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二刻,距離彭翼云規(guī)定的關(guān)門時間還有兩刻鐘,黃旗全體都已經(jīng)完成了考核。
彭翼云讓向大勇做配合,當眾演示了一套兩人相互拉伸放松的動作組合。
這套東西,倒不是羅洪先傳授的,而是他上輩子的同事體育老師小羅教的。
很神奇,她也姓羅。
通常一所學(xué)校里,女神級的年輕教師,不是音樂老師就是美術(shù)老師,而在他上輩子工作的學(xué)校里,小羅的出現(xiàn),毫無爭議地打破了這個慣例。
他有晨跑的習(xí)慣,這也正好是小羅的習(xí)慣,于是他和她很快就熟絡(luò)了起來,這套拉伸放松的動作,正是小羅在跑步后教給他的。
他當然想過和女神繼續(xù)發(fā)展出超友誼的關(guān)系,也幻想過兩人美好的未來,但當時的他根本想不到,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再回首時,斯人斯景,都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了。
穿越過來后,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回想那一段人生。
然而今天,當他暴怒的情緒慢慢松弛下來后,他突然很渴望一個柔軟的擁抱。
他有一點想念小羅。
……
入夜后,營房內(nèi)鼾聲四起。
彭翼云卻輾轉(zhuǎn)反側(cè),他開始有一點理解,古代大軍苦戰(zhàn)后,為什么會有將領(lǐng)同意士兵擄掠三天。
這不是單純的為將者品行善惡的問題。
而是那些將領(lǐng)選擇了一種最放任懶惰的方式,讓無辜的老百姓承受了士兵們極端情緒傾瀉與索取的狂潮。
今天自己在暴怒后的那種渴望,其實就是程度較輕的潛在情緒索求。
想到這里,他起身走出了營房。
夜涼如水,一輪明月朗照,他走到營內(nèi)的操練場上,雙足前后分開,前腳直指前方,后腳外撇,重心落在后腳。兩手緩緩升起,左手提至胸口,右手藏在左肘之下,腹部之前。
三體龍虎樁!
他的師父羅洪先曾經(jīng)說過:人的內(nèi)心,時時龍吟虎嘯,喧嘩躁動,要學(xué)會降服內(nèi)心的龍虎,才能寧靜自然。
降龍如放風(fēng)箏,伏虎如按水瓢,兩種勁道完全相反,猶如內(nèi)心的種種矛盾。
教你站樁,就是教你修心,你降服了內(nèi)心,就能降服世界。
彭翼云調(diào)整呼吸,讓氣血循環(huán)身體,流通百脈,舒暢經(jīng)絡(luò),慢慢感覺整個身心仿佛溶進了月色里,一片空明澄澈。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感覺到旁邊有人,這么一分神,便“醒”了過來。
月色下,的確有個人站在離他兩丈外的地方。
張小準?
彭翼云收起三體龍虎樁的體式,出聲問道:
“你也想學(xué)?”
“隊長,噢不,旗頭,你能不能教我長槍術(shù)?”
彭翼云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旁邊的地面:
“坐下來,慢慢說,你一個弓箭手為什么要學(xué)長槍術(shù)?!?
張小準沉默了片刻后,大步走到彭翼云對面,盤腿坐下:
“因為憑弓箭,得不到我要的人?!?
彭翼云點頭:“繼續(xù)說?!?
“旗頭,你去過靈溪河畔的擺手舞大會么?那年哥哥帶我第一次去,真的很開心?!?
彭翼云心想:要論生活還真比不上這些平民少年,自己的多數(shù)時間都在各種訓(xùn)練中,參加Party?No way!
“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她很愛笑,眼睛很亮,跳舞的樣子就像山里的小鹿?!?
“這么美的姑娘,肯定有很多人喜歡吧?!迸硪碓菩Φ?。
“那是自然的,不過我知道,她只喜歡我?!睆埿士隙ǖ卣f道,“她是我們星字旗旗長的女兒,我讓我阿媽找媒人去提親,媒人回來說,要滿足三個條件,才有提親的資格。”
“呵呵,旗長的女兒。提了什么條件?”
“第一,能在福石城里安家;第二,要加入存城五營;第三,要用長槍殺一只豹子?!?
“嗯,第一條,得有錢,第二條,得有實力,這第三條嘛,專門用來勸退你的吧。”
“什么?”張小準瞬間被最后這句扎了心,“不可能,不會的。”
“先不說這三條,你就告訴我,除了你,還有哪些人也去提過親了?”彭翼云問道。
“汪玄!還有周圍幾個旗的人,不過我不太熟悉?!?
原來你倆的故事在這兒。
彭翼云又問道:“你對汪玄了解多少?”
“他……很多方面都比我強,是我們星字旗的神射手,還有,他會使長槍,而且已經(jīng)殺過好幾頭豹子?!?
“他爹是做什么的?”
“在彭龍波的府上做管家。”
彭龍波是彭明輔的堂弟彭明哲的五侄子,也算是彭氏宗族內(nèi)的人。
有這層關(guān)系在,星字旗旗長把女兒嫁給汪玄,相當于間接搭上了彭氏宗族這條線。
“小子,在我看來,你沒戲啊。”彭翼云拍了拍張小準的肩膀。
“為什么?我的箭術(shù)并不差,我有信心被選進存城五營,你教我長槍術(shù),我學(xué)成后立刻去殺一頭豹子,我阿爹阿媽會把攢下的錢給我,讓我在福石城里落腳?!?
彭翼云揉了揉太陽穴,沒有被社會毒打過的小伙子都他媽一個德性,總以為只要解決了自己看到的問題,就萬事大吉了。
但問題是,你看到的問題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問題。
“旗頭,你到底教不教我長槍術(shù)???”
這個直男,彭翼云心中很是無奈,只怕將來免不了要受一次情感重創(chuàng)了。
不過換個角度看,這小子有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戇氣,憑著這股氣,還是能練成點東西的。
“行了,教你了?!?
彭翼云站起身:“和大勇一樣,每天站樁。我剛才的站法你看到了,就按那個來,什么時候練出渾圓勁了,什么時候開始練槍。”
張小準翻身跪在地上,要給彭翼云磕頭。
彭翼云伸手托住他的額頭:
“大勇我也沒收他做徒弟,有沒有緣分,等你練出了渾圓勁再說吧?!?
張小準站起身,抱拳道:
“旗頭,以后有什么要我做的事,說一不二?!?
彭翼云點頭:“這幾天的訓(xùn)練中,你要好好表現(xiàn),做個錚明瓦亮的標桿,現(xiàn)在就怕有人松勁倒退,所有人這口氣都頂住了,黃旗才能拿全營之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