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嚴最近出差。

這算是我們公司最大的好消息。我和同事們可以過一段輕松的日子了。

但我的專題才剛做完初稿策劃，主編安排主任負責最近公司的所有事情。其實無論手上有沒有事情忙，主編出差都是一件好事。

主編出差，副主編一定會跟隨。我分明感覺到保潔阿姨都輕松了不少。

中午不到十一點，同事已經在商量午飯去哪里吃了。

大鵬最先挑的頭，“我們隔壁街上開了個九宮格，一起去吃啊。”

反正大鵬這個人最百事通了，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一定是最先知道的，聽說吃火鍋，同事們自然一拍即合。

其實我們中午吃飯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并且下午上班前還需要打卡。大鵬提前訂好了位置，點好了菜，我們十一點多就集體翹了班，到了火鍋店。

我們公司雖然有諸多不好的地方，唯一好的地方就是管午飯，主編負責傳達在哪里訂餐，前臺來執行。但主編酷愛吃辣，一般訂餐都只定湖南菜。一開始我們當然覺得很下飯，可時間久了，大家集體崩潰了。

最后的結果就是大鵬痔瘡犯了，請了兩周的假回去做手術。他一開始沒讓我們知道，只告訴了主任一個人，結果主任告訴了副主編，副主編告訴了老嚴，老嚴知道了，最后全體同事都知道了。

不過雖然如此，大家仍然敢怒不敢言。

主編不在，我們自然可以吃到嗨，同事難免開玩笑，“大鵬你能吃辣嗎？還敢吃九宮格？”

大鵬嬉皮笑臉，“我偏偏就是愛吃這一口。”

大概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一般同事聚會，都免不了吐槽老嚴，老嚴的槽點又太多，吃一頓飯都不夠吐槽的。大家各抒己見，比開會的時候創意可多多了。

老嚴要是聽到我們的吐槽，不知道會是什么反應。大概會用辣椒堵住我們的嘴吧。

36

高中生活的主要地方除了教室就是宿舍。

跟初中最不同的是人少了。初中的時候我們是兩個班一起住，每個班都有三十幾個人。所以宿舍整個都很亂，也沒有互相了解的機會。

宿舍文化其實很有趣，不同的宿舍都有自己的風格，每個宿舍都有自己的相處方式，我們宿舍的人都還算性格外向，共同點是愛唱歌。相處起來還是比較歡樂和輕松的。

所以宿舍臥談會經常會變成歌友會。蔣文靜唱歌超級好聽，她總是能找到好多好聽的歌，在宿舍放給大家聽。

其實我們宿舍平均成績一般，除了陳燕以外。但她們好像根本不在乎，每個人活得都挺開心。這讓我有點分裂，一邊排斥，一邊又忍不住想要融入她們，我厭煩她們成績不太好的遺憾，又羨慕她們那么灑脫的快樂。

我常常覺得我真正的青春叛逆期是從高二開始的，那時候我忽然變得不愛學習。不知道為什么，學習對我來說已經變成了一件很討厭的事情。我不知道學習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學習。

當一個人開始思考一件事的目的，追究為什么的時候，其實往往就偏離了事情本身。很多時候，沒有其他想法，只是一心一意去做，才最容易做好一件事情。

我們宿舍平均成績并不好，但風頭倒是比別的宿舍出得多。周圍的人是很容易互相影響的，好的影響或許很慢，想要學壞那是分分鐘的事情。我們整個宿舍都在老劉的關注下，成為重點監控對象。

沒有人想變成這樣，我們也曾經是好學生，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學習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即使天天都在做練習，考試的時候還是不會，其實是很無助的，怨恨自己的無用又不知道如何改變現狀。我這才理解了，以前初中一個同學所說的想要成績好可是拼命也學不好的狀態，那個時候，我如何也不會想到今天的自己。

即便這樣，我們仍舊過得很快樂，至少表面上是的。那時候的感情也都是真的吧，我們經常積極而熱烈地討論誰要做誰的伴娘。討論結婚的時候即使天南海北也要齊聚一堂。我們也幻想哪一天忽然變得很厲害，一鳴驚人就像傳說中那樣。

“誰說我們不優秀，也許我們有一天也會優秀得很嚇人。”

“我們干脆成立個嚇人集團吧。”我興奮地從床上跳起來。嚇人集團就這么口頭成立了，“請你們以后叫我黃sir。”

“蔣文靜呢？就是我們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寧楊是副總好了。”我把宿舍的每個人都分配了任務。想想可真無聊啊，可是那時候玩得很帶勁。

寧楊也非常喜歡唱歌，而且唱得很好，每次午休還有晚上睡覺前，都要高歌很多曲，一般都是我們幾個點歌，其實只要在宿舍的時光，除卻偶爾的不開心，基本都是很快樂的。

她跟我們科普各種韓國男團，“我以前喜歡hot，現在喜歡東方神起了。”

“哦。”我點點頭，其實根本不知道這是啥意思。

“我是玉米。”宿舍的另外一個女生也加入了討論。

“我也是！也是涼粉，你呢？”寧楊說完，再次看著我。

“我能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嗎？”

她們就很鄙視我，居然連超級女聲都不知道，又是一連串的科普。

……

我這個人就是沒主見，人家喜歡什么，我也喜歡什么，被幾個舍友帶的，我也成了李宇春的粉絲。到處買春春的貼紙，海報，宿舍的墻上都給糊滿了。

37

王凱知道我對韓旭有好感，調侃我，“怎么了，妹子，對韓旭有興趣？我倆是初中同學，給你介紹一下？”王凱是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什么事都想摻一腳。

我正要答話，就聽到楊幸福在旁邊“切”的一聲。我當然回切了一聲，然后繼續跟王凱聊天。

“我覺得他很可愛啊。”

王凱笑呵呵糾正我：“妹子，我跟你說，沒有男生喜歡被人說可愛。”

我看了一眼楊幸福，他臉上帶著微微不屑的笑看我，我沖他咧咧嘴，說道：“你真可愛！”

我和楊幸福當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好像他見證了我太多惱羞成怒的場面。看到他我總是想起那些不堪的記憶，連帶著也覺得他很討厭，而且他這個人真的在正經人格和嘴賤人格里反復橫跳，讓我摸不著頭腦。

南城一中有個傳統，但凡新學期就會換廁所。教學樓的男女廁所一般都不是挨在一起，常常一個在這頭，一個在那頭。所以每次新學期大家舊搞不清楚狀況，進錯廁所在開學的頭幾天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還是高二開學的第一天，因為嘴上貼著創可貼，心情不爽。頭暈腦脹就進了男廁所。那天我還僥幸，今天的女廁所人蠻少的嘛，都不用排隊，要知道這種情況太少見了，只要下課，女廁所哪有不排隊的現象啊。

反正我心情挺好，往外走的時候，忽然看到旁邊一個男生驚訝地看著我，嘴巴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我當時還有些懷疑他是因為走錯了廁所很尷尬呢。

結果我走到門口的時候，就遇到了正在往里走的楊幸福。

他大概也沒料到會再次遇到我，臉上是有些詫異的。看到后面有男生出來，他才笑了出來。

楊幸福這個人很不懂見好就收，笑一次還不行，回教室還威脅我，“剛剛我在男廁所碰到誰了，你們猜？”

雖然這樣說，他倒是也沒有說出我來。只不過這樣真的很令人生氣，我真想暴打他一頓。

還有一次，我托人在書店買了李宇春的磁帶和貼畫。課間我在外面碰到她，她告訴我磁帶和貼畫都放桌子了。我趕緊回去看的時候，發現桌子上的磁帶被人打開了，貼畫也不見了，我簡直氣瘋，在教室里大喊大叫。

楊幸福大概是剛剛打完籃球，帶著一身臭汗從外面回來。我問他，“是不是你？”

他說，“什么是我？”

“我的磁帶是不是你給搞壞的？”

他一臉莫名奇妙，“你有病吧，沒看我剛回來？”

我趴在桌子上氣哭。

晚自習的時候，他從外面回來，居然帶了一盒嶄新的李宇春磁帶給我。還說是買英語磁帶人家買一送一。

我當然知道他是騙人，但也還是收下了，懷疑他根本就是做賊心虛。

38

時光飛逝，期中考試很快就到了，結果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班主任掃視了一圈教室，站在講臺上，拿著期中考試的名次表，“這次考試英語前十名同學，準備參加這次的英語競賽，學校里勝出的再參加市里的比賽。”

我落寞地想如果能夠參加英語競賽的話，那肯定就能跟韓旭親密接觸了哇。

可是老師念的名字里沒有我，雖然我一直覺得我英語成績還算不錯。英語和語文是我唯二能拿得出手的科目了。

這件事情過去一周后，老劉忽然喊我去辦公室，“陳燕這次還要代表學校參加市里的作文競賽，英語競賽缺一個人，你頂上去吧！”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在我從少女到女少年到女青年的這些年里，我暗戀過很多人。但那都是因為成績好而產生的崇拜心理，所以當穿著白襯衣，頂著寸頭，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還露著虎牙的韓旭出現的時候，我覺得他是不一樣的。

因為他，我跟莊曉麗的感情突飛猛進。她雖然成績不咋地，這方面那是相當聰明，自然看出來我每次去找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韓旭是靠著窗戶坐的，其實每次都能先看到我，他倒是知道了我的名字，每次都跟莊曉麗說，“你們阿黃又來找你了。”

阿黃？我覺得自己像條狗。

韓旭個子不高，但長著幾顆虎牙，笑起來真的好好看。找莊曉麗實在沒有理由的時候，我都借著上廁所的名義路過他們班的窗外，順便看一眼他。

好像也沒有多么喜歡，只是看見他好像就覺得挺開心的。后來被楊幸福發現，他說你是不是有病，怎么每節課都要去廁所？我惱羞成怒，我說你才有病，你這個變態。

39

因為韓旭，我還做過一件特別傻的事情。

我們一二班所有的老師都是共用的。每次晚自習老師也都是兩個班輪番輔導。總有些成績好的同學需要老師解答問題。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很別扭，但事實上成績好的同學因為表示自己很愛學習熱愛思考自然經常會遇到問題，成績不好的也不會自己主動去發現哪個問題會不會的，也就不需要疑問了。

有一次，英語老師晚自習，交待同學們有問題就去隔壁問，因為他要在一班那邊準備下節課的教案。我一聽這個消息，激動的手都抖了，心想機會終于來了，我一定要向韓旭證明我是很愛學習的那一類。

雖然人家可能根本不在意。

然后我絞盡腦計地找了一道題，拿著去了隔壁班，不知道是不是班里愛學習的學生確實多，還是都跟我一個思想，竟然有好幾個同學都一起去趙老師，大家就圍堆在一班的講臺上。

英語老師一看這個架勢，覺得這么多人都跑來問問題實在值得表揚，那我干脆去二班好了。我連忙趁亂從講臺上看了韓旭一眼，剛好韓旭也抬頭看了一眼講臺，管他呢，反正我覺得他也在看我，自作多情的感覺真好。

那種感覺怎么形容呢，好像有一束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擊中了我的心。

40

終于等到了英語競賽的那一天，我早早起床，特地穿了一件粉色的上衣，淺藍色的牛仔褲，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漂亮一些。

那個時候我長發及肩，從來不會打理，永遠都扎著馬尾，其實對自己沒有自信，但又忍不住自戀。

果然，我一進考場就看見了韓旭，而且我的座位就跟韓旭隔了一個過道。不知道考號是怎么排的，但我真的在心里感激這個排考號的老師。韓旭穿了一件夾克外套，戴著金絲邊的眼鏡，怎么看都是個陽光少年，我心里歡天喜地，面上只是矜持地跟韓旭旁邊的楊幸福打了個招呼。

在韓旭面前，我當然超級有禮貌。楊幸福可是不買賬，對我的打招呼視而不見，甚至還打量了我幾眼。

在考場坐了一會，我覺得有點冷，就站起來把旁邊的窗戶關上，剛坐下，坐在韓旭前面的楊幸福就回頭敲了敲我的桌子，“我很熱，你能把窗戶打開嗎？”

看他一副沒事找茬的樣子，我又不能放飛自我，只能隱忍，微笑:“這又不是夏天，你怎么會熱啊？”

“我就是熱，你開一下窗戶吧。”楊幸福看著我，鋼筆敲在桌子上，梆梆響動，臉上掛著戲謔的笑。

我覺得他就是故意的，轉頭看了一眼韓旭，他倒是沒有任何表情，專心看著手表，然后抬頭跟楊幸福說道：“監考老師快來了吧，好像這一場是政治老師監考。”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楊幸福站起身，在我旁邊啪地關上窗戶，引得旁邊同學紛紛朝這邊看。

我心想等會開始考試我就關上，你能奈我何，可是又怕韓旭覺得自己特別事，因此心里十分糾結。不小心跟他對上眼神，都覺得臉紅心跳。其實他都未必看的是我，可是一旦沉浸在這種小心思里，別的什么也入不了眼里去了。

我低頭研究桌子，眼角卻一直在關注著韓旭的動靜，順便狠狠瞪了一眼楊幸福，他可真是太討厭了。

拋開楊幸福這個討厭的人，我對于英語競賽還是非常滿意了，幾乎半天的時間，我都和韓旭坐這么近，還能偶爾說句話。

雖然就像意料中的一樣，英語競賽的結果還是狠狠打擊了我。以前我總是以為有些事情純粹是靠運氣，比如考試，比如哪一道題的對錯，但實際上，更多的時候，結果的產生也是實力的驗證。

蔣文靜也看出了我對韓旭的過分關注，有一次我們兩個人在陽臺聊天，談到這個話題，我的避之不及和過分閃躲當然引起了蔣文靜的懷疑，我堅持自己對所有成績好的男生都有好感。

除了楊幸福。

后來楊幸福被選拔去參加市里的英語競賽，拿了個還不錯的名次。

他回來跟我顯擺他的獎品，一個杯子，我實話實說，“這杯子挺好看啊，真高級。還是保溫杯呢。”

他看我一眼：“我又不缺保溫杯。”

我脫口而出：“你不要給我啊。”

他未置可否，過了一會，直接放在我的桌子上：“哥就大發慈悲，送你了。”

我趕緊拿過來，忍不住笑，“是嗎，謝謝哥，別反悔啊，誰反悔誰是豬。”

“你…”，他欲言又止，我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擔心他后悔了想要回去。

“沒什么。”他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嘴角還帶著一絲笑。

莫名其妙。

看著保溫杯，我也忍不住笑。真好，我確實缺個保溫杯，就是上面寫著英語競賽紀念品幾個字有點礙眼。

他看我笑，忍不住問，“那么開心啊。”

我馬上口是心非：“誰開心了。”

他又問，“不開心那你笑什么。”

我說，“笑世間可笑之人。”

“能不能換句話，每次就這一句。”他很臭屁地想要鄙視我。我雖然智商一般，但是在跟人吵架斗嘴方面還是有一定道行的。

我努力表現出高深莫測的樣子，“沒辦法，世間之人總是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