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筆直的西裝，手里提著公文包，腳下一雙皮鞋擦得發(fā)亮，蘇洛一身標準的白領行頭，站在一幢老舊的小房子前面。

蘇洛按照黎總分配下來的任務，第一個拜訪的是王先生，按照信息顯示，這位王先生一人獨居，在總公司的平臺下留下了電話以及住址信息，以及感興趣的健康保健產(chǎn)品等等，但是就再無下文了。

這一回蘇洛提前一天約好時間，帶上合同，親自上門拜訪。

門是虛掩著的，蘇洛遲疑了一下，并沒有馬上進門，恭恭敬敬地在門口喊了幾聲王先生，沒有人答應，蘇洛還是不敢貿(mào)然進去，拿出手機，撥打了王先生電話。

“你好，我是大保健公司的蘇經(jīng)理，看到你在我們公司的平臺上留下了信息，對我們公司的產(chǎn)品非常有興趣……”

“上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以不可抗拒的口吻下了命令，然后不耐煩地將電話掛掉了。

蘇洛先是被打斷說話，接著又被掛掉電話，不由得火冒三丈，原來你在家里啊，那為何我在樓下喊了這么多聲，你都沒有答應，這人真是的，有毛病！

一陣腹誹之后，蘇洛收拾后心情，拉開鐵門，走了進去。

鐵門后是一個漆黑的樓梯，沒有光線，黑得什么都看不見，蘇洛摸索著上到二樓，往左便是一個客廳，不算太寬敞，面對著門口擺了一個老舊的電視機。

電視開著，里面正播放著楊城本地的新聞節(jié)目。

而對著電視機，有一張小茶幾，茶幾后面是一張深褐色的軟皮沙發(fā)，一個男人躺坐在沙發(fā)上，眼睛盯著電視，一動不動的，如同一尊木雕。

蘇洛禮貌地走進客廳，又禮貌性的打招呼，可是話未出口，整個人猛的哆嗦了一下。

尼瑪，這什么鬼啊，我拜訪的客戶他不是一般人啊。

蘇洛剛進門時候還沒看清，現(xiàn)在站在了王先生面前，整個人都不舒服了。

這位王先生，大光頭，左邊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從眼睛一直延伸到嘴角邊，歪歪斜斜的刀疤往外翻著嫩紅色的肉芽，與王先生黝黑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咋一看還以為是張牙舞爪的蜈蚣呢。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把蘇洛準備好的話術(shù)，給硬生生的堵在了喉頭，除了眼神驚慌，手足無措，蘇洛此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老實話，現(xiàn)在這個時候，挺冷的，雖然在屋里沒風，但是這位大佬卻只穿了一件汗衫，光著大膀子。

標準的黑道大佬風范。

蘇洛看到了他手臂上，脖子上，紋了色彩斑斕的圖案，乍一看有點像是RB那種風格的圖案，說不出來是什么，怒目圓瞪，兇神惡煞的，挺嚇人！

這位王先生，是個混道上的大佬啊！

蘇洛眼角忽然看到大佬前面的茶幾上，赫然擺放了一樣東西，瞳孔猛地一縮。

一把足足有兩尺長的水果刀，泛著冷光的刀刃，上面還有褐紅色的斑斑血跡。

尼瑪，這太嚇人了。

蘇洛這一回臉色都變了。

這一次拜訪是來說什么的？蘇洛早已拋到九霄云外，能不能全身而退，是蘇洛目前唯一考慮的事情。

客廳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只有舊電視機上播著本地最新的新聞節(jié)目。

“以下插播一條特別新聞，據(jù)市公安局提供的信息，我市近日發(fā)生了一起命案，受害者是年齡在十歲以下的未成年人，作案手法極其殘忍，兇手初步推定為三十至四十歲男子，身上可能有紋身或者刀疤。現(xiàn)市公安局特向廣大市民征求案件線索，并提醒大家，看好家里的小孩，注意人身完全……”

紋身與刀疤，三十歲到四十歲，這不就是眼前這位大佬嗎？

老子不會運氣這么好吧？拜訪客戶拜訪出這么一個命案嫌疑犯出來。

好死不死的，現(xiàn)在這個緊張的時刻，讓蘇洛聽到這個新聞，就像在懸崖邊上的人，給狠狠的踹了一腳，蘇洛感覺到半邊身子晾在了懸崖外頭，后背冷風嗖嗖，雙腿都在發(fā)抖。

就這樣，客廳里彌漫著壓抑而危險的氣氛，王先生躺坐在沙發(fā)上，自從蘇洛進來，一點表示都沒有，眼睛一直盯著電視機，仿佛蘇洛這個人不存在似的。

而蘇洛盡量的保持表面上的冷靜，其實全身都處于隨時炸毛的狀態(tài)，可能只需要一丁點的動靜，蘇洛整個人都會瘋掉的。

時間一分一秒都過去，如果不是電視上的節(jié)目正在播放，客廳里兩個人仿佛已經(jīng)凝固在某一時刻似的。

終于，大佬動了。

電視上的新聞節(jié)目播放完畢，大佬扭過頭來，一瞪蘇洛，臉色兇狠，目光中充滿了狠辣之意，蘇洛驚恐之下，仿佛看到了這位大佬高舉水果刀，揮刀斬向無辜孩子的畫面。

蘇洛再也堅持不下去，尖叫一聲，轉(zhuǎn)身就跑，那漆黑的樓梯，由于沒有亮光，剛才上來時候還挺費勁的，現(xiàn)在慌不擇路，蘇洛是連滾帶爬的下了樓梯。

……

半小時后，在一家小奶茶店，蘇洛全身虛脫，癱坐在椅子上，顫抖的手舉著青檸茶，一邊大口大口的吸著，一邊心有余悸的回憶剛才的事情。

快速跳動的心臟漸漸平復，蘇洛的魂兒也一點點的回來了。

好像是自己過分緊張了，大佬一直都很鎮(zhèn)定，并沒有什么出格的反應，如果說他是殺人兇手的話，那他應該會有一些不尋常的表現(xiàn)，比如說臉上神情啊，目光啊，小動作什么的。

他一直都很冷靜，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就算他符合了電視新聞上所說的特征，自己打110報警，那也沒有充分的理由啊，動機，嫌疑，作案時間等等，一個都沒有，只能跟警察說，自己覺得他就是兇手。

估計警察也不會受理的吧，刀疤和紋身這些東西，雖然不是人人都有，但是也不在少數(shù)，光憑這一點，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只能說，當時蘇洛實在太害怕了，完全被大佬的氣場所震懾，再配上那么一個驚悚的新聞，蘇洛已經(jīng)嚇得屁滾尿流。

這客戶完全沒法溝通啊，首先蘇洛得站在他前面，然后得向他介紹健康保健產(chǎn)品，最后還要簽約，這第一步，蘇洛自己就無法完成了。

光茶幾上那一把帶血的水果刀，就已經(jīng)將蘇洛給嚇退了。

不行，下一個！

……

蘇洛依照公司給的信息，來到一處高檔豪華的別墅小區(qū)。

正門口一個大大的牌坊，古色古香的那種，小區(qū)綠樹成蔭，里面都是獨棟小別墅，穿插在假山流水之中，別有一種世外桃源的韻味，蘇洛走在其中，心情大為放松。

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格調(diào)檔次，這小區(qū)都是楊城里獨一檔的存在。

不知道是環(huán)境舒適的原因，還是經(jīng)歷過驚心動魄，像是熱身了一般，蘇洛站在客戶樓下，看了片刻，覺得自己這一回應該能成了。

客戶是一個女人，年齡是三十五歲，是公司健康保健產(chǎn)品銷量最高的年齡層。

而且這客戶還有錢，只要產(chǎn)品符合她的心里需求，付起錢來一點也不會手軟。

這種優(yōu)質(zhì)客戶，正是大保健公司的目標客戶，也是蘇洛夢寐以求的客戶。

只要自己腦子不抽筋，不犯什么大錯，這一單十有八九穩(wěn)了。

蘇洛打起精神來，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風韻的少婦，穿著一件修身的紫色連衣裙，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材，既突出了自己的優(yōu)點，又不失莊重大方，由于保養(yǎng)得很好，少婦皮膚白皙，臉上看不到皺紋，顯得比真實年齡要年輕很多。

蘇洛看得出來，這少婦平時很注重形象，在養(yǎng)生保健方面肯定花了不少錢。

“你好，胡女士，我是大保健公司的蘇經(jīng)理，昨天已經(jīng)預約過了，這一次冒昧拜訪，希望你不要介意。”

蘇洛一面介紹自己，一面彎腰把手里的名片恭恭敬敬的遞了上去。

“原來是大保健的蘇經(jīng)理，等你很久了，進來吧。”胡女士接過名片，先是把名片仔細的看了看，然后將房門全部推開，身子站到門的一旁，微微躬身，歡迎蘇洛進來。

整個過程，對蘇洛表示了極大的尊敬，不僅僅有秀麗莊重的形象，還有著讓人如沐春風的文化涵養(yǎng)。

蘇洛在玄關脫了皮鞋，然后跟著胡女士坐在了飯廳的桌子上。

整個屋子是按照歐陸式的風格裝修，顯得格外的高雅，黃花梨做成的小圓桌上放了一瓶香薰，整個屋子彌漫著一股讓人心情舒暢的薰衣草味道。

蘇洛最喜歡在這種環(huán)境下談合同了，用蘇洛的話來說，這是一種享受，而不是一份工作。

簡單寒暄幾句之后，蘇洛沉著地從公文包拿出一疊印刷精美的廣告資料，放在餐桌上，然后輕輕的推到胡女士的面前。

環(huán)境不一樣，蘇洛也變得講究起來。

“非常感謝胡女士對我公司的產(chǎn)品有興趣，下面我來簡單的介紹一下我公司以及我們的產(chǎn)品。”

“我們公司是一家享譽全球的保健品公司，致力于為全球過千萬的家庭帶來健康優(yōu)質(zhì)的生活方式。我們的產(chǎn)品包括了營養(yǎng)保健品系列，營養(yǎng)補充食品，運動保健品系列，美容化妝品，個人護理，以及生活中方方面面的家居品等。”

不知為何，胡女士聽到一半，忽然眉頭一挑，眼神中閃過一絲異色，不過蘇洛說得滔滔不絕，并沒有注意到這一細節(jié)。

“胡女士，這是我們公司的美容化妝產(chǎn)品，這是化妝品牌中排名前五的產(chǎn)品，得到了數(shù)百萬女士的肯定……”

蘇洛熟練的將產(chǎn)品大致的介紹了一遍，坐在對面的胡女士安靜的傾聽著，時不時的抬起眼睛看看蘇洛。

蘇洛大腦高速的運轉(zhuǎn)，從胡女士臉上表情來看，她對公司產(chǎn)品應該有過接觸，或者聽別人推薦過，這單生意，有八九成了。

蘇洛將公司產(chǎn)品介紹完畢，話鋒一轉(zhuǎn)，進入主題。

“胡女士，現(xiàn)在我們公司力推一份極其優(yōu)惠的合約，這是我們一個為期兩年的服務合約，只要簽下這份合約，每個月只需要399元的價格，就立即成為我們尊貴的會員。”

“每兩個月，胡女士你可以在美容化妝品與營養(yǎng)保健品里各挑選一款產(chǎn)品，如果對我們提供的產(chǎn)品不符合你的需求，你可以以相同的價值挑選其他產(chǎn)品，這些產(chǎn)品都會以六折的價格向你提供。除此之外，你還有定期的健康體檢，還有24小時的獨享關懷服務，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向你尊屬的客服人員咨詢以及購買，所有的產(chǎn)品都是六折優(yōu)惠。”

“胡女士，我們公司將會為你提供一個全方位的健康生活方式，相信簽下這份合約，你將與全國數(shù)百萬的家庭婦女一起，提高生活品質(zhì)，悅享生活樂趣。”

蘇洛說完，微笑而不失禮貌的注視著面前這位胡女士。

胡女士看了一眼蘇洛。

“每月399元，就是說要成為會員，就得掏399元。”

“是這樣的，每月只要399元，你除了成為尊貴會員之外，還得到我們公司為你量身定做的兩款產(chǎn)品，美容化妝品以及營養(yǎng)保健品，這兩款產(chǎn)品能夠讓你隨時保持最佳的狀態(tài)。”

“那就是強買強賣羅！”胡女士那精致的小鼻一皺，面若寒霜。

“呃，如果單買的話，這兩款產(chǎn)品現(xiàn)在的市場價格是660元，可以說，這個優(yōu)惠除了會員是無法得到的。”

蘇洛嘴角裂開，這冷不防的來這么一下，蘇洛有點措手不及。

“那我要你們產(chǎn)品的時候，你們再打折賣給我就行啦，干嘛非要一個會員這么麻煩。”

胡女士繼續(xù)不依不饒。

事情與蘇洛原本設想的越來越遠，似乎遇到了大麻煩。

蘇洛連忙解釋，“如果你簽訂這份合約，你每月只需要399元，就可以以6折的價格購買我們的產(chǎn)品，我們算過，這份合約總價值為15840元，而兩年算下來，你只需要付出9576元，而且還是分期付款，可以說對你毫無壓力。”

“按你那么說，簽了這份合約就可以6折買你們的產(chǎn)品，那么反過來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們的東西，一直都是非常的暴利！”

“這……”蘇洛頓時語塞。

“我不相信你們這份合約會虧錢，也就是說，以前按照市場價買的話，你們660元的產(chǎn)品，其實399元也可以買得到的，這中間的差價，你們也賺得太多了吧。”

原本簽訂合約成為會員，以優(yōu)惠價格購買產(chǎn)品，雙方互惠互利的事情，在胡女士的反向思維之下，公司倒反變成了黑心商家。

重點是，這邏輯也是沒問題的，完全站得住腳，這才是最令人頭疼的。

胡女士出其不意之下，蘇洛被打得潰不成軍。

蘇洛眉頭緊皺，價格這事情不好解釋啊，處理的不好反而越描越黑。

蘇洛連忙說：“我們這個品牌創(chuàng)立以來至今已經(jīng)有六十多年的歷史，產(chǎn)品不斷的迭代，無論是營養(yǎng)保健品還是美容化妝品，都是暢銷全球各地，深得消費者的滿意和支持。我們公司在銷售產(chǎn)品的同時，其實也在努力的提高萬千家庭的生活質(zhì)量。公司也在六十多年的時間里，不斷的投入研發(fā)，開發(fā)出越來越多的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回饋我們的客戶……”

“說得這么好，賺了我們的錢，到最后還要我們感謝你們啰！”

胡女士說話越來越不客氣，火藥味甚濃。

蘇洛趕緊閉上了嘴巴。

“說是提高我們的生活質(zhì)量，其實就是為了你們的高價商品做借口。怪不得你們的銷售人員這么多，敢情是讓我們消費者，給你們這些銷售人員開工資。”

“我這一份合約，你的提成應該不少吧？”

“話說得這么好，你們到底是賣產(chǎn)品，還是賣口才啊？”

“看女人好欺負，就上門又哄又騙的，你良心不覺得痛嗎？”

“小伙子，看你長得挺端正的，年紀輕輕居然做這些事，你這人怎么這樣的？真是的……”

……

胡女士說話不帶停的，一直說到蘇洛不得不找了個借口開溜。

蘇洛落魄地站在小區(qū)門口，想起剛才的意氣風發(fā)，現(xiàn)實卻是灰頭土臉的。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胡女士嘴巴如此的毒辣，一頓數(shù)落下來，蘇洛竟然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第二單也失敗了，那今天只剩下最后一個客戶的拜訪了。

……

蘇洛灰溜溜地騎上自行車，來到楊城郊區(qū)一個破舊的小院子前面。

很難想像，這個如此落后的院子，居然會有人登上互聯(lián)網(wǎng)，并且在他們公司網(wǎng)站上留下了個人信息。

從公司給的信息看，這個客戶，梁伯，已經(jīng)有65歲了，根據(jù)蘇洛的經(jīng)驗，購買公司保健品的客戶，也不是沒有這么大歲數(shù)的客戶，比較少而已。

畢竟大保健公司進入楊城的時間，才不到四年的樣子，開拓客戶群，也是以30-50歲，事業(yè)有成，有一定經(jīng)濟基礎的人群。

他們才是購買公司產(chǎn)品的主力，年紀小了，還沒這個意識和需要，經(jīng)濟差一點的，也負擔不起。

蘇洛確實看不透這個梁伯。

但是前面已經(jīng)失敗了兩單了，這一回，就算是死馬也要當活馬來醫(yī)。

畢竟是蘇經(jīng)理最后的希望了。

蘇洛推開院子的大門，經(jīng)過頗有歷史感的院落，直接走進了亮著燈的屋子。

已經(jīng)是傍晚時間了，冬季太陽下得早。

走進屋子，蘇洛第一感覺就是冷。

沒有一絲絲暖和的感覺。

屋子里只有一個老人，安靜的坐在藤椅上，膝蓋上披了一張?zhí)鹤印?

只是，這位老人，臉上冷冰冰的，看到蘇洛進來，也不打招呼，渾濁的眼珠就直愣愣的盯著蘇洛。

蘇洛走到老人面前，彎下腰。

“我是大保健公司的客戶經(jīng)理，我叫蘇洛，請問你是昨天和我通電話的梁伯嗎？”

老人并沒有立即回答，仰起頭來，與蘇洛面對面的看著，氣氛一度尷尬。

良久，老人點點頭，并且指了指蘇洛身邊的一張椅子，示意他坐下。

蘇洛坐下，拿出資料，將公司和產(chǎn)品仔細的解釋了一遍。

梁伯全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臉上皺紋縱橫，盡顯歲月滄桑。

氣氛比屋內(nèi)的溫度還要冷。

蘇洛看得出來，梁伯對合同內(nèi)容和產(chǎn)品一無所知，全程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茫然的看著自己。

蘇洛遲疑了一下，終于忍不住開口。

“梁伯，請問是不是你家里人幫你在我們公司網(wǎng)站上登記信息的，我想我和你家人溝通，可能更方便一些。”

“你說我兒子啊，他不在這里。他自小就在這里長大，你看看院子那顆小樹，現(xiàn)在他長得這么高，我兒子小時候可愛爬樹了，說了多少次了，就是不聽我的話，從樹上摔下來，胳膊上有一道傷痕，他娘可心疼了。”

“那你兒子現(xiàn)在哪里？”

“他叫梁一鳴，可是我和他娘，都不喊一鳴，只喊他小石頭，小石頭又淘氣，又犟，我們一喊他吃飯，他準在院子里躲起來，害得我和他娘找他半天。他小時候，身體不好，老是生病，你也知道了，這里離醫(yī)院太遠了，看個醫(yī)生不方便……”

“梁伯，我就不耽誤你了，你能給我他的手機號嗎？我跟他直接聯(lián)系，然后我們?yōu)槟憔奶暨x一些保健品。梁伯，只要你使用我們的產(chǎn)品，你的身體就會越來越好，以后還要帶孫子呢。”

“小石頭啊，他腦子可機靈了，就是不愛讀書，整天逃學，為了這個事啊，我和他娘可是操碎了心，打也打過了，關也關過了，可是不頂用啊，他那犟脾氣，比石頭還硬……”

蘇洛：“……”

“梁伯我替你教訓他，你給我他的手機。”

梁伯忽然激動起來，抓住蘇洛的手，兩只渾濁的眼珠子大放光亮。

“一鳴，你可闖禍了，你知不知道，你十五歲那年，在外面打了人，警察都找上門來了，你娘身體不好，我可不敢讓她知道啊，我把警察堵在門口，你不知道那一次可驚險了，幸虧啊，幸虧那派出所里我認得人，托了關系，又賠了點錢，這事啊，總算就這樣有驚無險的過去了。要不然，把你娘氣病了，我看你這輩子都不好過。”

蘇洛心里喊道，完了，這梁伯敢情是思念太甚，把自己當成梁一鳴了。

不對啊，我總感覺我好像吃虧了！

唉，算了，這事跟梁伯掰扯不清。

這一回蘇洛算是看出來了，這老頭啊，應該是教了一個社會小混混出來，都不敢回家，整天在外面瞎混，然后又琢磨著怎么騙老頭的錢出來。

不然怎么他自己在網(wǎng)上訂保健品，又不直接支付呢？

把自己騙來這里，給梁伯介紹完產(chǎn)品，下一步，就該他登場了。

好說歹說，軟硬兼施，用便宜劣質(zhì)的保健品，從梁伯手上換一大筆錢。

蘇洛感覺被這個梁一鳴給擺了一道，越想心里越憤憤不平。

蘇洛甚至把早上那個兇神惡煞的王先生，跟梁一鳴聯(lián)系起來了。

臉上一條刀疤，身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紋身，眼珠子一瞪，整一個香港影視劇里面那種大佬的形象。

就算不是這種人，也差不多了吧，聽梁伯的話，這梁一鳴打小就沒安分過，能好得到哪里去？

……

蘇洛罵罵咧咧的走出了院子，這時電話響起來了。

蘇洛拿起來一看，身子一個哆嗦，是黎總的奪命追魂CALL，說老實話，這電話，蘇洛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接。

電話不停的在響，黎總看來是非要找到蘇洛不可。

蘇洛抽了一根煙，這個時候，夕陽西下，昏暗的光線，荒涼的小路，一棵老樹下，蹲著一個落魄的男子。

他抑郁的眼神，唏噓的胡渣，滄桑的臉龐，畫面之外仿佛奏響了悲涼的歌曲。

“黎總，那個，剛才沒看到電話，你找我有事嗎？”

蘇洛的聲線顯得怯懦，心虛。

“蘇洛，總公司那邊幾個單子，都搞定了吧，我們這幾天就要向總部給個交待了。”

“那個，是這樣的，今天我跟客戶都見了面了，情況與預想的有點出入，我會盡快的落實，需要一點時間。”

“一點時間？我都給了你兩年時間了，你究竟給公司拿出過什么成績？你知不知道，這三單是總公司轉(zhuǎn)過來的單子，是客戶在總公司平臺表達了購買的意向，這你都完成不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有多重要？你完成不了這三單，我們跟公司無法交代，你究竟行不行啊，蘇洛？你一個人拖累了整個公司！我告訴你，要么你完成這三單，要么你就不要回來了，廢物！你他瑪就是個廢物！”

黎總大發(fā)雷霆，繼而掛掉了電話，只留下蘇洛在蕭索昏暗的夕陽下，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人生第一次，蘇洛覺得這影子顯得特別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