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

“娘，我姐回來了！”

“娘！”

左懋從外面一路跑進二門，快要到老夫人的慈寧堂，他才猛地想起什么。

趕緊收了聲，小臉極力壓抑笑意，變得嚴肅起來。

……

偌大的定北將軍府，向來安靜肅然。

今日里卻十分熱鬧。

不僅定北將軍一家，還有老公爺和二房三房，都齊齊聚在了一起。

一屋子站的坐的，將慈寧堂的正堂塞得滿滿當當。

正出奇一致地對著門口翹首以盼。

左家將門世家，對待兒女沒有像其他老牌勛貴世家那般區別對待。

二房大姑娘，也是左家最年長的姑娘，她五年前就已經出嫁了。

今日里特地回了娘家，就是為了見見這個快十年不見的小妹。

“也不知道小妹如今變化有多大，都十年沒見了。”

她坐在那里，一邊接過后面的人遞來的瓜子仁，一邊對眾人道。

別的姑娘后面都站的是丫鬟婆子，唯有她后面。

站的是個郎君。

她悠哉悠哉，那人卻忙個不停。

但是堂內眾人都見怪不怪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上面坐的那個帶著紅色福祿壽抹額的老太太，一臉笑意道：

“就你促狹，把大姑爺累的。你大哥不是偶有畫像傳來，咱們家小四，自是長得十分可人的。”

嘴上怪她，面上卻是肉眼可見的樂見其成。

他們家兒郎眾多，單是大房就有四兄弟，二房也是兩兄弟，三房三兄弟。

姑娘家就少了一半。

除了二房兩姐妹，大房和三房都只有一個。

左家兒郎和姑娘是分開序齒的。

所以不管從自家排，還是從姑娘中排，左妍都是“小四”。

大姑娘身后的男子趕緊搖頭：

“無妨無妨，照顧琳姐兒，我心甘情愿！”

二夫人也笑罵道：

“娘，您就是把大姐兒慣壞了，一天天就知道指使她姑爺。”

“連翹，還不給姑爺看座！”

她對著身后一個丫鬟吩咐道。

于是連翹趕緊搬了把椅子放在大姑娘身側。

一時間，屋子里笑意縈繞。

還夾雜著其他幾位姑娘小聲教訓自家姑爺的聲音，以及小媳婦兒們瞪視自家夫君的目光。

左妍她娘帶著兩個兒子，亦是坐在那里笑著。

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她自來沒在婆母身邊侍奉，自然沒有二弟妹三弟妹在婆母跟前得眼。

但那又如何呢？

誰不知道，定北將軍府如今就是靠著他們大房維護著今日的榮光？

她四個兒子是沒錯，但是已經折了一個。

整個府里除了他們大房，就只有老公爺多問了一句。

其余小輩哪怕是問候一句都沒有，更別提縞素了。

她的小五還因為在家宴著了素服被訓斥了一番。

回府這半年，左大夫人這顆火熱的心也是涼透了。

整個上京流傳了五年關于小四的流言，出處竟是他們將軍府邸。

幾個姐姐在上京頗有臉面，卻無一人為她分辨半分。

她知道婆母素來瞧不上她這個商戶女，卻沒想到她對大房能夠惡意如斯。

小四是她的親孫女，二郎也是她親孫子。

……

如今看著這滿室的“歡聲笑語”，心底諷刺，面上卻不顯。

等小四回來后。

這個家是必然要分的。

她可不會讓自己的寶貝閨女，跟那些滿心骯里骯臟，七拐八拐的算計來算計去的人一道，受那些委屈。

……

左妍跟著她爹進來的時候，慈寧堂正堂仍舊其樂融融。

“父親，母親，小四回來了！”

左閬笑著對兩位老人道。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在了門口那個一身白衣的倩影上。

左妍走了進來。

眼角的余光快速地掃視了一圈，然后規規矩矩地跪在正中間仆婦準備的蒲團上，磕了個頭。

“左妍拜見祖父，祖母。”

立起上半身，她又轉向自家父母親的位置，再磕了個頭。

“拜見父親，母親。”

至于其余的人，抱歉，她不認識。

長久的寂靜之后。

還等著對方給自己磕頭的二房和三房的老爺夫人們，面面相覷。

還是老公爺輕聲咳了兩下，道：

“好好好，回來就好，小四如今也是咱們左家的大功臣，快起來吧！”

看著眼前的小孫女，就連向來不喜大房的老夫人，都難得沒有出言訓斥她“不懂禮數”。

她瞇著老花眼，仔細地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小姑娘。

在很久以前，她覺著一個姑娘家不回京侍奉祖父母，反而像個兒郎一般，沖鋒陷陣，不成體統。

戰場沒有兒戲，可不是姑娘家能去的。

可時日久了，這個小孫女竟然在戰場上殺出了幾分名堂。

還是朝廷親封的正四品副郎將，還有人稱她什么北地“小將軍”。

她當年也是跟老公爺上過戰場的，雖然現在教導孫女們都是貞靜為要。

但到底還是欣賞這般能耐的女子。

故而看向她一直以來都不喜的大兒媳，眼色都緩和了不少。

她倒是會生。

個個都是能耐人。

……

她娘也終于揚起了進慈寧堂以來最真心的笑容。

“小四，快到娘這里來。”

左妍起身，無視了滿堂或疑惑，或好奇，或復雜的看著她的目光，走到自家母親身邊站好。

“我兒，你瘦了。”

她娘拉著她的一雙手，眼眶眼看著就紅了起來。

啊這……

若是當著這么多人哭了，那可怎么辦？

左妍趕緊道：“沒有沒有，大哥很是照顧我，沒瘦！”

說著，她一邊朝自己老爹投去求救的目光，一邊捏捏自己手臂上的肉肉。

她娘也不是什么傻子，會在這樣的場合出糗。

于是拍了拍她的手，開始給她介紹這一屋子的人。

“這是你二叔和二嬸，這是三叔三嬸，還不快見禮！”

說著，她十分歉意地跟婆母請罪：

“都怪我沒教好妍妍，竟讓她如此不識禮數。”

她婆母冷眼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

“你知道沒教好就成，小四公務繁忙，你一個做娘的卻半點不盡心。”

左妍剛才就覺得她娘有幾分不對。

這會算是有點子眉頭了。

感情是給她祖母欺負了？

她正欲說些什么，卻被她娘拉著袖子，讓她給她二叔他們見禮。

左妍看了她娘一眼，接收到對方警告的目光，只能先跟幾位長輩問好。

“見過二叔二嬸，三叔三嬸，左妍失禮，還請幾位叔嬸們莫怪。”

她這樣說了，倒有幾分落落大方。

直白地就認了錯，任誰也無法發作她。

她叔嬸們更是滿臉笑意，看她比看那親生的還要慈祥。

她二嬸：“瞧瞧咱們小四，多懂事的姑娘，大嫂怎么能說自己沒教好呢？”

她三嬸也嗔道：“就是，多好一姑娘啊，大嫂慣是謙虛！”

這也是幸好她們都女兒都嫁了出去，若是左妍早幾年回京。

就這相貌，這周身的氣度，她幾個姐姐還不被她給比到山那邊去了。

有正兒八經的定北大將軍千金，誰還看得見她們的女兒？

只是區區侄女罷了。

這也是那些年為何府中傳出流言，她們卻吩咐下去，對此毫無作為。

生生毀了小四的名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