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回過頭來,見李徹英挺地立在那棵茂盛的玉蘭樹前,午后的陽光從他身后傾瀉下來,直射入她眼里,顯得他整個人更加矜貴難懂。
她本是嘴快之人,此時卻不知為何緘默不答他的話。
還是李月答了一句,“怎么能說是鬼鬼祟祟?我和寒姐姐說些悄悄話罷了,倒是阿徹你,怕是做了什么鬼祟之事吧。”
李徹用眼角余光斜了李月一眼,又看向一臉糾結表情的柳寒,“柳寒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柳寒低頭站起身,緩緩邁步走出樹蔭的庇護。
“跟我來。”李徹打量了她一眼,向水榭的亭子走去。
秦王府的水榭,風韻獨到自成一體。一座綺麗的八角涼亭立在潺潺流水上,四周是一片未開花的荷葉。涼風習習,流水聲掩蓋了亭中人的話音。
“西涼國見我朝時局混亂,趁機進犯北境,”李徹在涼亭中坐下,做了個手勢讓柳寒也坐下,“昭王命葉將軍出征。”
柳寒倔犟地沒有坐,只是疑惑地望著他。
“如今葉將手下無兵,只有東文侯舊部跟隨出征,東文侯及其長子文道剛在充軍的途中死了,消息傳來,軍心不穩。”李徹若有所思地望著書房的方向。
柳寒好像明白了點什么,這就是他留下文如仙的理由么?為拉攏東文侯舊部?
“阿寒,你回王家去住幾日。”李徹握住她的手,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蓮生一會兒來接你。”
柳寒沒有看他,側頭看著亭下的荷葉道,“你不用我保護了?”
“有長風在,我不會有事的。”李徹的眼里云封霧繞,讓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好。”柳寒摘開他的手,輕輕吐出一句。
他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樣干脆,一時有些心疼。
柳寒說完,就轉身離開了,走到那水上蜿蜒的木質廊道時,聽見李徹喚了一聲,“阿寒!”
她咬了咬唇,卻沒有回頭,只是掃了一眼遠處,見文如仙站在李徹書房的門口,正望著他二人。
她之前有些話想問的,卻又忽然不想問了。
悶頭收拾了一陣東西,見王念已經來了,和長風二人立在院中說話。
柳寒故作輕松地推開門,走下臺階,“我收拾好了,王家表哥,咱們走吧。”
“阿寒,小王爺是想讓你回家避一避,你別多想。”王蓮生笑看著她。
許久未見,他還是那樣的如花似玉,笑起來讓人一看連煩惱都忘了。
“我知道,表哥,咱們走吧。”
“柳姑娘,小王爺他...讓我送送你。”謝長風接過她的包袱,問道,“這么少東西?”
“嗯,都在這兒了。”柳寒笑了笑。
李徹讓長風來送她,就是自己不會來的意思。
當初他們二人共騎一馬進長安,李徹挽著她的手進秦王府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讓她不禁有瞬間的失神。
馬車里一個英俊的青年用折扇扇著風,仍然覺得熱,便掀起一角車簾,看著外面道,“今日立夏,天有些熱了。”
柳寒低著頭,避著窗口的陽光,淚如泉涌。
為什么她和李徹,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反而不能攜手走下去?
兩個人都是自說自話,她覺得失望極了。
“北境有犯,小王爺也是...身不由己。”王蓮生給她遞了一張帕子,見她不接,便親手給她擦起臉來。
王蓮生命人給她收拾了原來的院子,又領她走進去,“寒表妹,你看誰來了?”
柳寒睜著兩只腫成燈籠的眼睛,又喜極而泣,“福瑞!”
柳寒和李徹離開姑蘇以后,福瑞輾轉也來了長安,只是一直住在王家。
“寒娘別哭,大不了咱們還像以前一樣。”福瑞看見她,也忍不住眼睛泛潮。
福瑞想說,兩個人相依為命也沒什么,即使沒有表少爺,沒有什么小王爺,她也能照顧好柳寒。
卻沒想到柳寒想起這么多年的經歷,更加傷心了。
王蓮生蹙了眉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二人。
如今柳寒入了王府又出來,只怕無人會信她還是清白之身。將來李徹若是悔婚,她也尋不著什么好姻緣了。
王蓮生搖了搖頭。早知道李徹這么不靠譜,他當初就應該將柳寒收在房里好了,起碼還能名正言順地照應一二。只是這樣的話打死他也不敢說出來。
緣份過了,多說無益。
這邊李徹回到空無一人的房間,問過了長風,又四處翻找了一圈,確認柳寒沒給他留下什么信,忽然一陣失望涌上心來。
待他往床榻上一坐,忽然覺得床墊下面藏了什么東西,摸出來一看,是一支冰冷的白玉鳳簪。
屋內還保留著崔媽媽她們當時的布置,鴛鴦喜帳,春光旖旎,襯托得這白玉簪子尤其冰涼。
李徹將它握在手里,忽然一陣心悸,急促地咳嗽起來,嗆得淚眼模糊。
她走了。
第二日,圣上病重,昭王命人將禁宮層層包圍,一點兒消息也透不出來。
秦王手中無兵,一時長安京中異常寂靜,各門各府緊閉門窗,毫無動作。
消息也傳到了王家。秦王府大勢已去,王家此時也不再堅定站在秦王一邊。
柳寒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一日,她來到王云恩房中閑坐。
“寒娘,你幸好是回來了!”王云恩給她倒了一杯茶水,“昭王若是登基,必定不會放過秦王。”
“話說得太早了吧,你就知道昭王能登基?”柳寒不悅地飲了一口茶。
以她對李徹的了解,就算沒有勝算,他也不會這么輕易地束手待斃,何況這個人心眼多如蜂巢。
“青姑姑隨葉將軍去了北境,若是即時趕回來,秦王府或許還有救,不過現在...難!”王云恩也喝了一大口茶。
“傳位給誰,還不是要看圣上的意思?”柳寒想起老皇帝昏聵的樣子。
一看老皇帝就是個看似好糊弄,其實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
“宮里如今像個鐵桶一般,消息一點兒也透不出來!只能瞎猜了,不過若是圣上被握在昭王的手里呢?”王云恩做了一個手捏螞蟻的動作。
“你倒是提醒了我,宮里的消息...”柳寒眼珠子一轉,嘴角上揚。
“你又想干什么?”王云恩站起來后退半步。
“云恩,你想不想跟我去宮里看看?”柳寒沖她眨巴了下眼睛。
“我...我還沒活夠呢!”王云恩一貓腰,躲進床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