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膽大包天！”

中軍大帳，一陣拍桌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左妍和左穆幾個滿身狼狽地站在帳外，從天亮后回來一直到現在，他們都只能保持一個姿勢站在帥帳之外。

美其名曰：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錯誤。

“砰！”

是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

左妍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跳，豎起耳朵聽著里面的動靜。

守在帳外的士兵對他們這樣子視而不見，一臉正直十分自然地將目光轉向了另一邊。

過了一會兒，帳篷被掀開，她兄長出現在帳篷門口。

站成排的四個人，一個副郎將，三個校尉，齊刷刷沖他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

左秩板著的臉不著痕跡地抽了抽，聲音冷酷地對他們幾個道：

“殿下召見。”

幾個人跟著走了進去，又是“唰”的一聲拍案板的聲音。

“好一個小將軍，帶頭違抗軍令，本王的命令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

震耳欲聾的怒喝，左穆和另外兩個校尉直接跪下了，還順便拉了拉左妍的衣擺。

左妍看了看自己滿臉冷酷無情無動于衷的大哥，也跟著屈下了自己高貴的膝蓋，沉默不語。

“怎么？小將軍這是覺得本王說的不對？”

左妍：？？？

她什么時候說他說得不對了？

沒忍住抬頭看向上面的人，隨即震驚得嘴角都成了O字形。

這人明明聲音中帶著怒氣，面上卻是十分悠然。

心頭哽了一口老血，她很想告訴他說：

尊敬的祁王殿下，萊斯卡，欠您一座小金人兒。

真的。

四個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聽了整整兩柱香的訓斥，最后一句話拍板。

“副郎將左妍，公然率眾違背軍令，念其伏擊努爾真并致其重傷，大振軍心，功過相抵，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至于其余人，身為校尉不知規勸上峰，軍杖十，以儆效尤。”

......

左妍滿眼同情的看著被架出去的義兄和剩下兩位校尉，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幸災樂禍。

絲毫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的“處罰”比十杖板子更叫人難受。

“小四。”

聽到自家大兄的聲音，左妍無端打了個冷戰。

看了看未掩上的帳門，還能看到遠處三個趴在板子上的身影，那一下又一下砸在身上的板子，看得她覺得自己的臀部隱隱作痛。

“大...大哥，怎么了？”

她小聲問道，眼角的余光還瞥向坐在桌案后，端起一杯茶水慢悠悠飲用的人。

左秩沒回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來。

一時之間，大帳內安靜得出奇。

“那個，要是沒什么事情，我就先去......”看看我的難兄難弟們了。

話還沒說完，秦錚放下手里的杯子，饒有興趣地問道：

“小將軍用來伏擊努爾真的東西，是什么？”

左秩也看向她。

顯然，他也不知道這幾年左旭帶著左妍，在左家的親兵隊里都做了些什么。

以至于沒有大將軍命令，沒有圣上詔諭，她一個人就能調動那么多的親兵。

要知道，親兵雖然是親兵，卻是由將軍府和朝廷共同給養的。

他們朝廷御封的品階，有賞賜，主要職責是護衛大將軍和將軍府，卻也是朝廷的軍隊之一。

能夠調動他們的人，只有左閬和當今圣上才是。

但是此時秦錚顯然對這個問題重重拿起，又輕輕放下，反而更關心的是他們伏擊中使用的那些“秘密武器”。

左妍看了看自家大哥，見他什么表示都沒有，于是心一橫，直接道：

“是酒曲。”

什么？

秦錚很想掏一掏自己的耳朵。

酒曲，是什么玩意兒？

在北地多年的左秩卻已經反應過來。

北地除了冬日烈烈的寒風，夏季的風沙，還有一物極為著名，便是北地的烈酒。

不同于一般的烈酒，北地的酒曲十分奇特，曲中帶紅，直接焚燒會產生大量紅色的煙霧，嗆人不止，讓人雙目灼燙，完全睜不開，就算是過后也要紅腫好幾天。

他們這一仗，打蒙了不知所以的百黎族，也打蒙了努爾真。

七百多人除了少數受傷的，竟然完完整整的從阿勒山撤了回來。

努爾真的親兵，卻從三千銳減到不足一千。

傳言他本人甚至都受了傷。

“就是，釀酒用的東西，辣眼睛。”

左妍解釋了一番。

秦錚有些明白了，兵不厭詐。

有時候有些小聰明，在戰場上也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又問了一些關于這次伏擊的情況，秦錚覺得自己果然小看了這位和左家二郎齊名的左家小將軍，一時間看著對方的眼里滿是贊賞。

末了，左妍苦著臉從大帳中走出來。

挨完板子面色如常的左穆已經等在了外面。

看到她一臉菜色從大帳出來，有些擔憂地問道：

“小將軍，您也受罰了？”

左妍看著自己的好義兄，咬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兄弟，我沒有挨打，就是大哥覺得此次我打得還不夠漂亮，讓我把《吳山兵法錄》抄五百遍。”

左穆咽了咽口水，然后收回自己也想拍拍小將軍安慰一下她的手臂，轉為摸著自己的腚。

剛剛還面無表情的人現在臉都快皺成了一團，他輕輕“嘶”了一聲道：

“小將軍，那你加油，我先去上藥了。”

話一說完，像兔子一樣三步兩步就消失在她眼前。

收回自己還搭著對方肩膀的姿勢，左妍瞇著眼睛盯死了對方的背影。

瑪德，這一回，是給她傳送到了影帝窩了嗎？

一個比一個會演！

瞧著跟真的似的。

但今日過后，幾乎北境軍所有軍士都知道了一件事，就是他們的小將軍帶兵伏擊努爾真大獲全勝后。

反而被祁王訓斥，功過相抵，沒撈著半點好處不說，還要被罰抄寫兵書。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一些有心人自然也知道了。

于是整個上京不知道為何，說“圣上在打壓武將，尤其是定北大將軍”的流言愈演愈烈。

若是有人要證據，那便是左家的那個兇神惡煞的小將軍，帶兵突襲北蠻聯軍大獲全勝，甚至重創聯軍統帥努爾真。

沒得到半點嘉獎不說，還受了一頓“違抗軍令”的訓斥，領了一道罰。

一時之間，朝中原本由帝王秦闖和右相派系支持的皇叔對立的僵局，變成了三方的對峙。

秦闖以一挑二，對上以定北大將軍為首的戍邊武將，以及把持朝政的皇叔和右相。

而定北大將軍也不甘示弱，對上當今圣上的打壓，以及素來打壓武將的右相一派。

幾個月前朝中動蕩不已的局勢，竟然詭異地平靜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