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如濃墨翻滾,鴉雀低鳴著在低空掠過。
云層厚重如冬日的棉被,層層疊疊,復復重重。
狂風像是無情的暴君,向天地展現出自己摧枯拉朽的破壞力,遠天盡頭似有龍卷回旋,近處唯有那沙石漫天,遮蔽了原本就灰暗的視線!
肩披鴉羽披肩的男人孑然獨立風中,他的長發(fā)在風中翻飛不休,他那身上的黑色錦衣時而如氣球鼓起,時而如被戳破般干癟,肩頭的鴉羽片片飛起,那披肩似乎下一個瞬間就會被風暴卷走!
“嘖,這似乎不是一個好預兆呢!”男人輕輕嘖了一聲,他似乎完全不擔心自己的披肩會飛走,更不擔心自己被卷入風暴之中。
他孤傲而飄然地立著,好似沙漠邊挺立不倒的白楊木!
“【夜鴉】,我已把【冰河】派去南海,你可以先回來了。”男人的腦海中出現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溫和而干練,“比起尚在襁褓之中的011,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已引起了北寒國動亂的完全體038【狍鸮】呢!”
“【零戒】,說起來這只【狍鸮】是從幽域跑出來的吧?”【夜鴉】摘取一片飄飛在空中的鴉羽,捻在手中端詳,“幽域還真不太平呢,總讓人想要給它來一次‘大掃除’啊!”
“幽域從東西大陸還是一塊整體時就沒有太平過,有多少人想要徹底掃除里面的‘臟東西’?”【零戒】輕笑一聲,“可是他們從來沒有一個人成功過!”
“聽說早些年還有個所謂的‘幽域守門人’?”【夜鴉】用食指與拇指輕輕摩挲那片鴉羽,似是想要理清它究竟有多少根絨毛,“幽域那樣的地方,守門又有什么用呢?他能攔住外面的東西進去,攔得住里面的東西出來嗎?”
“所以后來,幽域再也沒有守門人,所有的重擔又落到了我們【楚葉矢】身上,落到了你這個到處跑腿的首領身上。”【零戒】哈哈大笑,“【夜鴉】,天下人真應該給你頒發(fā)一個勞動獎章!堂堂【楚葉矢】的首領大人,居然要為了各種大事小事四處奔波,究竟是可贊呢,還是可悲呢?”
“你覺得,我需要這些虛名么?”【夜鴉】放開那片鴉羽,任由它隨風而去,“這些東西甚至都不能給阿離換幾顆糖吃,甚至都不能給我換點煙草抽抽。”
“阿離最近怎么樣?”【零戒】收斂了笑意,淡淡問道。
“還是老樣子,只喜歡擺弄她那些小人偶。”【夜鴉】有些心痛地抽了抽眼角,“我問她是哥哥重要還是人偶重要,她指了指人偶。”
【零戒】沒有取笑他,而是頗為惋惜地嘆了一口氣:“你偶爾也抽空帶她出去走走,除妖雖是大事,但你妹妹對于你來說,同樣是一等一的大事。”
“你以為我沒有嗎?可她指著別的小女孩,在紙上寫道:哥哥,為什么她們可以說話,我不可以?”【夜鴉】的臉上劃過一絲無奈的苦笑,“她指著天空中的鳥兒,在紙上寫道:哥哥,為什么它們可以唱歌,我不可以?”
【零戒】沒有說話,只是又嘆了一口氣。
“她又在紙上寫道:哥哥好自私,為什么哥哥可以說話,阿離不可以?”【夜鴉】喃喃念道,宛如魔怔,“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她,當那個不能開口的人啊!”
“這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如果不封印她的出聲功能,這個世界將會陷入災難之中。”【零戒】無可奈何地說道,“這對她來說很殘忍,卻是最好的結局了。”
“我沒有怪你什么,如果不是你可以給以這層封印,我很難想象自己該如何手刃自己的至親。”【夜鴉】從高樓頂端跳了下去,漆黑的羽翼在他背后霍然張開,“【零戒】,謝謝你守住了我最后的人性。”
“見外了,【夜鴉】。”【零戒】再次輕笑起來,“說這些有的沒的感謝我,不如在你經過楚國帝都時,記得給我捎兩盒當地的龍須酥。”
“嗯。”【夜鴉】在那狂風中逆行,風如鬼吼,卻不能動搖這男人半分。漫天黑羽與沙塵在他四周起舞,令他宛如乘風歸來的太古魔神!
“記得要買蜜桃口味的啊!”【零戒】慢悠悠地補充道。
……
葉冷言冷冷地立在海川碼頭上,憑目遠眺那艘越來越近的鮫人族艦船。
船頭的圍欄后面,一個身著淺藍色華美婚紗的少女倨傲地微昂著下巴,她的一只手臂緊緊摟著身旁的少年,嘴角懸著飛揚的笑意。
她的每一絲表情每一個毛孔都在趾高氣揚向岸邊的葉冷言訴說一件無法否認的事實:看到沒有,這個男人是屬于本公主的!
被她摟在懷中的少年臉緊緊地繃著,他想要露出一個微笑,可他遠遠已經看見了葉冷言那可以滴出墨汁般的陰沉表情!偏偏今天的海風頗有些猖獗,波濤在海洋中肆意翻滾,凝郁的水汽堵住了他的毛孔,令他悶得喘不過氣來!
以藍白為主色調的艦船在岸邊緩緩停靠,鮫人水手熟練地拋下船錨,并將通往海岸的階梯放下。
兩隊鮫人衛(wèi)兵率先整齊劃一地上岸,他們工整地在岸邊排開兩條長列,異口同聲地高呼:“請九公主殿下與駙馬殿下下船!”
聲音洪亮而整齊,立刻將四周一堆閑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
眾人簇擁下,身著華美婚紗的綾夕緊緊挽著蘇白的手腕,她像是一只優(yōu)雅的天鵝,纖白的脖子高高昂著,她蓮步輕移,緩慢但極具壓迫力地向葉冷言的方向款款走來!
蘇白感覺今天的禮服格外的不透氣,他這會只想脫掉禮服跳進水里,洗他一個痛痛快快的冷水澡!不過眼前的情境顯然不容許他這么做,綾夕顯然是想以自己壓倒性的優(yōu)勢給葉冷言一個重重的臉色,以報當初喂血之仇!
女人吶!女人都是怎樣的可怕生物啊!
媽媽我要回家,這婚我不結了!
眾人簇擁下的少女與少年終于來到了葉冷言與楊晨晨面前,綾夕挽住蘇白手腕的手指猛地捏緊,疼得蘇白臉色一變,差點嗷得一聲叫出來!
不過他即刻會意,知道自己就算不想說點什么,此時此刻也是必須開口了!
于是他硬是牽扯嘴角肌肉,使之上揚,勾起一個相當勉強的笑容:“嗨冷言姐,好久不見!”
有了蘇白開口,綾夕沒有等對方回答,語氣溫和中暗含萬千殺氣地說道:“咦,相公,這位是誰呀?”
綾夕啊綾夕,你想和她撕逼你就自己上啊,一開口就把難題拋給我,這不是要我死嗎?
我若回答“只是同事而已”,我怕葉冷言當場讓我的每一根毛孔里鉆出無數根鋼針啊!
我若回答“其實我們有一段曖昧的往事啦”,你是不是當場就把我活撕了啊?
人生危機,絕對的人生危機啊!
沒有等到蘇白開口,他面前的葉冷言突然說話了,有著纖細柳葉眉的少女此刻幾乎將柳葉眉豎了起來,她把楊晨晨拉到眾人面前,語氣平淡中鋒芒畢露!
“孩子他爸,女兒昨晚還吵著和我說‘我要找爸爸’,今天終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