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暗淡地低垂著,漆如濃墨的層云積郁頭頂,仿佛隨時都會墜落凡塵。
漫無邊際的利斧叢林撕破了吉祥城的地面與墻壁,這座巨型迷宮的某一部分已被【牛頭鬼】挫傷得千瘡百孔,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傲立于黑云之下!
他的正面迎著昏暗的天光,背面覆于完全的陰影中,順著他的面部曲線,一道鮮明的明暗分界線使他的五官更具立體感,而他的眼眸之中,蘊藏著肆虐的火焰!
“區區破罰級……竟敢對妾身引以為傲的身體做出如此傷害!”長壁姬憤怒的聲音在吉祥城內回蕩起伏,以至于幾千米外的蘇白也聽到了這奇怪的反應,他嘴角飛揚的笑意懸得更高了:“冷言姐,我說什么來著?”
“破罰級,第二次試探?”葉冷言從這句話中立刻分析出了結果。
“是的,那家伙似乎與我們的長壁姬女士產生了沖突呢!”蘇白附在她的耳邊悄聲說道,“趁此良機,你化成小惡魔帶我飛去吉祥城中心區域!”
葉冷言輕輕嗯了一聲,她默默念動咒語,小巧可愛的惡魔雙翼從她背后生長而出。
蘇白一把摟住葉冷言柔軟的身子,與其一道凌空而起,高聳的墻壁并不能阻止飛行,然而長壁姬的臉孔卻是在地面中凸顯出來!
“妾身不會讓你們逃跑的!”巨大的磚石人臉從地面聚攏上高空,足有百米高的人臉張開巨大的嘴巴,她只倒吸一口氣,一道磅礴的吸引力拽著葉冷言與蘇白向巨嘴席卷而去!
“喂,你真的很讓人討厭欸!”蘇白默念咒語,喚出魂骨巨人來,他驀然將那顆【人面樹】魂核塞進魂骨巨人的胸口,魂骨巨人的身體一陣扭曲,即刻化作一顆瘋狂滋長的魂骨大樹!
魂骨大樹甫一形成,鋪天蓋地的觸須便如萬蛇出洞一般四處蔓延,它們代替少年少女被卷向了巨嘴,滿滿當當地塞入長壁姬幻化成的巨大嘴巴里。
長壁姬的嘴巴被塞得鼓鼓,什么話也說不出來,然而更多的觸須蔓延而去,它們從墻壁從地面的某一個細小的孔洞鉆入,在其中橫沖直撞胡亂攪動,不留一絲仁慈!
“嗚嗚……你竟敢……呃嗚嗚……妾身絕不會……唔唔……”那陰森扭曲的聲音甚至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長壁姬嗚咽著悲鳴,一時半會竟是拿這些根須毫無辦法!
蘇白眼見如此,也不收回魂骨大樹,而是抱著葉冷言就飛,不消多時,兩人便抵達一座奇怪的宮殿前!
蘇白皺著眉頭打量了一下這座令人反胃的宮殿——它由純粹的肉塊構建而成,肉塊已成青紫色,一塊一塊連接在一起,好似心臟一般一顫一顫地跳動著。
“就是這里嗎?”葉冷言面不改色地拉著蘇白就要進去,卻是被蘇白攔住了。
“冷言姐,你……難道一點都不覺得惡心嗎?”蘇白不由佩服葉冷言的重口味,就這場面居然都沒有把她嚇到,簡直就是女中豪杰、巾幗本色啊!
“是很惡心,你害怕嗎?”葉冷言毫不猶豫地把矮自己一點的蘇白摟在懷里,“那……那這樣還害怕嗎?”
“不是……劇情是不是有點不對勁,男女角色是不是反過來了?”蘇白一陣頭大,他細嗅少女淡淡的體香,心情不由安定了許多,“而且你在哪看的這些東西啊冷言姐!”
“言情小說……”
“話是這么說,可明明我才是男主啊!”蘇白又感動又好笑地說道,“不過……還是謝謝你咯,冷言姐~”
葉冷言扭過頭去嗯了一聲,她指了指宮殿深處的場景:“你看,那里有個人。”
蘇白大驚失色,他連忙循聲望去,正看見那血肉宮殿內部,由皚皚白骨筑成的王座上,一個沒有皮膚只有血肉的女子坐在那里。
她的全身上下有無數根血管連通著整個宮殿,雙眼猩紅如血,正默不作聲地凝望天空,流下兩行血淚。
“我該稱你為長壁姬,還是吉祥郡主,還是云泱姬?”蘇白輕輕推開葉冷言的懷抱,他踩著血肉模糊的地面走進大殿,注視王座上的女子。
那女子轉過臉龐,殷紅的血肉上密布著扭曲如蛇蟲的青筋,她先是望了一眼蘇白,隨即目光越過蘇白,落在葉冷言的臉頰上。
“你比我當初還要美麗動人。”女子如此說道,“美麗總會帶來災禍,在男人眼里,你我不過是炫耀的工具、是繁衍的工具、是育兒的工具。”
“長壁姬,我很同情你的遭遇,然而再多的同情也無法抵消我殺死你的決心。”蘇白抽出太刀【流水切】,一步一步向女子走近,“讓我來猜猜,那將軍火燒吉祥城后發生了什么。”
“你不會知道。”女子冷冷答道。
“萬事萬物的發展都有其因果邏輯,你從受人愛戴的吉祥郡主變成病態扭曲的長壁姬,到底發生了什么呢?”蘇白揚起太刀【流水切】,腳步平穩,臉色平靜,“我猜吉祥城的人民一定十分痛恨你吧?他們不認識那個以前面都沒有見過的將軍,只認識作為吉祥城城主的你,他們怨恨你為什么不能獻出自己的身子換來吉祥城的安寧。
是啊,用一個人的痛苦換取一群人的幸福,多么劃算的買賣!而且你又不會去死,只不過是天天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做羞于啟齒的運動而已!”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女子瘋狂地厲嚎起來,這座血肉宮殿中,一條條血管化作觸手向蘇白包裹而來,承載著長壁姬久遠的憤怒!
“死去的人們怨恨你,活著的人們在背后議論你,后世的閑人們認為你是個禍國殃民的狐貍精,如果不是你,吉祥城也不會毀于一旦!”蘇白面色從容地說著,好像周圍的萬千血管不存在一般,“是啊,世人畏懼強權,他們不敢說將軍的不是,而你的軟弱變成為他們的武器,所有的過錯都歸咎于你,反正你已經是一個死人,死人無法為自己辯護!”
“我讓你不要再說了!”
女子忽地從王座上站了起來,她那裸露在外的、沒有皮膚包裹的血肉妖異而鮮紅,雙眼之中,血淚迸濺如雨!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那將軍起初并沒有火燒吉祥城,因為我妥協了,我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帶出來,然后當著全城人的面玷污了我!
那一刻,我對我的人民十分失望,沒有人敢上來救我,我甚至在有些圍觀民眾眼里看到了貪婪,對我美好肉體的貪婪!”
女子痛苦地趴在地上,她的背后有無數血管筋脈與王座連接,像是插滿輸液管的病危患者。
“將軍笑著對我說,你看那,這就是你想守護的人民,這就是你用自己的肉體換來的和平!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沒有人會對偉大的吉祥郡主感恩戴德,再過幾年,他們只會理所當然地享受你用自己的肉體換來的這一切,說不定他們還會說——看吶,吉祥郡主真是一個賤人,嘴上說著不喜歡將軍,最終不還是選擇了擁有強大兵權的將軍!”
女子抬起臉龐,緊盯蘇白的雙眼。
“在那之后,他毫無征兆地火燒整座吉祥城,他說這是送給我的禮物,讓我忘記過去對生活的美好向往,好好迎接作為將軍女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