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八當歸

夜晚，巴狄看妻子和孩子都睡著了，悄悄起身出了屋子，輕手關掉房門，來到客廳的桌子前坐下。

爸媽也都睡著了，醫療人員的檢查說得沒錯，媽媽的病確實治起來比較容易，方才兩三個月就已經完全好了。

而現在都已經將近六個月過去，阿久的小侄兒都出生了，她怎么還不回來呢，不是說好了會趕回來看孩子的嗎。

巴狄拿出巴九錄制的芯片，插進電腦，關掉聲音，在一片黑暗中只盯著眼前的光亮。

在靜靜的夜晚那中，巴九的神情越發明顯，她雖然在笑著，但是他是誰呀，他是看著她長大的哥哥，她眼底的輕微的恐慌還是清晰的落進了他眼中。

他就這樣在一片黑暗中一遍一遍地觀看著。

突然，不知道在第幾遍之后，電腦上彈出了一個窗口，上面是一個密碼通道。

家里的電腦都是巴九自己重新安裝的一套系統，阿久是學計算機的，這些東西他也不懂，但是她說過能破她的系統的只有她自己。

于是他伸手點進去，看著那個輸入框，輸了幾次數據都錯了。

不是他們家里每一個人的生日，也是，她怎么可能會設這么簡單的密碼。

就這一個密碼，讓他從漆黑的夜晚試到了太陽初升的白天。他按著疲累的眼睛，實在是想不出來了。直到屋里的孩子醒來，開始嚎啕大哭。

巴狄突然想到，妻子懷孕之初，有一次同阿久視頻的時候，她正好在開某一個系統，手指翻飛地輸著密碼。

他看見了，還問她‘設這么復雜的密碼，忘了怎么辦？’

他記得她笑著說‘不會忘，看起來復雜得很，但是其實是有規律的。’說著就給他示范了一遍。

巴狄甚至顧不上正在哭的孩子，連忙按著阿久示范給他的規律按了一遍密碼，還是不對。

他死死的按著腦袋，細細地回想他還有什么細節忘掉沒有。在孩子的的哭聲和妻子哄孩子的聲音中，他突然想起來，那個視頻是為了告訴她，她要有小侄子了。

她在示范之后，他們討論到孩子的姓名，她笑著說‘哥，都說賤名好養活，不如叫狗蛋兒吧，絕對好養活的很。’

他還記得他反駁她說，‘你才叫狗蛋兒呢。’

‘誒，我就叫他狗蛋兒了，各叫各的唄。’

他想了想，遲疑地在剛剛的密碼的基礎上加了狗蛋兒的拼音。

一小會兒的停頓后，運行界面跳出來一段文字：

‘哥，我覺得這個機構的實驗項目有點問題。但是他們不讓我出去，沒有辦法只能用這種方式告訴你們。

但是我也只是有點疑問而已，你們不用太擔心。

我在他們的設備數據里動了一點手腳，能保證我在六個月后就能醒過來。如果六個月之后我沒有出現，就證明我可能被困住了。

你也別慌，我肯定有機會醒過來的。這個東西只是個你們提個醒。

你千萬別沖動，好好照顧爸媽，嫂子，孩子。

相信我，我肯定會回來的。’

巴狄看著那短短的十幾行字，第一次覺得他這個語文老師的語文一定沒有學好，不然怎么都是認識的字，意思卻漸漸的模糊了呢。

咔擦一聲，爸媽的房門打開了。

他連忙關掉的頁面，深呼吸幾口氣才轉過頭去看他媽。

“媽，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怎么不多休息一會兒？”

“我孫子是哭了吧？你這大早上的就玩兒電腦，也不開燈，眼睛都熬紅了。怎么也不去哄娃兒，你媳婦兒還在坐月子呢，趕緊去哄。我去煮早餐，順便把湯煲起來。”

巴狄順手把電腦關了，“好，我這就去，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您就叫我，別太累了。”

“嗯，趕緊去吧。”

巴狄看著他媽走進廚房，生這一場病多少是虧了點兒底子，身子越發瘦小了，但是他媽的性子又閑不下來。

巴狄的腦子里還想著剛才看到的，愣愣地走進屋子。

屋子里妻子半臥在床上，一手輕輕的拍著孩子的背，溫柔地看著重新睡過去的孩子。

巴狄湊過去輕輕的握住孩子的小手，小聲道：“抱歉啊老婆，剛剛有點事兒。媽已經起來了，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嗯，睡著了別鬧他。媽的身子才剛養好一些，怎么能讓她干活？”

“媽閑不下來的，沒事兒，就做早飯。一會兒我就過去看看。”

巴狄看著孩子的小手在他掌心，阿久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小小的軟軟的。

......

向慧生產后不久，莊周機構地下試驗基地。許多穿著實驗服的人奔走忙碌。

此起彼伏滴滴聲和說話聲在空曠的地下回蕩，‘教授，實驗題071號腦電波異常波動，有強制蘇醒的征兆。’

‘加大電流和數據輸入。讓藥部準備強效休眠針。’

......

‘教授，休眠針已經不能用了，再用會損傷大腦皮層...’

‘加大電流...’

‘教授，在加大電流她會承受不住...’

‘那就加大電流輸入時長...’

如果巴狄能看見這一幕，就會發現那個躺在床上的實驗體071號，正是他的妹妹巴九，而那個被稱作教授的人，正是那個巴九眼中金絲鏡框的衣冠禽獸。

許久之后，地下終于恢復了平靜。

一群人依舊圍在巴九床邊，眼看她的數據逐漸趨于平靜，人群才漸漸的散開。

經過剛剛的忙碌，大家現在都放松下來，三三兩兩地準備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

一條小道上，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應該是剛進入莊周機構的學生，抬頭看著身邊高大的青年。

“前輩，實驗題071號不是已經提供了完整的數據嗎？而且我們的協議已經到期了，為什么不讓她醒來呢？”

旁邊的的青年也就三十歲的樣子，他轉頭看了一眼身邊一臉好奇的后輩，“你沒聽說過好奇心害死貓嗎？上層的決定，不該知道的你別問。”

青年看著眼前昏暗的小道，嘲諷的心想，為什么不讓她醒？當然是因為還有可利用的地方。

其實青年才是最開始主導這個實驗項目的人，但是由于后來他看不慣機構有些人，被撤了職。

但是一來他確實是這方面的人才，二來他舍不得自己的研究成果，確實執著于實驗項目，最終才做為普通研究員留了下來。

實驗體071號確實已經給項目提供了完整的數據資料，但是在不久之前，他們植入實驗體071號的識別監控數據突然被攔截而后失效，再加上剛剛她想要強制蘇醒的事情。

也就是說，實驗體071號不僅可以完整的創造一個類世界，而且她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干擾已經輸出成型的數據。

而這正是莊周機構要追求的使人以意識形態存活的最終成果。

而要實現這個最終成果，就要求那個世界的創造者實驗體071永遠穩定地沉睡。

在這個地下試驗基地，只有兩個人兩個人可以造出類世界，一個是044實驗體，一個就是071實驗體。

而且071實驗體還能對數據進行044做不到的控制，這也就意味著她將是整個實驗室接下來研究的中心，那群人又怎么會放她走呢。

實驗體044所創造的類世界被莊周機構作為接引點和第一個適用世界——那個巴九兩次踏足的地方，那個巴九意圖從那里返回的地方。

自從044實驗體成功創造類世界后，之后被選中參與項目的人和那些為圖享樂的人。

在沉睡之前都會接受催眠引導，數據植入，將他們的腦電波和044號的那腦電波相連，使得他們能夠以044號的類世界為造夢場所，起到一個相對穩定的作用。

而巴九作為第二個具有創造類世界能力的人，她要做的就是，到達044創造的類世界后，離開該世界，創造她自己的類世界。

而離開該類世界則意味著，她離開了穩定環境的庇護，可能會永遠迷失在自己創造的類世界之中。

在每一個人進入夢境之前，莊周植入的數據不僅有誘導創造的數據，還有識別監控的數據。

當初巴九知道044類世界后，就意識到不對勁，所以她借用電腦錄制的時候，不僅僅只給她哥留下了那個再重復多遍到達一定次數后就會觸發的文檔。

她還分別編寫了一個小病毒放到他們將要給她植入的誘導數據和識別監控的數據中。

有了這兩個小病毒，當識別監控數據發現巴九完成了她創造類世界的任務卻仍然在沉睡時，那兩個小病毒就會觸發。

誘導病毒會誘使巴九夢境發生改變，使她慢慢的想起相關事情，從而一步步使她能夠自我強制蘇醒。

而識別監控的病毒則會具象化產生出現在她面前，使她自主產生屏蔽意識，這樣他們就不能監控到巴九進行自我蘇醒的行為。

沒錯，判官筆逃離地府是巴九自己誘導的，之后的一些列行為都是為了自己能夠醒來，而之所以會出現這么多小孩兒，完全是因為巴九很期待她的小侄子，以她的小侄子的形象起了一個誘使的作用。

至于巴九在判官筆小鎮遇到的那群全副武裝追著她的人，則是具象化的識別監控數據。

但是盡管這樣，巴九仍然沒有逃脫‘莊周’的夢。

數月過去她當歸卻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