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禾見天色漸亮，便要起身。

蕭遠峰道，“多花心思在你的項目上，李師傅都看明白了，你卻還一團漿糊，好好跟老前輩學學吧，社會是個大江湖，與書本不一樣。”說著，自己起身先出了屋子。

從蕭遠峰那兒出來后，云禾早早的到了省行，簡單吃完早餐，向何總匯報了相關情況，何總本就不是業務干部出身，沒有太多的管理思路，對市場也并沒有深度了解，只想著客戶是郝萍維護的，既然郝萍已經上報了方案，自己也不想多事去修改，畢竟郝萍這個人也難纏的很。

為盡快完成資料，云禾仍舊來市行辦公。

一進辦公室，李師傅正悠閑的看著報紙，見小禾來了，笑道，“云禾，老郝今天不來了，活兒又都推給你了。”

“師傅，你心里有數了？”

李師傅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呢？”

“不瞞您說，盈利模式沒看懂，母公司的利潤表也難看，為什么這家企業這么受歡迎？”

“市場上，主流機構都不傻，自然是看到了亮點，但能明白看透的，也不容易。”

“您昨天跟那位聊過后，怎么就這么放飛自我？他到底說了什么？”

李師傅放下報紙，正經說道，“石泰集團真實的資金用途，以及真實的體外資產分布，還有與政府的分成比例。”

“就那么相信一個初次見面的人？”

“我不是相信誰，是相信自己，石泰的財務報表并不規范，遠峰所說的數據，均與我的推測吻合，他很聰明，對于我問的問題，他很清楚我的意圖，但仍是知無不言，這小伙子，坦誠。”

云禾愣了，看著李師傅，仔細思量著這話的意思。

“也就是我們可以按照母公司報表對應的評級進行準入授信，但該企業的資產質量，完全可以支撐我們通過總行的固定資產貸款審批？”

李師傅豎起了大拇指，“如果強行申報AAA級，不合制度，我們的職業生涯以后都是污點，到落地了，營銷也艱難，不如順勢而為，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你跟何總匯報了吧，他同意嗎？”

云禾看著李師傅，長長的嘆了口氣，“何總就問了下，郝姐是不是同意，別的沒說什么。”

李師傅笑了笑，“何總以前做人事的，他就喜歡研究人，那這周就先報評級，評級審批后，接著報固定資產貸款，預計下周可以報到總行。”

“沒問題，我按最新的判斷，把評級報告進行更新，您審查一遍，明天郝姐就可以走報送流程。”

項目定稿后，云禾開始準備后續的匯報工作。

黃昏時分，蕭遠峰打來了電話，說在定城出差，電話那頭還傳來了一個女子的笑聲，云禾順口問道，“跟誰一起出差？”

“跟沈弈一起，陪她明天參加一個飯局。”

電話那頭又傳來那個女子的聲音，“遠峰哥，快到了，先陪我去海邊看看。”

云禾也不等蕭遠峰說什么，掛了電話。

蕭遠峰無奈的嘆口氣，“總是這樣。”

“你昨晚帶回家的，就是電話里的這位嗎？”沈弈瞇著眼睛問道。

蕭遠峰開著車，看著前方的路，“你不該關注這些不相干的事情。”

沈弈看著蕭遠峰，“你要紅杏出墻了，怎么會不相關？”

蕭遠峰看了她一眼，“別這么八卦，你多少正事做。”

沈弈看著前方的天空發呆。

定城是一個海邊城市，距離云城不到100公里，不到1小時的車程。富潤集團在海邊有自己的酒店，但沈家在海邊有套度假房，沈弈來這邊都住自己家里，今天不知為何，卻執意要跟蕭遠峰一起入住酒店。

蕭遠峰有些勞累，想要早點回酒店休息，沈弈非要拉著蕭遠峰去海邊走走。冬日的夜里，海邊的燈光瑟瑟，海風吹到臉上有種冰涼的疼痛感。

沈弈看上去很開心，“遠峰，你找的到北斗七星嗎？”

蕭遠峰看了看夜空，夜未深，星星點點。“現在這個點，還早，入夜了，會看的很清楚。”

“遠峰，這個點不早了，你可以好好看看我，比你帶回家的女子怎么樣？”沈弈嘴角有絲笑意，認真的注視著蕭遠峰。

蕭遠峰眼中沒有任何波瀾，他上前把沈弈的帽子給她戴上，“我看你，凍的臉都僵硬了，趕快回酒店吧，我好有幾個電話要回。”

說著，自己轉身便走，便如木頭一般。

云禾的心思，有幾分起伏，但授信匯報在即，自己作為主匯報人，需要充分準備，她強制自己把心思都用在匯報準備上。

正式決策會，云禾也不負眾望，把項目介紹的非常清楚，與李師傅默契配合，很準確的解答了所有決策會的問題。

但問題來了。

決策委員們都對石泰集團有所了解，這是云城地面數一數二的好企業，但申報材料只申請了A級，一旦批了這個評級，便沒有更改余地，到時一把行長過問起來，不好善后。委員們又幾次暗示云禾，參考同業機構，調高評級重新匯報，云禾客觀陳述了報表情況，堅持出審批意見。

主審批人沒有辦法，但云禾如此堅持，至少可以妥妥的背鍋了，年輕人自己莽撞，攔都攔不住，那就成全吧，評級會順利通過。

項目進展順利，云禾從省行發起固定資產貸款申報，順利報送總行，也暫時告別市行，回省行上班。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直到任行長的秘書，親自前來請云禾到行長室。

云禾心想，是不是最近工作很努力，被大領導發現了，特意表揚？

但走進任行長辦公室后，云禾倒吸一口涼氣。

何總，主管趙行長都低著頭，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認命感。

任行長見云禾進來了，厲聲問道，“云禾，誰同意你把石泰集團評級為A級？你的兩個領導，都說不清楚，你怎么說？”

云禾穩了穩心神，“石泰的財務報表，不進行合并，母公司的財務情況，只能支撐A級評級，評級申報數據客觀，不需要誰同意，我們按標準申報。”

“那誰給你的膽子，把項目報到總行去？這么重要的項目，為什么不事先征求我的意見？”

“評級準入審批后，按系統流程，可進行貸款申請，這個額度超出省行的審批權限，需要到總行審批，這也是按行里的制度執行的，系統顯示，你已閱。”

任行長突然站起來，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這個聲音把門外的秘書都驚動了，悄悄開了門看了下情況，又悄悄的把們關好。

“云禾，石泰集團的主管副總打電話，說你們跟他們要了幾卡車的材料，折騰的翻天覆地，最后給了個A級的評級，其他行都在看熱鬧，這是要耍他們玩嗎？人家等我的回復，你讓我怎么說？”

云禾低著頭，思慮再三，“行長，我有信心通過總行的審批，這可以解決石泰集團短貸長用的問題，請您……”

“你給我閉嘴，你現在就滾出省行，回家等著處理決定。”

云禾無奈，也無力反抗。

郝姐跟李師傅已等在門口，見云禾出來，郝姐忙拉著她出了省行大樓，李師傅進了任行長的辦公室。

云禾跟郝萍坐在省行大門的臺階上，各自發呆。

“小禾，都不知道怎么說這個事情，我那個同學老齊多了句嘴，跟他那個主管領導說了下咱們的事情，好巧不巧的，有個銀行行長在他屋里，那個行長多問了幾句，他們那個副總因為快退休了，生怕惹上什么是非，直接就翻臉了，說不讓繼續合作了。”

云禾嘆了一聲，“這些領導，從不肯低頭看看蕓蕓眾生，還總是脾氣這么大，他一句不合作，總行的審批會都排上了，怎么收場？”

“李師傅專門去給你求情去了，他跟任行是老鄉，但任行這個人，太霸道，你這次，兇多吉少。”

李師傅呆到了下班，任行長終于同意云禾這兩天繼續在省行上班，等著后續處理。

沒幾天功夫，云城的金融圈里，都知道了石泰集團評級為A的消息，各家銀行都騷動了起來。

有的擔心石泰集團有了什么緊急問題，紛紛打探消息，這讓石泰的高層更為惱火。

還有的幸災樂禍，“什么大行，就是生搬硬套他們的授信標準，真是一幫廢物。”

連冷戰多時的周耀，也難得來行里找云禾。

“你太幼稚了，哪有這樣做業務的？”

云禾嘆道“幼稚？像你們行那樣，用個假報表，給你們蓋個章，你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去審批？”

“你別這么意氣用事，眼看著吃虧，還不長教訓？”

“吃虧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們好像沒什么瓜葛了吧，你不用這么操心。”

周耀看著云禾，這段時間確實相親了幾個女孩兒，也按照母親的意思，認真處了兩個，但總歸不太合心意。趁著云禾攤上了事兒，便想借這個機會重修舊好。

“我什么時候說了分手，都在氣頭上，要不，我找找關系，你把評級重新按AAA級審批，這個事情就能過去了。”

云禾笑道，“評級不能調高，但我想把石泰的短期貸款都整合了，你們行的貸款都保不住了，你還是想想你們行后續的業務怎么辦吧。”

周耀嘆了口氣，冷笑著，“你真的是瘋了，簡直是異想天開。”

兩個話不投機半句多，飯也沒有一起吃，各自散了。

云禾耳聞了任行的決定，先按下崗處理云禾。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看來是保不住了。

部門里的氣氛分外的安靜，就連關系較好的趙姐，也裝作很忙走不開的樣子，云禾一個人在公位上，對大家似乎都是一種折磨。

也無需跟誰請假，云禾提前下了班，一個人躺在宿舍，蓬頭垢面，似夢似醒。

晚飯時分，高景來了宿舍。

“電話你也不接，還以為怎么了呢？攤上點事兒，就這樣自暴自棄？”

云禾嘆了口氣，“連著加了個把月的班，特別困，只想痛快睡上幾天。”

高景哼了一聲，“看你的狀態，不是困的樣子，是走投無路了。”

云禾睜開眼睛，“與你無關，給我滾，一個單身大齡女青年，整天管閑事。”

“別那么陰暗，就算丟了工作，你還是你，受過良好得教育，有能力，有野心，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