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里彌漫著嗆人的煙酒氣，柳復生縮在沙發最角落的位置。

液晶屏上的MV還在播放，藍紫色的光斑在他鏡片上跳躍，將那張蒼白的臉切割成支離破碎的色塊。

“復生，你嘗嘗這個芝士焗龍蝦。”

斜對面穿香奈兒套裙的女生把轉盤推到柳復生的面前，銀質的刀叉撞在骨瓷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復生看向盤子中的食物，龍蝦表面凝結的白色油脂在包廂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他聞到了海鮮的鮮香味道，喉結動了動。

包廂門就在這時被推開。

“班長來了！班長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

柳復生抬起頭向著門口望去，正對上門口那人深陷的眼窩。

三個月前輔導員在班級群里發過訃告，說班長去喜馬拉雅徒步時遇到雪崩。

此刻那個本該躺在冰川下的男人卻抱著個青銅匣子，西裝下露出的手腕泛著青灰色。

班長將青銅匣子遞給身邊的人，冷冰冰的說道：“這是我今天帶給大家的禮物，只有幸運兒才能打開。”

匣子被依次傳閱，柳復生看著包廂里面的同學，在他的眼中大家好像對于三個月前，班長遇難的事情完全不知道一樣。

到柳復生手里時，他摸到匣底凹凸的紋路。

借著昏暗的壁燈，他看清那是十二只首尾相銜的睚眥，每只異獸的獨眼都用朱砂點過。

匣蓋彈開的瞬間，一枚黑色芯片掉在他掌心，表面浮著暗紅色符咒般的紋路。

就在這時，放在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震動。

柳復生掏出手機，看著手機屏幕上動起來的畫面。

鎖屏界面自動跳轉到應用商店，進度條在0%與100%之間詭異地閃爍。

包廂的喧鬧聲像被按下消音鍵，柳復生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

屏幕驟然全黑。

“歡迎來到地獄。”

機械女聲裹挾著電流雜音鉆入柳復生的耳膜中，“當前玩家剩余壽命：71年4天18小時33分。”

刺耳的聲音頓時讓他頭疼不已，聽著腦內的機械聲音。

他雙抱頭雙手食指向著耳朵內扣著，像是不要命般將腦子內的東西扯出來。

猩紅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柳復生再次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站在一條青磚甬道里。

四周不再是熟悉的環境，空氣中也沒有了煙酒味道。

而現在只有霉斑在墻壁上蜿蜒成血管的形狀，鐵銹味混著福爾馬林的氣息涌進鼻腔。

他摸到褲袋里的Zippo打火機，幸好聚會時沒來得及放回玄關。

火光竄起的剎那，三米外的景象讓他瞳孔緊縮。

穿香奈兒套裙的女生仰面躺在地上，腹腔被剖開，腸子像一捆泡發的粉條垂到地面。

自己的同學就這樣死了，就在幾分鐘前還讓自己吃龍蝦來著，這一下子就人沒了。

柳復生一時間接受不了女同學的突然離去，他走到女同學身前，發現她右手死死攥著張員工卡，泛黃的照片下面印著“市立殯儀館·停尸房管理科”。

機械女聲再次從顱內響起：

【主線任務更新：獲取太平間鑰匙（0/1）】

柳復生扯下女尸身上的白布裹住的手掌，同時掰開女尸僵硬的手指。

這就是鑰匙卡？難道這位女同學和自己的任務是一樣？

柳復生拿著鑰匙卡，不禁在心中懷疑起來，這突然出現的惡作劇，是不是只針對自己。

他走到太平間的門口，看到鐵門上被鐵鎖將門鎖住，并且上面有六位數字。

鑰匙卡背面用血寫著四位數字，但太平間鐵門上的密碼鎖是六位。

他轉身看向墻上斑駁的值班表，4月17日那欄被紅筆圈出，旁邊潦草地寫著“忌沐浴”。

“今天是4月17日。”

他擦掉卡面凝結的血痂，女尸的生日赫然是19990417。

當指尖觸到大門鐵鎖上密碼鍵時，四周胡亂堆放的雜物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女尸的脊椎正在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反折，掛著腸子的上半身緩緩支棱起來，向著柳復生襲來。

柳復生眉頭一皺，心中祈禱，“老同學再見！”

他順手提起放在大門旁邊的滅火器罐，直接雙手托著滅火器罐子的一端狠狠的砸向女尸。

一瞬間，滅火器罐砸碎女尸顱骨的悶響聲在走廊回蕩。

柳復生將手中已經凹陷進去的滅火器罐隨手一扔，踩著黏稠的腦漿在大門上的鐵鎖上快速的按下“990417”。

【主線任務更新：獲取太平間鑰匙（1/1）】

【基本功能已加載，已開啟自由模式。】

柳復生聽到顱內的聲音后，直接推開鐵門。

鐵門吱呀開啟的瞬間，背后傳來數十具尸體同時震顫的轟鳴。

他反手甩上門，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光，看見鎖孔正在滲出血珠。

太平間的冷柜突然全部彈開。

柳復生被這突然的響聲嚇了一跳，扶著冷柜慢慢后退，手機屏幕在照出柜體編號的瞬間突然熄滅。

黑暗中響起清脆的算盤聲，青綠色的磷火在墻角次第亮起，照亮一具端坐在紅木柜臺后的骷髏身上。

骷髏干枯的指骨正在撥弄青銅算盤，空蕩的眼窩里插著兩串銅錢。

當它抬頭時，柳復生左眼突然刺痛，視野里浮現出倒懸的血色沙漏。

原本充盈的紅色砂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墜。

“客人要典當什么？”

骷髏的下頜骨咔咔作響，柜臺上的煤油燈自動點亮。

柳復生看見玻璃柜里陳列著各種器官：

裝在檀木盒中的手指寫著“開鎖精通（15年）”

泡在福爾馬林里的眼球標注著“透視（20年）”，

掛在墻壁上不斷向地面上流綠水的胃袋，上面標注著“饕餮胃袋（10年）”

放在烤盤上的正滋滋冒油的腰子標注著“無敵雙圣（30年）”。

以及各種品類的小玩意。

他的余光瞥見角落里的青銅鈴鐺，標簽上潦草地涂著“關鍵提示（1小時）”。

左眼的沙漏顯示剩余壽命：70年11個月3天7小時22分。

數十具尸體撞擊鐵門的聲音越來越近，柳復生抹掉鼻尖滲出的血珠伸手指向自己想要的那兩件物品：“當10年10分鐘壽命。”

骷髏突然暴起，腐爛的指骨直接戳進他右肩。

劇痛中沙漏發出裂帛般的聲響，鮮紅的砂礫憑空蒸發了一小截。

“收您10年陽壽，這鈴鐺小玩意就當是送給您的，東西您拿好。”

骷髏從喉嚨里摳出枚生銹的鈴鐺，斷裂的喉管隨著笑聲震顫，“誰叫您帶著那些個臟東西呢？”

柳復生抓起鈴鐺疾退，右肩傷口流出的血竟是墨綠色。

鈴鐺內壁用金漆畫著八卦圖，震動的銅舌上刻有一行小字：“子時三刻，陰兵借道”。

他猛地想起值班表上的“忌沐浴”，在殯儀館的舊俗中，“沐浴”特指子時給尸體擦身。

鐵門轟然倒塌的瞬間，他扯下所有冷柜的尸布拋向空中。

鈴鐺在滿地尸骸間發出清越嗡鳴，那些追趕的尸群突然齊刷刷轉向東南方跪拜。

趁著這個間隙，柳復生撞開太平間中的通風管道爬了進去。

逼仄的管道里彌漫著腐臭味，手機恢復信號的剎那彈出猩紅提示：

【扣除意外傷害10年壽命，剩余50年11個月3天】。

他摸到后頸凸起的硬塊，借著屏幕反光看見皮膚下嵌著枚青銅匣子中的黑色芯片，十二只睚眥正在順著血管游向大腦。

管道盡頭透出白光，柳復生準備鉆出時突然僵住。

下方手術臺上躺著正在給自己開顱的“班長”，他天靈蓋里伸出的不是腦組織，而是纏繞著人發的青銅算盤。

染血的珠子上刻滿同學的名字，屬于柳復生的那顆算珠正卡在“50年”的檔位。

柳復生屏住呼吸倒掛在通風管道里，手術臺上的青銅算盤正發出催命的脆響。

刻著他名字的算珠卡在生銹的軌道上，每顫動一次，左眼的血色沙漏就加速流逝。

這根本不是游戲，而是精心設計的屠宰場。

“救......救命！”

凄厲的尖叫從隔壁房間中傳來。

等班長離開后，柳復生翻身落地，順著門縫看見渾身是血的眼鏡男正在被尸群撕扯，眼鏡男惶恐的在尸群中掙扎著，直到生命一點點的消失。

那人頭頂懸浮著30年的壽命數值，此刻正在瘋狂閃爍。

“給我二十年壽命，給你指條生路。”

柳復生踹開儲物柜擋住尸群，拎起眼鏡男的衣領按在墻上。

對方脖子上青黑色的血管正在蠕動，顯然是剛進行過壽命交易。

眼鏡男哆嗦著點開交易界面，突然露出獰笑：“不如你借我五年？”

他袖口彈出的刀片直刺柳復生咽喉，卻在觸到皮膚的瞬間渾身抽搐。

柳復生提前握住的青銅鈴鐺正在滲出黑血，這是從血當鋪順走的“欺詐者之痛”。

【強制交易達成：王浩向您轉移25年壽命】

眼鏡男慘叫著化作血霧，柳復生左眼的沙漏重新充盈到75年。

他擦掉濺在鏡片上的血珠，捋了捋凌亂的頭發，突然對著空蕩的走廊開口：“看夠了嗎？”

陰影里走出穿洛麗塔裙的少女，她頭頂的壽命值顯示著驚人的200年。

“真不愧是破解了尸語密碼的人。”

少女把玩著沾血的解剖刀，“要不要合作？我知道怎么奪取NPC的壽命。”

太平間冷柜突然集體爆開，五十具尸體頭頂同時浮現壽命值。

少女刀光閃過，最近的老尸頭顱應聲而落，她頭頂的數值立刻增加了三年。

柳復生卻轉身走向東南角的清潔車，拎起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拖把。

“你漏看了值班表。”

他將拖把重重捅進下水道口，“忌沐浴的日子，清潔工會把壽命藏在......”

被擋住的污水口，過了幾秒就失去了作用。

污水倒灌的轟鳴聲中，無數金色光點從地漏噴涌而出。

柳復生張開從血當鋪兌換的饕餮胃袋，87年壽命化作洪流涌入布袋中。

少女的解剖刀擦著他耳畔飛過，卻被突然彈出的交易界面擋住。

【您正在發起“壽命拍賣”，當前拍品：太平間逃生通道坐標】

同時，剩余七名玩家的出價在墻面血幕上瘋狂跳動。

當少女咬牙押上170年壽命時，柳復生突然撤回拍品，反手將饕餮胃袋拍在通風口。

那里赫然用血寫著“生路”二字。

“交易的本質是信息差。”

他踩著暴漲的壽命值撞開暗門，沒有在注意少女的呆立在原地的神情。

他原本就是想試一下突然出現的功能，看一下會不會有什么懲罰。

結果很明顯，柳復生在取消交易后，腦內同時響起熟悉的機械女生，“作為新手玩家，當前懲罰無效，對目標不可實施。”

血當鋪的骷髏掌柜正在門外躬身行禮，它眼眶里的銅錢串少了一枚。

柳復生扯開衣領，發現自己身體皮膚下游走的睚眥紋身已經凝聚成第三只眼睛。

此時，他發現班長竟然出現在自己的附近，這倒是讓他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班長腦內的青銅算盤發出悲鳴，刻著他名字的算珠突然爆裂。

這場死亡游戲，終于迎來了第一個打破規則的存在。

柳復生站在血色走廊的十字路口，耳膜里灌滿尖銳的電子音。

眼前漂浮著八張猙獰的青銅面具，每個都標注著玩家編號。

這是系統突然開啟的「困獸賭局」。

“游戲規則更新。”

機械女聲帶著詭異的歡快，“請用壽命下注其他玩家的死亡順序，猜中者將獲得敗者全部壽命。”

穿洛麗塔裙的少女突然從3號面具后閃出，她脖頸上爬滿蚯蚓狀的血絲：“我押200年賭你第一個死。”

她頭頂的壽命值暴漲到415年，顯然剛剛獵殺了其他參與者和游戲中的生物。

柳復生擦掉嘴角滲出的黑血，這是過度使用鈴鐺的代價。

當他凝視4號面具時，視網膜上浮現出加密信息。

那是班長在手術臺上抽搐時，用腦漿寫的摩爾斯密碼。

“我押100年賭......”

他故意停頓，睚眥紋身突然刺破皮膚，“賭所有人在三分鐘后同時死亡。”

賭桌應聲炸裂，天花板降下暴雨般的玻璃碎片。

柳復生早在進入賭局前，就把從血當鋪換來的“尸蟞卵”黏在了通風系統里。

此刻那些嗜血的蟲子正順著輸氧管道涌入，而唯一的安全屋坐標被他加密成賭注編號。

少女的洛麗塔裙突然燃起青焰，她尖叫著撕開自己的皮膚，露出底下森白的骨甲。

但尸蟞群已經鉆進她關節縫隙，200年壽命化作血霧被柳復生左眼的沙漏吸收。

“你漏算了時差。”

柳復生語氣冰冷自嘲道：“困獸賭局比現實時間慢許多，足夠尸蟞孵化兩輪。”

整面西墻突然坍縮成漩渦，柳復生被吸進沸騰的血池。

當他浮出水面時，正看見班長在岸上解剖一具尸體。

那赫然是三個月前的自己。

尸體胸腔里沒有心臟，只有枚刻著“柳復生”的青銅算珠。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

班長的手術刀挑破尸體的眼珠，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監控屏幕，“從你七歲那年車禍起，就是第427號實驗體。”

柳復生突然想起那個暴雨夜，卡車撞來的瞬間，擋風玻璃上確實閃過睚眥紋章。

他后頸的芯片開始發燙，六十四個玩家頭像在血池表面浮現，每個人都長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柳復生站在血池邊緣，雙眼在黑暗中泛著幽光。

班長的白大褂已經被血水浸透，他機械地轉動著手術刀，刀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泛著銅銹的機油。

“你確定要這么做嗎？”

班長的聲音突然分裂成數十個聲部，“殺死我，就等于殺死所有平行世界的你。”

柳復生沒有回答，他感覺到此時班長已經神志不清，精神早已經分裂，完全和三個月前那個開朗的男生完全相反。

他扯開襯衫，露出胸膛上跳動的青銅紋路。

那些睚眥紋章正在重組，構成一個詭異的倒計時：00:04:27。

“四分鐘二十七秒。”

班長歪著頭，脖頸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響，“這是你第一次車禍的時長，也是你注定要重復的命運。”

血池突然沸騰，六十四具柳復生的尸體浮出水面。

每具尸體的胸腔都敞開著，里面不是心臟，而是一枚刻著日期的青銅算珠。

“游戲規則很簡單。”

班長的手術刀在空中劃出猩紅的軌跡，“用你的壽命買回這些尸體，或者看著它們化作血水——連同你最后的記憶一起。”

柳復生突然笑了。

他抬起右手，掌心浮現出血當鋪的契約紋章：“我押上全部壽命，賭你不敢打開自己的胸腔。”

空氣驟然凝固。

班長的機械身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的手術刀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的左胸。

當刀尖劃開皮膚的瞬間，無數青銅蜘蛛從傷口涌出，每只蜘蛛的腹部都刻著“427號實驗體”。

“你......你什么時候......”班長的聲音開始失真。

“在你給我青銅匣的時候。”

柳復生扯下掛在脖子上的青銅鑰匙，“這不是游戲道具，而是你的主控芯片，對嗎？”

班長的機械瞳孔驟然收縮。

他的身體開始崩解，露出里面錯綜復雜的青銅齒輪。

那些齒輪上刻滿了柳復生從小到大的照片，最早的一張是他七歲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你以為自己在玩游戲，”柳復生將鑰匙插入班長的胸腔，“其實你才是被觀測的實驗體。”

隨著鑰匙轉動，班長的機械身軀開始坍縮。

他的頭顱裂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監控屏幕。

每個屏幕上都播放著不同時間線的柳復生，他們都在重復著同一個動作——將青銅鑰匙插入班長的胸膛。

“這就是......你的復仇嗎......”班長的聲音斷斷續續。

“不，”

柳復生捏碎最后一塊齒輪，“這是你的宿命。”

當最后一塊齒輪停止轉動時，整個空間開始崩塌。

血池化作數據流消散，露出底下銹跡斑斑的青銅地面。

柳復生站在滿地齒輪碎片中，雙眼緩緩閉合。

現實世界的KTV包廂里，青銅匣突然爆裂。

同學們驚恐地看著班長的尸體從虛空中墜落，他的胸腔敞開著，里面不是心臟，而是一枚刻著“游戲結束“的青銅算珠。

柳復生的座位上空無一人，只有鏡子上用血寫著：“下一局，我是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