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有人做錯了事情，有人應該為此道歉。這是普天下最清楚的道理。

青厭身后層層疊疊的陰影里，矗了個直愣愣的小人兒，他面目模糊，依稀可見凝固的悲傷，長長的聲調蜿蜒出來，帶了觸角般細細抖動。

“歸塵…是我因一時心急，誤了你與阿遲，此事我百罪莫贖，無可辯駁。今時我還敢站在你面前，只想告知你一件事。若阿遲不是朝夕的魂靈，那你現在去黃泉里尋她，或許還能再見她最后一面。”

遲了遲，他又重重的承諾道：“朝夕，我代你守，無論千年萬年，我定會守她醒來，我今日的誓言，只為稍解你同阿遲的遺憾，永生不破?！?

有人做錯了事情，為此付出了千萬年的代價，有人做錯了決定，只想用盡全力的彌補。

上窮碧落，下黃泉，八百里荒草漠漠，一個背負著愧疚的狼狽旅人不停行走，見人即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小瘸子？”

小瘸子沒在黃泉，也沒在天上，歸塵最后立在渡黃泉河的橋上，眼望著歸來行去的喧囂魂魄，內心轟然一聲起了妄想。既然她未在這里，難道，難道…她還在人間么？

疾山花開，四野的綠芽深深淺淺湊到一處，花圃里早植的花種露了頭，風掃過，絢爛烏蒙的花兒便一起開啟了玩笑，無聲的熱鬧。

阿遲對現在的生活還是很知足，自她跳下山崖，卻沒有死透之后，她便決定一個人好好過活。好在這疾山，除了沒了三哥，也并無改變。

她仍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照常照料著花圃，看花的人雖沒有了，花兒卻不合時宜的開放起來。

歸塵來時，見到的疾山與阿遲，似與從前，別無二致。他克制住自己抖動的手，緩緩拿下灰塵滿布的斗笠，眼中晶瑩的隔開天地，映照出歸家的路來。

“阿遲，我回來了?！?

院子里的女子聽到他的聲音，身子一僵，不回頭也不應聲，卻以一個瘸子的最快速度跑回到屋子里，結結實實的抵住了門。

“神仙，你放過我吧，阿遲沒有第二條性命給你了，你放過我吧，好不好？”

歸塵被她問的心中痛感愈深，他一步一步的踏近阿遲，隔著門扇，將聲音放的無比輕柔。

“阿遲…神仙沒什么好的，日子終究是一天天的過去的，既如此，活一千年也好，一萬年也好，又有什么不同。阿遲，唯有你在我身邊，才算是真正的時間…”

他眼中有潮濕的水霧落下，濛濛的，掩蓋世間一切。那個不老不死，胡子一把大老神仙啊，終于知道什么是最珍貴的，什么又是再不可追回的。

而那曾被辜負的獨一無二的少女，能不能原諒他，隔了門扇，終究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