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冬天的蟄伏,讓我和小櫻都顯得昏昏沉沉的,不過好在年關將近,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不少。穆屋王的身上多了一件新毛衣,是小櫻親手織的。她都沒給我織毛衣,卻先給貓織了。這搞得我有一種活得不如一只貓的錯覺。
或許這不是錯覺?我真的就不如一只貓。
比如說現在,穆屋王此時正在她的懷里吃著薯片,而我只能在一旁拿著拖把拖地。最重要的是穆屋王這個家伙還慵懶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盡是不屑。果然當自己決定要養一只貓的時候就已經注定自己只能是那只貓的奴仆了。
我以前聽人說,不是所有的貓都像女人,但所有的女人都像貓。這話我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當時還并不太能夠理解這話的意思,但是現在看來突然覺得這話簡直不要太有道理。女人粘著你的時候像一只撒嬌的貓,不粘著你的時候像一只高冷的貓。反正女人的所有反應,在貓的身上都能找得到。
新年將近,我們也該置辦些年貨了。這次我買了不少的東西,光是煙花爆竹就有一大堆。家里雖然還沒有小孩兒,但是我和小櫻兩個人不就是倆小孩兒么?正所謂孩子是正在成長的大人,大人是逐漸老去的孩子。
除了煙花爆竹之外我還買了一大堆的肉菜零食之類的,當然也少不了香燭紙錢這些東西。我們這兒是不興過清明節的,祭祖什么的都是在過年的時候去的。所以香燭紙錢之類的東西是必不可少的。
除夕夜很快就到,我換上了一身新衣,爸媽也提前來到了家里。廚房里面我和我爸正熱火朝天的忙碌著,今天爺爺和三爺他們都要來家里吃飯,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所以大家都顯得很開心。
這次的菜色也比以往都要豐富許多,不管是山珍還是海鮮基本上都有,菜還沒有上桌的時候,我們就特意把每一樣菜都夾了一小塊兒分別放到不同的碗里,然后單獨找了張桌子把那些菜都擺上,然后開一瓶酒分別倒上。
做好這一切之后,我和我爸兩人又到門口燃了幾張黃紙,點上三柱清香。按老一輩的說法,這三柱清香是用來請先人來赴宴的,門口的黃紙是給門神的。門神收了錢,家里的先輩們才能進得了屋。
做好這一切之后,我們又在擺好飯菜的桌子下面把更多的黃紙給燒了,這些是給已經死去的先人們的。這些東西說實話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每當自己真正在做的時候心里又莫名地多了一份儀式感和或多或少的追思。
紙錢快要燃盡的時候,我和我爸爸朝著那一桌的飯菜磕了頭,算是給先人們拜年。等紙錢燒完之后,我們才能真正的開席。早已經做好的飯菜被我們端上了桌,按規矩是家中長輩先動筷子,所以我們一家人都在等著。
不過今年有所不同的是,爺爺和三爺在動筷子之前,分別拿了兩個紅包遞到我和小櫻的手里。按理說我已經成年了是沒有紅包的,不過既然長輩愿意給,我們當然也樂得收下。
收到了紅包之后,兩位老人也拿起了筷子,大家也就開始吃了起來。席間一家人市場說說話,我和老爸也陪著爺爺和三爺喝了點兒酒。一家三代,其樂融融地聊著。其中大多是一些閑話,不過兩位老人對于我也做出了明確的要求。
就是希望我和小櫻能夠早一點兒要孩子,眼下房子已經修好,生活也基本走上了正軌。如果說要出去旅行什么的話,之前我們也花了一整年的時間走遍了全國各地。所以孩子的事兒基本上就已經提上日程了。
我自然是沒有意見的,小櫻也終于點了點頭。我一向是很喜歡小孩兒的,如今已經成家立業,想來想是該要一個孩子了。
一家人一直聊到晚上吃過晚飯之后,等著看春晚。畢竟這可是全國收視率最高的節目,一年一次,每一次都有所不同。
其實我個人對春晚沒有太多的興趣,但是對于一家人坐在一起看同一個節目,拉拉家常什么的這種其樂融融的感覺我還是很喜歡的。
我們這邊是沒有守歲的傳統的,所以基本上我們都是困了就休息。好在房子夠大,所以就算是多了爸媽爺爺和三爺也完全睡得下。不過大房子有大房子的缺點,那就是太難收拾衛生了。
爺爺已經九十多的高齡了,所以很容易犯困。三爺從小到大都是最疼我的,所以跟我聊了很多。爸媽和小櫻也都有些熬不住準備睡下了。只有我和三爺還坐在客廳里聊著。
三爺是當年從朝鮮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所以和我聊的話題大多是當年在戰場上的事兒。他愿意說,我也很愿意聽。
不過除了當初戰場上的故事之外,三爺看到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才點燃了一支煙慢慢說道:“小和,你知不知道你和你三叔很像?”
三爺口中的幺叔當然就是他當年的兒子,當年三叔離世的時候只有十五歲,正是陽光少年。只是那時候條件并不算很好,所以直到死去的時候都沒有一張照片。
所以對于三叔的模樣我一直是很模糊的,不過從我大伯和我爺爺口中可以得知的是,我和我三叔真的很像,他們都說基本上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就連我唇下那顆痣也和三叔是同一個位置。
三爺對我的疼愛大于其他孩子,估計也是因為這樣吧?三叔平日里基本上很少會在旁人面前提起三奶和三叔,更多的是談他當年的那些崢嶸歲月。
戰場上血與火的故事總是人們愛聽的,提及抗日的時候三爺會為看到被燒掉的村子落淚,談到抗美援朝的時候會為當初跨過鴨綠江的豪情而感到自豪。可每當提及三奶和三叔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的,是一抹溫柔和愧疚。
當初在西安棉服廠里認識的三奶,兩人在后來逐漸相識之后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聽三爺說,三奶那時候家里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所以在后來三爺準備回來的時候,也就跟著三爺一起來到了這里。
當時的我們都不太懂得那段歲月的艱苦,所以我無法想象出那是一段怎樣的歲月,但即使是那么艱苦的時間里,他們的故事仍然是美好的,他們的日子仍然是甜美的。
三爺會告訴我三奶當時很喜歡吃糖,不是我們現在所說那些奶糖或者水果糖,而是最普通的冰糖,那個時候沒那么多零食。所以三爺到現在身上都會帶著一個小的塑料袋,里面隨時都裝著幾顆冰糖。想三奶的時候,就拿出來一顆放到嘴里。
嘴里一甜了,心里面也就不那么苦了。
三爺的表情有些凝重,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才好。三叔和三奶的離世是三爺心中永遠的痛,我只是點了點頭,然后從茶幾上拿起一塊奶糖遞到了三爺的面前。
看著我遞上來的糖,三爺也笑了。然后露出嘴里已經掉得差不多的牙齒說道:“我們那個時候可沒有這些東西,能有顆冰糖就算是不錯的了。”
我知道他又想起三奶了,三奶是留著照片的,我也見過幾次。記得自己年紀還很小的時候,三爺就把三奶的照片掛在堂屋的墻上。
雖然只是黑白照,但看得出三奶在當初一定也是十里八鄉有名兒的大美人。我也看得出來三爺一定很愛三奶和三叔,不然三爺不會隨時隨地身上都帶著幾顆冰糖,也不會每次看到我的時候都會跟我說,我和已故的三叔有多么的像。
如果三叔沒有離世的話,我想三爺的生活一定會非常美好。三叔會逐漸長大,然后成家立業。如今的三爺估計也和爺爺一樣,早已是享盡了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
和三爺聊了很久,一直聊到春晚結束的時候,三爺才漸漸有了睡意。我小心地扶著三爺上了樓,然后自己也睡下。
我對三爺的感情很復雜,有尊敬有孝敬,也有心疼。試想一個老人,年輕時為自己的國家去戰場上拼命,御敵于國門之外,而后又將自己的青春投身到祖國的建設之中。近二十年的拼搏之后才回到故鄉,也仍然在發光發熱,為了家鄉的建設努力。
可天不佑善人,偏偏自己心愛的妻與子都突然離世。只留下自己一個人獨活到九十多歲的高齡,雖然身體健康無病無災,可這樣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三爺的一生可以說是傳奇的一生,他至今都記得戰場上沖鋒號的號聲,也至今都記得當初跨過鴨綠江時,上級教他的那幾句有些蹩腳的英語。
我實在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小櫻突然不在了我會怎么樣?但幸運的是她如今每天都在我的身邊,不管我在外面耽擱多晚回到家的時候,總有一盞燈是為我而亮著的。
這是我最慶幸的,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紀遇到了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人。而更巧合的是,她沒有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