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1日

蔡老板是我的同事。我是噴油工，他是貼合工。

關于“蔡老板”這個稱呼的由來，這仍是有一點小故事的。之前，我有空閑的時候，有時候會在車間里這兒走走，那兒看看。我走走看看，不過是想活動一下筋骨，順便看看我的同事們在忙些什么。可是，蔡老板說：“你經常這么走來走去，好像老板啊。”他說：“老板才這么經常巡邏。”他說：“你真像一個老板。”他說：“你以后一定是個老板。”于是，他開始叫我“H老板。”為了回應他，我也該叫他老板。因為他姓蔡，所以，我稱他為“蔡老板”。

我是有一點不喜歡蔡老板的。

我記得，很有些時候，他自己不去問萬山要不要加班，他卻問我：“加不加班啊？”我說：“你想知道你就自己去問啊。”哈，他才不敢去問呢。他想知道，他不去問，他來問我，所以，我就不喜歡他。當然，還有許多小事，讓我不太喜歡他。比如他抽煙。比如車間積水那一次，他偷懶，躲在車間里抽煙。

但是，他總是一個有好的一面的家伙。

今天下午上班的時候，也就是十三點半左右的時候，蔡老板，“鬼鬼祟祟”地攤開塑料袋，一個人挨著一個人地問：“要不要吃一顆？”“什么啊？”“酸李子。”“給我來一顆。”蔡老板把李子發給了每一個人之后，“鬼頭鬼腦”地看這看那，然后把李子放在了車間外的一個儲物柜里。他小聲小氣地說：“我把它放在這外面，我不敢拿進去。”為什么呢？因為唐老板，在這周開會的時候，說：“不準在車間里吃東西。”

我吃了一顆酸李子，在車間外的休息室，哈，也就是有儲物柜的那個空間。我是坐在一米多長的鐵板長椅上吃的。那時候，蔡老板把李子遞到我身前來，我一看，李子很水靈，看起來就很好吃。于是，我拿了一顆。我把李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放進了嘴里。一咬，“哇哦！好酸！”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給酸出來了！不過，哈哈哈，我還是吃完了它。它酸歸酸，但是是熟了的酸，不是沒成熟的酸。它酸得入魂，正好可以提振我午睡過后的昏昏沉沉。除此之外，它是蔡老板，一個普通的電子廠工人，我的朋友，買來贈給我們吃的，而且是“偷偷”地吃的，實在是一次有趣的經歷。

我進車間以后，就把上面這段吃李子的經歷用筆寫在了本子上，還拿來給蔡老板看。蔡老板說：“老師（他也跟著同事豪這樣叫我，不過他最先是起哄地叫我的），吃個李子還寫這么大一篇文字，厲害厲害！”我笑著說：“我是感謝你啊。這是一次有趣的經歷。啊，我跟你講，有的人，說的話漂亮得很，但是事情嘛一樣都不漂亮。你可能有時候說不出漂亮的話，但是你這酸李子，是漂亮的事啊！”不過，他可能沒聽完我說的話，哈哈哈。因為他的注意力都在我那個本子上了——他是個活躍的人，所以，這會兒他開始翻開我本子的前幾頁了。

他說：“喔唷，寫這么多啊！喔唷，老師你字寫得漂亮啊！”前面幾頁是我手寫的《手機屏保二三事》，他看著最后那一些文字，口口念道：“這么多年了，快三十啦！啊，十多歲的時候，我以為三十歲是很遙遠的事情，沒想到啊，現在三十歲就在眼前。小時候，我想著自己三十歲的時候，一定是功成名就，出將入相，一定是愛情事業雙豐收。可如今呢，三十啦，單身一人，無一技之長，父母又漸漸年老……”

我竟然默然地聽完了他的口念！我實在是沒有想到，我寫的文字，在他，他這個“文化不高”的電子廠工人的口里念出來，竟然是那樣地充滿了情感！我實在是覺得，這文字好像不是我寫出來的，而是他寫出來的！他念的不是文字，他念的是人生！

我打算把本子拿回去，他說：“老師，別拿走，讓我們看看，讓我們看看你的文章。”哈，我想著我所寫的東西，是一切人都可以看的。能看的人，自然會重視它，愛護它，發展它；不愛它的人，自然會輕視它，丑化它，消滅它。但是無論如何，它就在這里，它是無所畏懼的，它根本不需要隱藏自己。所以，我就留給他看了。

我想，他一定是我一個可愛的讀者。至少，他能讀到一點兒東西吧。那樣，我寫東西，就不是白白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