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長輩們都在，嫘姑自然不好再睡懶覺。一大早，她便拉著傲儋起床，一起吃了早飯，便開始張羅著寫春聯，貼春聯了。

早聽說傲儋的軟筆字極好，嫘姑卻未曾親見他寫過，故而又興奮又好奇。

數日前，家里已備好了筆墨紙硯，只等這一刻的到來。

聽說傲儋要寫字，大家也很有興致，便一起移步書房，邊圍觀邊順帶出出主意。

“寫什么呢？”傲儋環視一周，征詢起來。

嫘校長是個急脾氣，便不假思索，率先說道：“自然是人丁興旺，平安順遂之類的了。”

諶偉民順著想下去，“有了，我看‘行善香火盛，積德子孫昌’就不錯。”

這倒暗合他的品性與追求。

月秀不由得暗暗點頭，又想了想。

“好是好，不如上下各添兩字，上聯是‘行善香火哪家盛’，下聯是‘積德子孫諶嫘昌’。”

嫘校長一聽，還有他們家，難免喜上眉梢，拊掌說好。

傲儋心里一沉：他們是明擺著催生呢？

他有些犯難：該怎么岔開話題，既不能掃了長輩的興，又能照顧到小骨的感受？

“既然讓我寫，就得我說了算。嗯，有了。”

傲儋蘸了墨，在鋪好的灑金紅紙上，開始寫起來。

上聯是：喜氣盈門伊甸園

下聯是：春意滿山陶然居

橫批：歸去來兮

寫罷，傲儋的頭，朝嫘姑輕輕一點，似乎在問：可還喜歡？

嫘姑心一熱，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們小夫妻的動作，被細心的月秀收入眼底，隱隱覺得倆孩子之間，有什么難言之隱。

嫘校長不懂得欣賞書法，卻也覺得好。

“偉民啊，我看傲儋的字，比你的還要強很多哩。”

偉民露出頗有些驕傲的神情，自得地呵呵笑了兩聲。

嫘姑又細看了看，這字體不是顏柳歐趙，有點書圣王羲之的筆意，卻又明顯不是。

“我臨過王子敬的字，寫得還行嗎？”傲儋低聲幫嫘姑解了惑。

嫘姑心里一咯噔，不覺失了神。

子敬，小名官奴，與妻子郗道茂情深，卻迫于壓力，不得不分離。

大過年的，傲儋選誰的字體不好，怎么偏偏是子敬的呢？

嫘姑小心藏起隱隱的不安，臉帶笑意。

“寫得很好。”

婆婆聽說，也很高興。

“他能寫得好，還要多虧我有眼光。小骨，你不知道，我可是費了老勁，才幫他請到了名師。”

“媽媽，您又開始炫耀了。”傲儋笑言。

“這事，我得炫耀一輩子。小骨，等你們有了孩子，就給我帶，保準超過傲儋那臭小子。”

得！又轉到催生上來了。

傲儋苦惱著，決定找時間，跟媽媽好好談談。

機會很快就來了。

吃過年夜飯，離包餃子的時間尚早。

傲儋便輕輕拽了拽母親的袖子，悄悄進了書房。

他開門見山。

“媽媽，我和小骨，還不想要孩子。”

月秀本來笑意盈盈的，一聽兒子說這個，不覺臉色一變。

她想起寫春聯時，兒子總是故意岔開話題，像在隱瞞什么，不覺狐疑起來。

“是你不想要，還是小骨不想要？”

“是我。我嘗過失去孩子的痛，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胡鬧！就算這樣，你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小骨不想生？”

傲儋堅持說：“媽媽，是我不想要。我覺得，這輩子就我跟小骨兩個人過，也會很幸福的。”

月秀顯是急了，不覺紅了眼眶。

“好什么好？你們只顧自己，就不管我們了嗎？你不是不知道，我盼你成家，盼你生子。我跟你爸，也想知道什么是兒孫繞膝，什么是天倫之樂啊……”

傲儋心疼媽媽，她的心愿，他豈不知。

“媽媽，您別難過，大過年的，不吉利。”

“臭小子，知道不吉利，還惹你媽媽哭。說好了，孩子，你們還是得要，不管男孩女孩，有一個才是圓滿的。”

傲儋沉默了數秒，仍是堅持自己不要孩子的說辭，惹得母親終是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