯也走了過來。賈蘭把他介紹給馬三哥:“這是俺男人,這是三哥。”

奇劍嘯問三哥:“能找個安靜些的地方嗎?”

馬三哥做個手勢,示意跟他走。不一會兒,三哥把奇劍嘯和賈蘭領到了旁邊的一間休息室里。賈蘭想了起來,小時候她跟父親到這兒來看戲,休息的時候,父親就帶她到這兒來喝茶。這是一間專門為有錢人準備的休息間,在這談些重要的事情再好不過了。

賈蘭低聲問三哥:“三哥,你知道卓資山有個叫黑皮八爺嗎?”

“知道,他是這兒的常客。”

“他今天來了嗎?”

三哥搖頭說:“今天還沒來。八爺譜兒大,晌午要睡覺的,估計得下午才能過來。”

“那我們等會兒!他來了,你馬上告訴我們!”賈蘭說。

賈蘭和奇劍嘯回到戲園子里,繼續聽戲。那時的戲園子演的是流水戲,一演就是一整天。園子里有茶水有點心,還可以叫館子里的飯菜。戲一直演著,中間穿插著一些插科打諢,觀眾也是一撥兒一撥兒的,不時有來的,有走的。賈蘭看得有些累了,就把身子倚在了奇劍嘯身上。奇劍嘯急忙提醒她:“農村小媳婦哪兒有你這么大方的?坐直了。”賈蘭只得坐直了身子,低聲說:“真想在你的懷里好好睡上一覺啊。”

約莫到了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馬三哥快步走過來,對賈蘭他們低聲說:“他來了……”

奇劍嘯和賈蘭抬頭望去,看見幾個兄弟簇擁著一位老大走進來。那老大黑綢緞中式衣裝,禿頭,手里玩著兩顆鋼球。一位小伙計把他們領到了最前排顯眼的位置上坐下。

賈蘭和奇劍嘯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

賈蘭低聲說:“我去和他談談。”

“千萬小心!談不攏你馬上就走,我掩護你。”奇劍嘯叮囑道。

賈蘭絲毫也不畏懼,她心里知道,黑皮八爺并沒有像其他青幫那樣投靠蒙政會,說明他這個人還有點兒中國人的良心,應該不會有問題的。但是奇劍嘯了為了防萬一,還是暗中把手槍取出來,藏進了袖筒里。

賈蘭一直走到黑皮八爺的跟前,卻被他手下的保鏢給攔住了。

“我要見八爺,有要事相談。”賈蘭大聲說,沒有一絲畏懼的樣子。

八爺聽見,擺了擺手,手下讓開。八爺對賈蘭招手:“來來,這么漂亮的小姐要見我,怎么能攔著不讓見呢!請坐。”

賈蘭舉起手來讓保鏢搜身,保鏢確定她沒帶武器才讓她過去。賈蘭大大方方地走到八爺的座位旁邊坐下。

“這位小姐,請教芳名?”八爺問。

“我姓賈,我是賈二河的女兒。”

八爺吃了一驚:“哎呀,原來是莜面大王的千金!失禮了。敢問賈小姐有何見教?”

“八爺,我是為貴寶的事情來見你的。”

“貴寶,那渾小子又怎么了?”

“貴寶投靠鷲巢,做了特務,這些情況,八爺知道吧?”

八爺卻有些意外地:“什么鷲巢、特務?那小子跟我說,他在一個什么聯絡處里當差呢……”

“那個聯絡處,就是蒙政會的特務機關!”賈蘭說。

八爺聽了有些惱怒:“這小子居然敢騙我!當年他就想去投奔德王,我沒答應。想不到他還是混到蒙政會了。賈小姐!貴寶招你惹你了嗎?”

“他倒是沒招我惹我,可他招惹八路軍了!他為鷲巢賣命,被我們抓住了,現在,能救他的只有八爺你了!”

黑皮八爺吃驚地看著賈蘭:“被你們抓住了?你是什么人?”

賈蘭低聲卻字字擲地有聲:“八——路——軍!”

黑皮八爺的臉色頓變,從懷中唰地抽出一把手槍來,拍在桌子上:“好大的膽子,八路軍居然敢到這兒來找我,你不怕我把你抓起來送給鷲巢嗎?”

奇劍嘯坐在后排,卻將前排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他覺得不對,急忙把槍取出用一張報紙遮住,槍口對準了前邊的八爺。

賈蘭神色坦然地說:“八爺,你可以抓了我,把我送到鷲巢去邀功請賞。這么一來你就成了漢奸,將會被世人唾罵!八爺難道愿意做一個惡名在外的漢奸嗎?我相信你不讓貴寶當漢奸,自己更不會當漢奸了,是吧?”

“你……你居然敢這么跟八爺說話!”黑皮八爺樣子很兇地說。的確,在黑道兒上混了多年,自從當上了老大,每個人對他說話都是畢恭畢敬的樣子,沒人敢這么跟他說話兒。

賈蘭卻是不懼,依然口氣強硬地說了下去:“我勸八爺好好想想,貴寶還在我們手里呢!你把我抓起來,貴寶就是死路一條了,你好歹也撫養了他一回,難道你真的不珍惜他的生命嗎?”

黑皮八爺思忖著收起桌子上的手槍,神色也變得緩和起來:“賈小姐,你說吧!我能做些什么?”

“你跟我去見貴寶。”

“我跟你去!你們會放了貴寶嗎?”

“只要你能說服他配合我們行動,我們一定放了他!”

“好,一言為定!我跟你去見貴寶。”

坐在后排的奇劍嘯看到這里,才松了一口氣。這時馬三哥走到奇劍嘯身邊,低聲說:“事兒成了……”其實馬三哥剛才也是緊張得不得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三哥,謝謝你啦!”

“這算不了什么!你們在我心中,都是大英雄……”

……

日頭西斜時,秋天的田野到處都是金色和暗紅色。沒有風兒,還沒有來得及收割的麥穗不再搖頭晃腦。已經捆好的莜麥捆子直立起來,曬了一天的太陽,顯得愈發金黃了。這個時候如果你突然將那麥捆子挪開的話,下面會有幾個驚慌失措的田鼠跑出來,逃命般地四下竄去。原來它們把這兒當成了樂園,躲藏在麥垛子下面,又有香甜的麥粒兒可以食用,養得肥肥胖胖。再過些日子,它們就要躲進深深的洞穴里去冬眠了,直到明年春天才會再次拋頭露面。

賈蘭帶著黑皮八爺及他的兩個保鏢來到了東灘,走進了一戶農民的院子。院子門口,持槍守衛在這里的大嘎子和柱子急忙迎上前去。奇劍嘯和賈蘭走了一整天,他們一直掛念著,有些著急,看見他們平安歸來,顯得特別高興。

賈蘭用委婉的口氣請黑皮八爺把他帶來的保鏢留在外面,八爺一個人

單獨進去。黑皮八爺猶豫了一下,知道八路軍也有自己的規矩,就讓手下留在外面等著,自己跟隨著賈蘭進了院子里。

貴寶被關押在這里,大嘎子已經給他松了綁。他低頭坐著在想心事兒,賈蘭和八爺進來,他居然沒有聽見。

“貴寶,你看誰來了?”賈蘭說。

貴寶抬頭看見黑皮八爺,感到十分意外,趕緊起身拱手:“八爺?”

“貴寶,你這渾小子,怎么不聽我的話,還是去當了漢奸特務?”八爺憤怒地罵道。

“八爺,我沒當漢奸,蒙政會是曲線救國……”

“漢奸就是漢奸,狗屁曲線救國,那都是德王騙人的把戲,你怎么也信?你不能再為他們賣命了,聽見沒?要再不回頭,你的小命就完了。”黑皮八爺語重心長地說。

“八爺,我貴寶一向知恩圖報,我們處長對我不薄,就沖這個我也不能背叛他!”貴寶頗有點兒江湖義氣的樣子,好像他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似的。

賈蘭接過話頭兒說:“葉知秋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還當過我的姐夫!他是個野獸,不,比野獸還要兇狠,對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講義氣講感情的。他曾經對我說過心里話,在他眼里,你和岳麗就是他手里的殺人機器,他從來也沒有把你當兄弟看待過。”

貴寶吃驚地問:“他真的說過這話?”

賈蘭點頭說:“當然說過。你想,他連我都要趕盡殺絕,有朝一日等你沒用了,他會可憐你嗎?不會的。貴寶,小日本在中國長不了,遲早會被我們打回老家去,到時候你怎么辦,你就沒想過給自己留條后路?”

黑皮八爺接著說:“賈小姐說得對,貴寶,你還聽不聽我的話了?”

“我是八爺從街上撿回來的野孩子,連命都是八爺給的,我當然聽您的!”貴寶一下跪在了八爺面前。

“好,既然你還聽我的,那現在我要你聽賈小姐的,配合他們行動,這是唯一能救你的出路。”八爺說。

賈蘭盯著貴寶,逼他表態:“八爺發話了,你表個態吧!”

貴寶無奈地看著八爺,又看看賈蘭,猶豫不定地說:“我配合你們,你們保證不殺我嗎?

“只要你配合我們行動,行動之后,我們把你交給八爺,他會保護你的。”

“好吧!我答應你們……”貴寶終于答應了。

賈蘭從院子里走出來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如果說,沒有貴寶的配合,她的計劃只有五成成功的把握,那么現在,她已經有九成的把握了。

早就等候在此的奇劍嘯急忙問:“怎么樣?”

“貴寶答應配合我們了。”

“我們要盡快采取行動!石田和卓資山地下組織都聯系好了吧?”“聯系好了!石田帶人給我們做后援,開車來接應我們。卓資山地下黨通過內線先把葉知秋從鷲巢調出去,我們就可以開始行動了!”

……

爭取貴寶,然后調虎離山,這是賈蘭計劃的開始部分。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順利進行著,貴寶答應配合行動之后,蒙政會很快得到了抓住董心潔的消息。原來蒙政會一直想拉攏莜面大王賈二爺,他們怕這件事情會將賈二爺逼到八路軍那一邊去,所以非常關心此事,打來電話要葉知秋馬上去化德的蒙古軍政府做匯報。葉知秋放下電話,對岳麗吩咐說:“蒙政會來電話,讓我匯報董心潔一案的情況,這邊你關照一下。”

“還要對董心潔用刑嗎?”岳麗問。

葉知秋點頭說:“用!我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她骨頭有多硬。我越來越相信,她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胡楊。”

岳麗狠狠地咬牙:“我會叫她開口的!”

葉知秋向外走去。

葉知秋的吉普車剛剛開出大門口不一會兒,一輛軍用大卡車開到了鷲巢大門口。站崗的兩個特務擋住了軍車。開車的是大嘎子。貴寶從車窗內探出頭來罵:“媽的,沒長眼睛啊!”

“喲,原來是寶哥回來了!”兩個特務急忙打開大鐵門,讓軍車開進了院內。

片刻,軍車停穩,貴寶從駕駛室跳下來。岳麗聽到汽車的喇叭聲,急忙帶著幾個特務迎出來:“貴寶,任務完成了?”

貴寶得意地說:“這種任務,太簡單了!”

岳麗驚喜地問:“你們把八白室炸掉了?”

“全都炸上天了……不但炸了八白室,我還給處長帶回來一個意外的驚喜。”

“處長剛剛出去,什么驚喜?”

貴寶低聲說:“我抓住了賈蘭。”

岳麗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貴寶對帆布車棚里喊:“把她給老子押下來。”

柱子和幾個便衣戰士,從車上把五花大綁著的賈蘭押了下來。岳麗上前,確定那果然就是賈蘭,更加驚喜若狂:“行啊!貴寶,你是怎么抓住她的?”

“她帶幾個人企圖攔截我們的車輛,交火之后,她帶的那幾個家伙都被我們打死了,就活捉了她。”

岳麗走到賈蘭面前,冷冷地看著她,突然狠狠地抽了賈蘭一個耳光:“賈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但愿這是我最后一次看見你。”賈蘭向地下啐了一口。

岳麗笑道:“恐怕不會吧!我們葉處長對你可是朝思暮想,這下他可有機會跟你好好親熱親熱了!”

貴寶問:“把她押牢房里去吧?”

“押回牢房!”岳麗揮手下令。

此時,藏在軍車棚里的奇劍嘯透過帆布的縫隙向外張望著——從他的視線,可看到附近用麻包壘起來的工事,上面架著重機槍。他身邊,幾個戰士握槍準備著。

大嘎子已經下了車,裝出無所事事的樣子來,打量著附近——到處都是用麻包筑起來的工事,工事上架著機關槍。大嘎子目測著距離。

車上,奇劍嘯和小圪抽把雷管塞進那綠色的炸藥箱子里,然后布置引線。小圪抽低聲問:“這么長的引線夠了嗎?”

奇劍嘯點頭說:“引線不能太長了,不然的話,不等爆炸就會讓人掐滅。太短了我們沒時間沖出去。這么長應該差不多了。”他剪斷一截導火索,又對小圪抽說:“一會兒打起來,你留在車上,聽到我的命令就點火。”

小圪抽點頭說:“知道了。”

……

岳麗領著貴寶和柱子以及另外兩名穿著便衣的戰士,押著賈蘭走進了鷲巢的牢房。牢房里充滿了血腥的死亡氣味兒。岳麗打開一間牢房的門,對里面的董心潔吆喝道:“董院長,你看看是誰來了!”

遍體鱗傷的董心潔抬頭,看見賈蘭被五花大綁推進來,大吃一驚:“蘭蘭,你怎么……”

賈蘭眼淚快下來了,她撲上去抱住董心潔:“董姨,他們把你打成這樣,疼嘛?”

董心潔艱難地笑了笑:“我還好,可是你……”

賈蘭趴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董心潔吃驚地看著賈蘭。岳麗似乎聽見了賈蘭剛才的說話聲,覺得不對頭,盯著賈蘭:“你說什么……”

與此同時,站在賈蘭身后的柱子用力一拉,綁在她身上的繩子頓時脫落下來。原來,大嘎子在捆賈蘭時,用了他的拿手絕活兒,打了一個“逃生結”,只要拉到繩子頭,那全身的繩索就會脫落。幾乎就在轉眼之間,賈蘭已經操槍在手,不等岳麗掏出槍來,便把手槍對準了她:“岳麗小姐,現在請你嘗嘗坐牢的滋味兒吧!”

岳麗一時目瞪口呆,動彈不得。柱子早上前把岳麗腰間的槍下了。這時兩個戰士奔過去,背起了董心潔向外走去。岳麗惱怒地瞪著一旁觀看的貴寶怒罵:“貴寶,你個狗東西,真沒想到,你居然會當叛徒。”

“對不起了!我這不叫叛徒,這叫棄暗投明!”貴寶理直氣壯地說。

“咔嚓”一聲,牢房鐵門鎖上,岳麗被鎖進了牢房里。賈蘭把鑰匙揣進兜里,然后她帶著幾個戰士急忙離開了牢房。

賈蘭卻沒想到,狡兔三窟。他們剛剛消失,岳麗便從她的皮靴里摸出一把鑰匙,把柵欄外面的鎖頭打開了。她急忙奔向自己的辦公室,操起電話大聲叫著:“門衛,快拉警報,快……關閉大門,快!”

當她放下電話時,聽見外面馬上響起了凄厲的警報聲。她惡狠狠地笑了,咬牙切齒地說:“賈蘭小姐,我要讓你有來無回……”

岳麗想了一下,急忙操起發報機和葉知秋聯系。她知道葉知秋沒走出多遠。無線發報機很快通了,岳麗急切地說:

“喂!處長,不好了,家里出事兒了。賈蘭他們偷襲了鷲巢,搶走了董心潔……好,我一定把他們拖住,你多帶些人馬回來解圍!”

岳麗放下電話,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又拿出一支手槍,向外走去。

……

警報聲響起時,大嘎子就知道事情不妙。他看見站在門口的哨兵去關大鐵門。他急忙對大卡車帆布棚里的奇劍嘯說:“不好了,我們被發現了!”一邊說,一邊從駕駛室里取出一支卡賓槍。

話音剛落,奇劍嘯和另外幾個戰士已經從車上跳下來,端著卡賓槍朝

門口射擊。正在關閉大鐵門的兩個哨兵被打死,鐵門只關了一半兒。

可是院里壘起的暗堡工事里,機關槍響起來,子彈猶如暴雨般掃過來。

奇劍嘯和大嘎子以及其他戰士急忙隱蔽。

賈蘭、貴寶及另外三個戰士背著董心潔剛要出小洋樓,被外面的一陣機槍掃射給壓了回來,根本沖不出去。

“怎么辦?”柱子問。

“等待機會,沖出去!”賈蘭答。

槍戰越來越激烈——鷲巢院內的幾處麻包碉堡工事的機槍形成了交叉火力網,奇劍嘯他們的小分隊明顯處于劣勢。

樓頂上,一個端著狙擊步槍的狙擊手居高臨下,正通過瞄準鏡準確地一槍,就把我小分隊的一名戰士給撂倒在地。狙擊手的瞄準鏡套住了又一名戰士。

大嘎子把手榴彈扔進了一個麻包碉堡里,轟的一聲,那挺機槍被炸啞了。

奇劍嘯喝彩:“干得好!”

一陣密集的火力壓過來。又一個戰士被敵人的狙擊手擊中,倒下了。奇劍嘯打紅了眼:“給我消滅那個狙擊手!”

大嘎子對著樓頂投擲了一顆手榴彈,但是離得太遠,手榴彈沒扔到樓頂上,落在地上爆炸了……

這時柱子從軍車的帆布棚里探出頭來:“團長,要不要點火?”

奇劍嘯說:“賈蘭他們還沒有出來,再等等……”

大嘎子說:“不行啊!團長,沒時間跟他們消耗了,再這么打下去,戰士們就犧牲光了。讓我沖進去,把他們帶出來。”

奇劍嘯咬牙揮手說:“去吧!”

大嘎子貓腰迂回著向小洋樓里沖過去。頓時,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大嘎子身上,把他壓到墻角處動彈不得。

雙方用火力牽制著對方,僵持著。

正在關鍵之時,突然從鷲巢外面傳來了汽車喇叭聲,一輛日軍的軍用大卡車闖進了大門,原來是石田帶著渡邊、洋介趕來了。他們跳下了軍車,鷲巢的特務一看來了三個日本憲兵,以為是增援他們的,頓時高興起來。

石田舉著槍高聲叫著:“停止射擊!”

鷲巢的特務們立即停止了射擊。

石田三人分別走到那幾處麻包堡壘前,突然開槍掃射,把里面的特務擊斃。奇劍嘯趁著樓頂上狙擊手正在吃驚的時候,從一個戰士手里拿過長槍,瞄了一下,勾動扳機

樓頂上的狙擊手中彈,從樓頂上摔了下來。從他身上流出的血在空中撒了一片血雨。

與此同時,大嘎子帶著賈蘭他們幾個人從樓內奔出來。石田急忙接過董心潔,把她放在院內停放的軍用吉普駕駛室里。

一秒鐘也沒有耽擱,奇劍嘯對柱子下令:“點火!”

車棚里的柱子急忙點燃了導火索。看著導火索咝咝燃燒起來,柱子才跳下軍車。

石田對奇劍嘯說:“你們快上車!”

奇劍嘯對大家揮手讓大家趕緊上車。他知道,敵人的援軍隨時會趕到,葉知秋也隨時會返回來。

石田他們的那輛日軍軍車已經啟動,眾人紛紛跳上車。軍車向鷲巢大門外開去。

突然,岳麗出現在大門口,正在拼命地關上那扇大鐵門。

賈蘭急忙對她喊話:“讓開!快讓開……”

岳麗不理睬,繼續去關大鐵門,眼看大鐵門就要被她給關上了。可是開車的石田紅了眼,猛地加油門,向前撞去——

岳麗被軍車撞得飛上了天。在空中,她的身體呈現出彎弧狀,能看得出她的四肢已經分離;她的頭發飄揚著猶如黑色的烏云,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相信汽車敢撞她……

軍車猶如發狂的猛獸沖出了大門。

當葉知秋帶著一卡車綏蒙自衛軍趕回來時,卻見整個院子里十分寂靜。同時趕來的還有田中派出來一輛日本軍車,軍車上有一個班的曰本兵。葉知秋疑惑地下車,在大門口發現了岳麗的尸體,她已臥在血泊之中,四肢分離。葉知秋震驚了,他撫著岳麗的臉龐,又把那些分離的肢塊放在岳麗身邊。

他悲慟不已。

那輛日本軍車開進了院子里,正好與那輛裝滿炸藥的軍車并列停在了一起。

葉知秋把岳麗還睜著的眼睛給合上,然后慢慢地站起來。這時,幾個日本兵小心翼翼地用刺刀挑開軍車后面的擋簾,頓時目瞪口呆。

車廂帆布棚內,導火索燒得只剩很短的一截。

日本士兵大叫著后退,可是不等他們退后,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響起

大門口,爆炸的氣浪把葉知秋掀翻在地,他趴在地上吃驚地望著鷲巢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眼睛里充滿震驚與憤怒。還沒等他從地上爬起來,鷲巢的那座尖頂主樓便轟然倒塌下來……

鷲巢被徹底毀滅了。

……

凄涼和悲傷籠罩著整個的房間。昏暗中,石田半跪著給田中老師鞠躬,他的口氣沒有絲毫的自責:“我知道石田秀吉的所作所為讓老師失望了,對不起!”

田中悲涼地感嘆著:“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去我心中的失望和悲傷嗎?石田,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為了女人,你居然會出賣你的祖國……”

“老師錯了,我不僅僅是為了花鈴。整天看著陰謀、暴力……我對這場戰爭厭倦了!”

“你連起碼的信仰都沒有了嗎?”

“剛到中國來,我是滿懷信心,要為國家為我們大和民族建功立業,可是,經歷了太多的殺戮之后,我不得不問我自己,難道這場戰爭對我們日本人來說是正義的嗎?不是!我所看到的,聽到的,都不是……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違武士道精神的,是反人性的!我痛恨這場戰爭!這場戰爭,我們必敗!”石田終于將自己的心里話統統說了出來。

田中吃驚地看著石田說:“看來,書讀多了不是什么好事,你把自己逼上了一條絕路!”

“我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但我無怨無悔!老師你放心,作為一名軍人,石田可能不稱職,但作為你的學生,我不會讓你丟臉!”

田中似乎明白了石田已經做出抉擇,滿滿地斟了一杯清酒:“既然已經這樣,過多的責備、怒罵對于你和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這杯酒就算是為你送行吧!”

石田接過酒來,再次對田中鞠躬,一飲而盡。

田中也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接著,田中擊掌,唱起了一曲日本小調。他唱得十分投入。

石田跟著一起唱起來——依然是五木弘的昭和名曲《千曲川》:

把花瓣輕悄悄地放在水流上而哭泣的淚人兒看到勿忘草,使我回想起一去不復返的初戀。

信儂之旅唷……

歌聲中,跪在“榻榻米”上石田秀吉換上一身潔白的和服。他十分平靜,慢慢用雪白的毛巾擦拭著那把日軍指揮刀,刀鋒閃亮,悲愴的《千曲川》不絕于耳。

石田毅然揮刀,一個漂亮的動作,刀尖輕松進人腹內,再一用力,整個的刀鋒全部進人到肚子里。血濺了出來,濺在墻上的梅花圖上,梅花更加殷紅。石田奇怪自己為什么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疼痛?他慢慢地倒下,似乎看見花鈴踩著白云向他走過來,然后挽起他的胳膊,帶他一起而去……最后一個清晰的意識涌上來:好了,終于完成啦……

一直到晚年,賈蘭都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石田的剖腹自殺。如果從曰本武士的角度來看,石田死的很體面,他以一死,保住了一個軍人的尊嚴。但是,他是為了天皇而死的,這樣的死有價值嗎?在她看來,那是愚籤透頂的行為。

能夠勇敢面對死亡的人,不止石田,董心潔傷好之后也堅決返回了卓資山,繼續她的事業。她走之后,賈蘭才從云平那里得知,董姨正是綏中地下黨的重要負責人,代號“胡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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