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泰集團作為清城最大的國企，業務涉及地產開發、基礎設施配套以及一級土地拆遷整理等領域，母公司財務報表中往來科目復雜，涉及下屬企業眾多。

云禾跟著李師傅這些天，大致把主要資產及盈利模式有了一定了解，但僅限于紙面分析，云禾對于這家企業的理解，仍然有些茫然。

李師傅似乎已有了大致的判斷，“老郝，你能不能協調下石泰的主要工程方，我想找上下游合作客戶聊聊。”

郝萍瞪起了眼睛，“老李，別的銀行只要了母公司報表，咱們行要了人家一堆報表，你們倆還不消停，一會要這個，一會要那個，我這老臉就是厚，那也不是沒底呀。”

云禾笑了起來，“郝姐，你就聽李師傅的吧，目前石泰合作的銀行，缺乏主力行，短貸長用很明顯，對于企業來說，沒有長期穩定的資金，其財務結構并不穩健。咱們行也算大行，資金成本低，期限長，而且額度大，對企業還是很有吸引力。”

郝姐皺著眉頭想了想，“你要這么說，我去試試，但咱們行能批多少額度？”

云禾看了看李師傅，“目前可以推測，其他銀行用的報表，進行了部分粉飾，沒有明細支持，禁不住核查，所以，每家銀行都只能批短期貸款，走一步看一步，咱們行不支持您用粉飾的報表，李師傅這關您就過不去，所以，對企業進行問題診斷，找到企業的痛點，我們對癥提供融資方案，是唯一您可以跟其他行競爭的思路，一旦方案獲批，額度不是問題。”

李師傅點點頭，“小禾的思路定位的好，這就是我一直跟你們說的，咱們的競爭優勢，不是跟小行去血拼，咱們要引導企業、規范企業融資行為，老郝，我心里大概有底了，你這個客戶推薦的好，但怎么合作，你先別管，盡快聯系上下游合作企業，爭取一周的時間，這個事情有個結果。”

郝姐似懂非懂的看著李師傅，“老李，這些年沒見你這么熱心過，你開口了，就是我怎么不樂意，我也照辦，行了吧？”

郝萍走后，李師傅又看著小禾，“云禾，戶是個好戶，絕對有實力的企業，這周就可以印證，但授信報告不好寫。”

云禾點點頭，“最主要的問題，這家企業不進行合并，這樣負債都體現在母公司報表上，但資產分散，財務數據不好看。”

李師傅點點頭，“除非他們肯協調政府，統一進行報表合并，要不，咱們評級很難上去，評級上不去，申請固定資產貸款很可能需要報批到總行。”

云禾道，“李師傅，遵循客觀規則，即使申報到總行，我認為也不是沒有希望。”

李師傅嘆了口氣，沒有說什么。

云禾深知艱難，開始提前準備授信材料以及固定資產貸款申報材料，雖說是總行派來協助推進項目，但幾乎所有的體力活都落在云禾身上，李師傅不熟悉電腦，郝萍只熟悉清城的地形，累了時，她能講個葷笑話，除此之外，所有的活兒，都是云禾一人，云禾真心覺得體力腦力嚴重透支。

但寒窗苦讀這許多年，這個項目便彷佛一個戰場，不論結果如何，云禾想拼盡全力一搏。

這夜正在加班，寂靜的樓道，只有云禾敲擊鍵盤的聲音，突然響起腳步聲，云禾心內一陣忐忑，忙起身走到門外看，是蕭遠峰。

蕭遠峰瞇著眼睛，“累成這樣了，還不回去？”

云禾亂蓬蓬的頭發，神態有些呆滯。

蕭遠峰將她攬在懷里，低頭親了下她有些干裂的嘴唇。沒有任何的暗示，如信手拈來，云禾腦袋嗡嗡的想起來。

“比濃茶的效果怎么樣？”

云禾一時不知該如何回復。

“別熬了，眼圈都黑了，收拾下，我送你回去。”

夜色中的城市，少了往日的車水馬龍，只有街邊霓虹自由閃爍著。

云禾幾乎半躺在副駕上，“這么晚了，路過這邊？”

“當然是專門來找你，高景說你最近都在市行，說你頭發都快掉完了，我看這邊有一個屋子亮著，就跟警衛說找云禾，警衛竟然讓我進來了。”

云禾無奈的笑了笑。

“正樸周末給我打電話，說云琪總是肚子疼，讓我幫著聯系一下醫院，你知道這個事情嗎？”

“知道，我媽給他打的電話，我當時就在他旁邊。”

“李清的一個師姐在清城一中心醫院，正好在婦科，我聯系好了，什么時候來都行。”

蕭遠峰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云禾一臉的淡然，看不出情緒。

“云琪來了，多體貼她一些。”

云禾苦笑，“你這是認定，我欠她的？”

“是我虧欠她，我希望你能柔和對待她，以后我做出什么有違道義的事來，也不至于直接怨恨到你身上。”

“無論我怎么對她，她都會怨恨我，這你就別操心了。還有，讓正樸別一天到晚逢人便說我，整個縣都知道我在銀行上班，這一周接了不少電話，有的八桿子打不著的關系，找我貸款，銀行不是我家開的，老家這些人，不幫忙就得罪，我不是你，動不動給給縣里捐款，我債沒還呢，而且都快煩死了。”

蕭遠峰低頭笑了笑，“你冤枉正樸了，你的電話，可是你爸發出去的，你爸還跟人說，需要錢就找你，那樣子，就是你開了家銀行。”

云禾一時語塞，車子開到小區門口，自己徑自下車，連招呼都沒打。

郝萍那邊，說到做到，不到一周的時間，約了十幾家上下游企業。只不過，訪談后，李師傅均不太滿意，又讓郝萍找了融資總，務必協調一位懂業務的人來對接。這位融資總架不住郝萍死纏爛打，終于通過其主管副總約到了富潤集團。

能約到富潤集團，李師傅很滿意，石泰集團最大的一個項目，便是與富潤集團進行合作，他家能夠接受訪談，最好不過。

與其他訪談企業高大上的訪談地點不同，富潤的訪談場所約是施工現場。云禾第一次有機會進入施工現場，項目管理非常嚴格，每人發了安全帽，進現場時還被門衛強制戴上。

項目現場，迎接他們的不是別人，是蕭遠峰。

蕭遠峰穿著工地的服裝，一身清瘦。

蕭遠峰也有些驚訝，但見云禾回避的眼神，也并未多話。

“各位好，我是蕭遠峰，負責這個項目的工程建設。”

李師傅看著蕭遠峰，“小伙子，先給我們介紹下總體情況。”

蕭遠峰先帶著眾人看了項目四至范圍，趕上陰天，天氣陰冷，眾人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蕭遠峰只是單薄的工服，凜冽寒風中，見他鎮靜自若，講解的很細致，又帶著看了看內部施工現場，然后將眾人帶到接待處。

對著一個簡單的規劃圖，蕭遠峰非常清楚的把整個項目具體的施工進度、交工標準、施工時間安排、整體規劃、拆遷進度等說的非常清楚。李師傅問的很多細節的造價問題，蕭遠峰都能得體回答，李師傅越聊越興奮，開始跟蕭遠峰稱兄道弟的攀談起來。

涉及到工程的總投、已完成投資、項目預計的資金缺口，與石泰集團的款項往來，蕭遠峰說的很細致，云禾只是機械的紀錄著蕭遠峰說的一堆數字，她腦子里還沒有形成什么判斷，但李師傅邊問邊想，兩個人好像無形中在過招。

會談持續到了黃昏，工地的工人都已經下班。

蕭遠峰設了飯局，招待一行人。從不參加企業接待飯局的李師傅，欣然同意，這一點讓郝萍很是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