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人頭攢動,軍樂隊正演奏著樂曲,來送行的人很多。船上和船下的人笑著,大聲的說著話。我靠在船舷邊,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我不是船員,來送行的人沒有我認識的,沒有人和我說話。眼前的場景很熱鬧,但我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著。
船起錨了,四艘小拖船兩兩一組,把兩條船橫著拖向江心。船員解開纜繩,大船發動了,慢慢的向前開去,不一會,船上鳴響汽笛,向前來送行的人們告別。船上的人大都還留在甲板上,我也和他們一樣,在甲板上看著兩岸的風景。船開出了一段距離,當我回頭望向碼頭方向的時候,發現剛才還很熱鬧的碼頭已經空無一人,長長碼頭的盡頭,站著一位身材窈窕的少女,正朝大船的方向揮著手。船越行越遠,少女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她還站在那里,還能看到她向大船揮動的手臂。
萬噸級巨輪在長江里緩慢的前行,坐在船頭的艙室內看書,就像坐在地面上房間里一樣。這里離輪機艙很遠,完全聽不到輪機的聲音。阿鐳從外面走進來對我說:“到上海了,出去看看吧”。我和他一起走出艙門,來到上層的甲板上,黃浦江邊的老式建筑像動畫一樣向后流去。雖然不只一次的渡過黃浦江,每次都是在過江渡輪上,聽著小船嘈雜的機器聲。站在大船頂層的甲板上,沒有一絲的噪音,大上海也顯得如此的平靜。
出了長江口,船到近海,海水是淺綠的顏色,透著一點藍。和在青島海面看到的一樣。在青島的時候,大船經常長時間的停泊在海面上。從船上看著青島雙塔教堂的尖頂,和沿岸墨綠色山坡上一幢幢小別墅,就好像格林童話里所描述的情景一樣。
太平洋,海水像寶石一樣的藍,有時能看到飛魚成群的躍出水面。這里不像近海那樣溫柔,船隨著浪涌顛簸,像嬰兒在搖籃里一樣。偶爾有一架美國偵察機會飛過來看看,飛機飛得很低,幾乎從船的桅桿上掠過,飛機上的美軍軍徽可以看得很清楚。
海上的生活其實是枯燥的,每天都是聊天,看書。晚上在餐廳里看電視,或者在住艙內玩撲克牌。這里靠近赤道,海面很平靜,幾乎沒有風浪。但外面的天氣很熱,白天沒人出去。晚飯以后,大多數人都會在甲板上散步,繞著船轉圈。大家邊走邊聊,看太平洋的日落。海上的日落很美,美得像天堂一樣。
返航的日子快到了,天氣預報返航航線有大風浪。中午在餐廳吃完飯,沈船長和幾個高級船員在談話。沈船長是典型的上海人,普通話里帶有明顯的上海口音。他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不笑不說話。他對其他幾個人說:“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繞道了,走原航線吧。”我這時還不知道他這話意味著什么。
天空是灰黑色的,海水也透著黑色。在船頭的住艙里,一會被高高的拋起,一會又墜向深谷。走到前艙門邊向船頭看去,洶涌的海浪咆哮而至,海浪被船頭劈開,海水像炸彈一樣炸開。有時一個巨浪越過船頭,砸到前甲板上,甲板上水花四濺。這時候你才會真正體驗到什么叫做狂風暴雨,什么叫做驚濤駭浪。晚上躺在鋪位上,海浪拍打著船身,發出很大的聲響。鐵錨撞擊著船頭,發出刺耳的金屬聲。聽著海浪和鐵錨的聲音,感受著海上過山車的感覺,心中有時會掠過一絲隱憂。
海面逐漸的平靜,海水又變成了淺綠色,回家的日子快到了。我們在船艙里整理行裝,小于剛結婚不久,阿鐳正在談女朋友,他倆都顯得很興奮。我和老徐沒有他們那么興奮,我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想:“終于可以離開這個狹小的世界,回到自由的空間了。”
清晨,我走出前艙門,一股寒意撲面而來,空氣里水分很高,很濕潤。吸一口感覺很涼,也很清新。船已經下錨,靜靜的停泊在水上。這里是舟山群島附近的水面,船在這里等待漲潮,才能進長江口。水是非常淺的淺黃色,水面上飄著淡淡的薄霧。放眼望去,遠方水天一色,看不到岸,只能看到遠遠近近極小的沙洲上,在風中搖曳的蘆葦。“很快就要靠岸了,”我在心里想:“歡迎的人群中,會有送行時揮手的那個少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