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旗頭大決選落幕后，各旗回營休整半日。

彭翼云也搬進了專屬于他的獨立營帳，安頓完沒多久，便有一名崗哨來報，說營外有一個自稱是他二表叔的人有急事找他。

“二表叔？嘿，是老滑頭來了。”

當初彭翼云托府中管家秦重交給程有才的書信中便與之有約定，如遇急事，可直接來城西三里處軍營找自己，假托身份為二表叔。

彭翼云立刻出了營帳，往營外而去。

只見大營門崗之外，站著一個干瘦的中年人，雙手捧著一盆開著白花，結著紅實的綠色植物。

彭翼云一見他手里捧著的東西，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他幾步趕上前，仔細觀看，只見那些紅色的果實，細細長長，猶如禿筆頭，正是后世常見的辣椒。

用了足足兩年，終于找到這玩意了，彭翼云大喜過望：

“老程，你們‘鉆天洞庭’的名號，果然不虛，你立了大功了，回頭好好賞你。”

程有才躬身道：

“不敢。我將大公子手繪的此物圖樣，找人摹畫了數百份，交給洞庭商幫里的兄弟留意尋覓。并照大公子的意思，特別關注泉州、寧波等港口，以及蘇杭一帶。就在三天前，從蘇州過來販布的商幫兄弟，給我帶來了此物。”

“好啊，好極了。你那商幫兄弟可曾說起，于何處得來？”

“據說是一位走海販貨的商人，在呂宋（菲律賓）做買賣時，在佛郎機人的海船上見到，愛其花色淡雅，便買了種子回來栽種，以作觀賞，并稱其為‘番椒’。有一日，我那商幫兄弟去其府上做客，于庭院中見到此物，與圖樣一對，分毫不差，便立刻買來，輾轉運到此地。”

彭翼云點頭，抬手掐下一個紅色的果實，放入口中一咬，一股久違的辛辣之氣立刻溢滿唇齒之間。

痛快！

彭翼云上輩子就是個愛吃辣的人，小龍蝦、沸騰魚、香鍋、毛血旺都是他的心頭好。

穿越到這個明代湖南地界，吃第一頓飯時就傻眼了。

竟然沒有辣椒？

他四處打聽，周圍的人根本沒有聽說過有此一物，地頭山間也沒有此物生長。

彭翼云納悶了，后來才想起，辣椒這東西的原產地，好像是在美洲。

莫非此時尚未傳入中國？

此后，他與來福石城做生意的各大商幫打聽，了解到此時海外貿易已頗為興盛，國外的新奇玩意兒正源源不斷地進入中國，或許有也未嘗可知。

于是，他手繪了辣椒的圖樣，讓洞庭商幫的程有才專門幫他尋找此物。

這個洞庭商幫，與八百里洞庭湖并無關系，乃是來自蘇州太湖之中洞庭東山和西山之商人。

因為精明能干，善于鉆營，在江湖上有“鉆天洞庭”的名號，能與當時遍布全國的徽商分庭抗禮。世人稱二者為“鉆天洞庭遍地徽”。

程有才在洞庭商幫中算是個奇葩，其出身低微，遠不及洞庭徐氏、王氏、翁氏、席氏等大族子弟，經營能力也不算突出，但消息靈通，人脈極廣，因此尤其擅長搜羅稀罕玩意。

彭翼云與此人接觸后，便發現此人堪稱民間搜索引擎，總有辦法搞到你想要的東西。

當然，前提是銀子要給夠。

對于辣椒一事，彭翼云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口福，而是意識到，憑借辣椒這樣東西，他可以開辟一個由他壟斷的巨大市場。

從田間到餐桌，這條產業鏈一旦形成，別人想抄都來不及。

“這次帶來了多少番椒種子？”彭翼云問道。

“不多，還不到一斤。不過現在確定了是此物，我就能弄來更多。”程有才道。

“回頭你去秦管家那里取銀子，再把一斤種子全部交給他，讓他派人曬干儲存起來。這玩意要等來年開春之后再播種了。”

程有才應聲唱喏。

“這一盆就留我這兒，正好擺在帳前養養眼。”彭翼云從程有才手中接過那盆番椒，觀賞了兩眼，又問道：

“碧花潭那邊的事情辦得怎么樣？”

“大公子，辦妥了。”程有才低聲道：“總共運去佛郎機火銃二十枝、火繩三十捆、鉛彈一千斤，劉五新制成的火藥二百斤，油紙五百張，火器操練手冊十本，其他日常用具也備了一些過去。”

“這批貨運送之時，可曾遇到異常情況？”

“并無異常，運送船只并未在南碼頭靠岸，直接往上游碧花潭去的，想來也只當我等是過路船只，無人出來過問。”

“好！最近朝野之中有什么特別的消息沒有？”

“北邊蒙古俺答部再次入侵，聽說這次直接殺到了完縣，連京師都戒嚴了。”

“邊軍軍紀廢弛，幸虧有翟鵬翟大人這樣耿介的人，殫精竭慮，東補西堵，多次擋住俺答的侵掠。即便如此，也常遭彈劾，之前有功在身，倒也罷了。此次俺答入寇完縣，京師震動，恐怕翟大人危險了。”

“翟大人既然是有功在身，最多革去官職，不至于要他的命吧？”程有才道。

彭翼云心想：你是沒見過朝中的景象，那些飽讀詩書的文臣，哪張嘴哪支筆不是殺人的利器？

“北境紛亂，朝中人事亦可能因此而動蕩，最近你多留意打探消息，及時報于我知。”

程有才作揖唱喏后，便自行離去。

彭翼云捧著那盆番椒走回營帳，看到張小準挎著刀站在帳外。

“小準，進去說話。”

彭翼云一揮手，招呼他進了營帳。

他將那盆番椒放在案幾之上，坐下問道：

“調你來做我的侍衛，你沒什么意見吧？”

“總旗大人，你本來就要教我長槍術的，調我過來，那不是正好？”張小準說道。

彭翼云嘿嘿一笑：

“你小子，總惦記著那點事。你說說，那姑娘到底有多好？”

“什么都好，沒有一處不好的。”

聽到這句話，彭翼云按捺住抄起花盆砸他的沖動，又問道：

“你想過沒，她喜歡你什么？”

“我說不出來，她看我時，我就知道，我看她時，她也知道。”

彭翼云揪下一顆番椒，扔給張小準：

“來！吃一顆，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