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樣算起來還是老大吃了虧，你們還有什么不滿的？”

老太爺見他們遲遲不說話，聲音微沉。

老二和老三趕緊搖頭：

“不不不，兒子沒有不滿，全憑父親做主便是！”

他們分家主要分的就是老爺子的私產，至于公中，那才多少？

二夫人和三夫人倒是很羨慕大房那些朝廷的賞賜，但也只能想想。

小便宜占占無妨，這樣公然明搶的事情她們還沒那膽子去做。

先不說兩個老的不會放過他們，就是大房的人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于是一直沒說話的老太太示意自己的老嬤嬤拿出來三份帖子，交給三個兒子閱覽，以示公平。

嬤嬤先是將帖子拿到左閬和楊蓮芝面前，夫妻倆都搖了搖頭，讓嬤嬤拿去給他們看看便好。

二房和三房的人拿到三份帖子，卻是恨不能逐字逐句地校對。

老太太看到這一幕，眼角微微一澀，苦笑著搖了搖頭。

卻不想更讓她受打擊的，還在后頭。

只見二夫人扭扭捏捏地問道：

“娘，這里才三份帖子，不是說，一分為四嗎？”

一直冷眼旁觀的左妍：“……”

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她二嬸還真是夠氣魄！

她必須給她豎起大拇指，好好兒夸夸她！

老太太聽她這么一問，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捂住開始隱隱作痛胸口，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兒媳婦一樣。

她的視線又轉向她的兩個親兒子，被她的視線看得不自在的兄弟倆同時垂下了眼眸，像是默認了二夫人問的問題，也是他們想知道的。

老太爺氣得胸腔劇烈起伏，鼻子里都仿佛要開始噴火了，正要呵斥，卻被老妻握住了手。

他聽到她聲音隱隱顫抖地說道：

“杜嬤嬤，去，把我的那份也拿出來給他們看看?！?

杜嬤嬤有些擔憂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卻還是轉身進了內室。

不一會兒，又拿出來同樣的一份冊子，垂著眼眸交給了二夫人。

確實是一分為四，他們三兄弟分到的東西相差無幾，老太太留的也確實只有不到一成。

兩家人這才放心。

這時，左妍他爹坐了這么一上午，終于又說話了。

“既然諸位確認無誤了，不如盡快擇個良辰吉日，大哥我好早早賀兩位弟弟喬遷之喜?！?

二夫人驚怒道：

“大伯這是剛分家就要趕我們走嗎？”

這前腳還沒走出慈寧堂，大房就開始趕人了。

真真是極好！

左閬放下手中的茶盞，茶杯和茶盤磕在一起的聲音十分清脆。

磕得二夫人猛地回神，看清楚自己質問的人是誰。

她心底一陣發慌，卻不想露怯。

大房如今已經做得這么絕，她也沒必要再跟他們委曲求全了。

“怎么？許你做初一，不許我做十五？連親娘的冊子都要一一查看比對的人，以為自己還配留在我堂堂定北大將軍府邸之內？”

這話一說，二房和三房的人個個面紅耳赤，有那年輕的，方才就覺得自己爹娘行事不妥當的，此時更是恨不能將自己腦袋縮到桌子底下去。

左閬擺明了就是針對方才他們提出的要查看老夫人那一份家產。

老爺子嘆了口氣，也沒阻止。

今日這么一看，老二和老三一家，算是徹底廢了。

如此不但成不了大房的助力，反而還會留下不小的禍患。

原本這家分是分了，只要余生他們安安分分的，他拼了這把老骨頭，求求大兒，倒還能讓他們富貴無憂，安穩半生。

但若是動了什么歪心思，走錯了路，他也只能當做沒生養過這兩個兒子了。

如今朝中形勢嚴峻，他和老大步履維艱，左家幾百年的傳承和名聲，絕不能斷在他們手里。

——

回到昌和苑之后，左妍當場就夸了她爹：

“爹，您今兒個可真是太有范兒了，二叔三叔連聲都不敢吭?！?

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想想那天那兩家人把她和她娘懟成那樣兒——

左妍嗤了一聲，便宜他們了。

左閬接過妻子遞來的手巾擦了擦手，這才坐了下來，聽到女兒的話，他好笑地搖了搖頭道：

“小四，若要人重之，必先自重。你二叔他們畏我，是因為我有讓他們畏懼的資本，便如你們祖父一般。”

他話音一轉，繼續意有所指地道：

“而那日你和你娘被他們欺侮，是你還沒有讓對方忌憚的資本。”

“你自小隨我們在北境，練的是鋼筋鐵骨，學的是征戰攻掠，自然不懂有些彎彎繞繞。

女子之身，從四品副郎將，在北境人家會贊你一聲巾幗不讓須眉，在上京，卻只會讓人背后暗笑。”

左妍磨了磨牙，十分不服氣：

“憑什么？我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殺了那么多擄虐邊民的韃子，還不如那些整天繡繡花吟吟詩，動不動無病呻吟的什么狗屁大家閨秀嗎？”

左閬笑了，對她道：

“有些事情，哪里能那樣算?！?

小四還是太直了些，小孩子脾性。

他正要開口繼續說什么，卻見楊蓮芝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看看小四。

左妍雙眼有些發紅，她不懂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東西，她是來做任務的，但是她也是真的愛上了那種可以保家衛國的情懷。

怎么就有一天會受到自己最尊敬的人的否定？

她輕聲問道：“所以爹爹也覺得左妍應該和那些上京的大家閨秀一樣，琴棋書畫，詩酒年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貞靜嫻淑，一輩子在后宅相夫教子，然后終老嗎？”

左閬這才意識到不對，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想告訴他們，有時候必要的權勢，比能力更重要。

可直男不能開口，開口就會跪。

“妍妍，爹不是那個意思，但后宅女子一生亦是不容易，相夫教子何易？你看看你娘，你祖母，一輩子都在為丈夫和兒孫幾個操勞，你有什么看不起她們的？她們的智慧，遠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

左妍：“……”

不，這不是她想聽的。

聽到自己不想聽的內容怎么辦？

小將軍當然是掉頭就走。

左妍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對她爹“哼”了一聲，不顧她娘和三哥的勸阻，直接走了出去。

左閬目瞪口呆，指著遠去的身影：“她，她，她竟敢——”

忤逆她老子！

左懋暗戳戳地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他姐快要消失在院門的身影，然后果斷也站了起來跑了出去。

“姐，姐你等等我??！”

左閬：！！！

不孝子，又是一個不孝子！

他又看向唯一還坐在那里的楊奕，心道，還好，好歹還有個孝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