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康十七年，九月二十二日。

昨日蘇子昂睡得很晚，他想改掉影衛(wèi)卯時自然醒來的習慣。

然后卯時...他又醒了，驚醒，因為他忽然想到自己錯過了十九日的質(zhì)數(shù)日。

他為了根碩這案子，已經(jīng)白白送掉了九百兩銀子給那幾個吞金獸，正缺錢...

蘇子昂氣得捶胸，媽賣批，那可是十兩銀子。

接著他感覺到胸口處疊了什么東西，這東西一點也不柔軟，墊在胸腔，怪難受的，拿出來一看。

哦，是蘇躍躍給的一千兩銀票跑路費。

十兩而已？沒事了，他又睡了回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起身以后，他在院子里使了一套擒龍手和屠龍刀法，接著他陷入了沉思。

如今自己是個臥底，臥龍的武功路數(shù)用了怕是容易暴露...

但身為武者，不練點武道絕學，就跟空有一身蠻力的肉坦相差無幾...

有機會定要讓狄仁杰給自己送幾部絕學過來...

之后，他去沖水洗身，一甩衣袍之時，一本小冊子從兜里甩了出來...

脫得精光的蘇子昂咻得一抖，頭晃了晃。

糟糕！五天前楊玉環(huán)說要等自己跟她琴瑟和鳴來著...

......

浮曲水榭，閣樓倚欄。

幾日的夜里，楊玉環(huán)都在這幽坐，手撫琵琶，呆呆地望向遠方。

丫鬟匆匆趕來，“娘子，那太常寺卿和梨園魁伶今夜又來了，他們請娘子一見。”

“不見。”楊玉環(huán)淡淡回答。

“瀟音花魁說她要應(yīng)付不了這兩人了...”

“那便由他們胡鬧吧。”楊玉環(huán)雙眸還是眺望遠方。

丫鬟應(yīng)了一聲離去，邊走心里邊暗罵了那蘇公子，都怪他，娘子才如此消極，前幾日虧得自己還特意跟他說了那番話...

…

時隔幾日，蘇子昂再次來到這座紅葉飛舞的院子。

交了開桌費，他心情焦急，沒等婢女來招待他，就徑直入了院子。

剛拉開障子門，他就與一丫鬟相撞，丫鬟連忙道歉，抬頭一看，卻嬌軀一抖。

蘇子昂認得她，是那天將楊玉環(huán)琵琶曲譜給他的丫鬟。

“怎么是你，蘇公子。”丫鬟語氣不善，她的神色中透出了驚訝與憤慨之情。

蘇子昂能理解，畢竟自己爽約，消失了幾日...

“可否替在下向玉環(huán)娘子通傳一聲。”蘇子昂拿出一張十兩銀票請求丫鬟。

丫鬟嘟著嘴，接過銀票，不情不愿轉(zhuǎn)身離去。

丫鬟離去以后，蘇子昂也進了門，找了個位置坐下。

他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氣氛有些不對勁...

院子大堂一如既往的座無虛席，這次還有四名彩衣舞姬在四個角落翩翩起舞，透過半透明的薄裙，可一覽春色，但卻無人留意她們...

所有客人都將目光集中在舞臺前方的中間位置，傾耳傾聽。

在舞臺中央前方，蘇子昂見到了一位熟人，伶官梁尤白，在他身旁是一位美婦人，水嫩水嫩，瓜熟蒂落。

美婦人鄰桌也坐了一位穿青衫的中年人，長相氣質(zhì)極像某位遵從“三不原則”的男演員。

他們在瀟音花魁爭執(zhí)。

青衫中年人拍案起身：“瀟音花魁，今夜詩也作了，詞也填了，卻還是不讓我們上閣樓，莫非你看不上我作的詩詞？”

瀟音俯身賠罪，“左大人大才，詩詞自然是作得極好的。若左大人愿意，小女子可與您共飲一杯，可玉環(huán)姐姐身體抱恙...”

“哼，夜夜都抱恙，想來楊玉環(huán)看不上我太常寺罷了。”

美婦人也接過話茬，柳眉一挑，語氣不悅：“我也是受宮內(nèi)那位貴人所托，來與玉環(huán)姑娘見一面，想來玉環(huán)姑娘也不愿意給那位貴人幾分薄面。”

瀟音神色慌亂，語氣委屈，“玉環(huán)姐姐絕無輕視太常寺、武昭儀的意思，只是玉環(huán)姐姐確實身體抱恙，兩位莫要再為難小女子了。”

蘇子昂心底在為瀟音打抱不平，教坊規(guī)矩本就如此，尤其像楊玉環(huán)這種卡位的，靠饑餓營銷已經(jīng)能讓浮曲水榭恩客如云。

面客她是敬業(yè)，不面客也是恒久不衰的流量。

一名儒衫年輕人也是心底氣憤的，嘆道：“這二人怎如此蠻橫，難不成還要強迫玉環(huán)花魁見客。”

“教坊歸禮部管，他們不敢的吧。”

“官場關(guān)系復(fù)雜，那位還是太常寺卿，誰知道敢不敢呢。”

儒衫年輕人周邊的酒客也紛紛附和。

而在一片議論聲中，一名中年豪紳面帶微笑，搖了搖頭，“你們有所不知，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位中年豪紳，蘇子昂覺得有些面熟...

“此話怎講？”儒衫年輕人問。

“聽沒聽說，幾日前一位叫蘇時謹?shù)拈L安學子在浮曲水榭作了一首曲？”中年豪紳哼了幾聲這曲，微微抬了抬頭：“聽過嗎？”

他哼得很難聽，但蘇子昂明白他說什么了，思緒紛飛...

儒衫年輕人皺眉，回憶片刻說：“我倒是聽說過有這么回事，但聽說是一首打動人心的曲子...”

中年豪紳紅著臉：“對對對，就是那首，我哼得不好聽。”

“那關(guān)這首曲子什么事？”儒衫年輕人追問。

兩人交談中，邊上的酒客也紛紛靠近，傾聽八卦。

中年豪紳一副享受分享八卦的樣子，他娓娓道來：“蘇公子作曲那夜我也在場，當時啊，那梨園的伶官和太常寺的樂師用七種樂器作曲，都不及蘇公子作的一首曲。”

他喝了一杯酒繼續(xù)道：

“興許是那伶官和樂師告知了他們的主子，所以這左大人和那魁伶啊，是起了惜才之心，想招攬那蘇公子，便夜夜來浮曲水榭纏著玉環(huán)花魁詢問下落...”

“竟是如此！”眾人恍然大悟。

......

閣樓。

丫鬟邁著小碎步匆匆上來，目光略顯激動。

“娘子，蘇公子他...”

“我知道了。”楊玉環(huán)早已在倚欄處望見了蘇子昂，她款款起身，秋眸冷冽。

“你去跟蘇公子說，我不見他，請他回吧。”

丫鬟陡然愣住，著急道：“可是，娘子...”

“你就這么去說。”楊玉環(huán)不容置疑道。

“好...好的...”丫鬟一臉懵逼，明明娘子日盼夜盼，如今來了卻不見人...

她轉(zhuǎn)身準備離去之時，楊玉環(huán)又叫住她。

“有什么消息，你上來說與我聽。”

......

一樓，大堂。

“別以為我們不知你們教坊在打什么主意，你們是想招那蘇公子進教坊吧？”氣質(zhì)中年人凜然道。

“將那作曲大才接入花枝亂顫的教坊，你們是在摧折人才！”美婦人抬起下巴附和。

瀟音急得胸脯急抖，“教坊絕無此意，那蘇公子只在浮曲水榭出現(xiàn)過一次，便杳無音信...”

...

舞臺中央處仍在爭執(zhí)，蘇子昂余光留意到了那位丫鬟下了閣樓，向自己走來。

她眉間有七分疑惑，三分嘚瑟。

丫鬟手臂向門口，擺了個請離去的手勢，說：“蘇公子，我家娘子說不見你，請回吧。”

蘇子昂陡然愣住。

這時不遠處的那位中年豪紳順著丫鬟的動向，眼角留意到了蘇子昂。

啪...他猛的拍案站起身，露出驚訝與狂喜的臉色，高呼道：“蘇公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