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終于有點九月該有的樣子，蘇葉從車上下來，被和煦的微風送進大廈的旋轉門。

已經過了上班打卡的最后期間，蘇葉等來了一趟沒有人的電梯。

一進電梯，蘇葉就開始發呆，或者說從早晨睜開眼的那剎那開始，她就在跑神，視野中一位領帶飛在身側的男生正在呼喊，看起來十分驚慌，待蘇葉反應過來，電梯門已經將那目光削斷了。

蘇葉對著開門按鈕一頓狂按，當然于事無補。

他一定在問候我的家人……

蘇葉艱難扯了扯嘴角，反正也不會有人打兩個噴嚏，然后來質問自己是不是給她闖禍了。

在秘書那里獲得許可后，蘇葉象征性敲過兩下就推開了門：“李叔叔。”

“來了，請坐。”李律師摘下眼鏡卻沒有交疊眼鏡腿，從辦公椅中站起身，招呼蘇葉在辦公室中央的沙發上坐下。

“最近生意怎么樣？”

“就那樣，掙不了大錢但足夠生活。”

“之前找茬的那位沒再去鬧過吧？”

“沒有，您真把他嚇住了。”

“那就好。”

秘書敲門，送進兩杯咖啡。

蘇葉道聲謝，端起喝了一口，速溶咖啡，好甜。

“那我就不羅嗦了，免得耽誤你做生意。”李律師等蘇葉放好咖啡杯，“最后確認一遍，你想好了？”

“想好了。”

“OK。”

李律師很迅速的站起身，拿起放在辦公桌角的一個信封，放在蘇葉面前。

蘇葉看著桌面上的信封，沒有急著去拿，而是耐心等著李律師繼續開口。

幾秒后，李律師手掌朝上，對著信封指了指：“這就是我全部的任務了。”

“您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了嗎？”

“沒有啦。”李律師搖搖頭，表情無辜。

“那我能問問，我媽媽給您規定的，把這個信封給我的條件是什么嗎？”

“當然。第一，你需要達到20歲；第二，我需要提醒你別忘了你媽媽和你說過的話；第三，當你對你媽媽的遺產提問后，再三確認你是否決定知道；最后，得由我本人當面交給你，本人。”

其實，肖茉白說她自己不是好警察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根據她親口說過的信息，最多能推出肖茉白因為覺得自己瀆職，所以說自己不是個好警察。

但蘇葉內心深處就是相信，肖茉白，這個生病前總是笑的活力四射，生病后總是努力笑的活力四射的她媽媽，一定是有苦衷的。

如今，一直以來的盲目相信，終于要被看得見的光線取代，只是這束光線會投向相反的方向嗎……

蘇葉深深出了一口氣，弄不清自己是感覺如釋重負，還是相反。

“你可以拿回去再看的。”

“好，謝謝李叔叔。”

很厚的信封，但依然沒什么重量，蘇葉把它放進包里，大小正合適。

---------------------------------------------------------------------

“為什么？為什么不是好警察？”

“好警察不會裝作看不見壞人，”肖茉白反常的沒有微笑，“好了，該睡覺了。”

---------------------------------------------------------------------

她的自白嗎？

會是苦衷，還是懺悔。

“叮叮叮叮叮叮”

短促有力的鈴聲在幽閉的電梯里響起，嚇得蘇葉回了魂。

宸秋？蘇葉瞟了眼屏幕右上方。

“失眠了？”

電話那邊，宸秋想反駁卻又沒什么正當理由，只好笑著吐了口氣：“不是，被電話吵醒的。”

“很值得尊敬的來電者啊。”能這個點用電話鈴聲叫醒宸秋，是一件太需要毅力的事情了。

“是網咖的老板，提醒我別忘了今天是他們家的周年活動。”

“什么活動？”

“用手速贏人生……”

“噢，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打比賽賺網費的活動？”

再具體的規則就沒法從宸秋嘴里知道了，因為他只負責幫老板應戰，沒在意過規則，畢竟他從來不需要考慮網費。

“可是你能打嗎？”

“為什么不能？”

“你要是贏了，未來你上場打比賽被人認出來，老板不得被人找茬兒啊，找職業選手虐菜？再萬一你要是輸了……”

“什么了？”

蘇葉抿著嘴憋笑，走出電梯：“我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

“那億萬一？”

“……”

看來是個能考慮接受的概率，蘇葉還是笑出了聲，她趕緊接著說：“億萬分之一的幾率你輸了，再很湊巧被人拍下來，那等你出道的時候，‘震驚！KG新人不及普通網友水平‘？”

“……可我剛答應了，而且劉哥平時對我……”

可以說是百依百順了，宸秋撓了撓張牙舞爪的頭發。

“這活動應該沒打你的名號吧？要不找個人替你一下？”

不過這么著急去找一個包贏的玩家，好像不是什么簡單的事。

“……你在外面嗎？”

蘇葉剛走出旋轉門，不遠處就響起一聲大喇叭、

“嗯，來拿個東西……”

自己都沒弄清楚的事情，要從哪里說起呢？

蘇葉吸的空氣卡在胸腔片刻，吐成了另一件事：“要不我幫你打吧？”

宸秋腦子里頓時開始復現自己直播間的虎狼之辭，和那位要用獎金換蘇葉微信號的，菜雞。

“不行。”

“喂，你起碼要裝作猶豫一下吧，我好歹也是上過王者的人，雖然現在還在大師，但也不至于肯定給你丟人吧……”

“不是，不符合規則。”我好不容易想到的借口，拜托你別反駁。

“你不是不知道規則嗎？而且，這比賽說白了就是賺個噱頭，女玩家，大師，活的，關注度不一定比你王者男玩家低吧。”

“你知道還要打？”而且你還是美女玩家。

蘇葉細細品了一下宸秋的語氣，嗯，惱，又有點酸，還有無可奈何。

蘇葉的身體自己在原地站好，等著大腦體會這陣帶來極致愉悅的神經傳導。

然后明知故問：“秋神，這是預判式吃醋嗎？”

“吳鉞說，你打游戲很喜歡保護別人。”

“吳鉞？……那屬于工作。”

“之前以為我是蘇云舒的同學的時候，你也保護我了！”

然后隊友剛好是喜歡被保護的，對手剛好是喜歡比自己強的……

宸秋抓起桌邊的水杯，一飲而盡，已經開始上頭了。

“可是我喜歡比我強，能保護我的。”

“……那么巧剛好隊友保護你或者對手贏了呢？”

宸秋自然跳過了蘇葉真正的意思，腦海中的假設瞬間調個，然后火更大了。

“沒用，因為這個標準是有你之前的。”

刺啦，水澆滅火的聲音。

“那現在呢？”

“秋神，明明知道還問？別太貪心了。”

兩個月前的蘇葉要是能以上帝視角旁聽自己的聲音，一定會起一身雞皮疙瘩，說一句，惡心。

原來規則是，任一玩家可任意組隊通過積分賽決出前三名，獲得不等的真實網費，并取得挑戰“大神戰隊”的資格，如果挑戰勝利，已贏得的網費直接翻倍，如果輸了則不再獲得網費，取而代之的謝謝參與獎是：每人一瓶可樂。

據老板說，這個周年活動辦了四年了，還沒有哪隊放棄過挑戰機會。

這就是召喚師的血性嗎？

當宸秋跟劉老板說明過情況之后，劉哥臉上的笑意和他掛在嘴上的“啊可惜”可謂毫不相干。

據劉老板說，雖然取得名次的隊伍里有過女生，但過去四代的“大神戰隊”還沒有過女玩家。

“但要說美女玩家，那決賽圈是沒見過，反正我這兒沒見過。”

“我能試試設備嗎？”蘇葉在宸秋反悔的前一秒接過話茬。

“可以呀，這邊。”

劉哥簡單講了幾句就去忙別的事了，留下認真看著屏幕的蘇葉，和一邊一直盯著她的宸秋。

“蘇葉，你是不是有點過于積極了？”宸秋把蘇葉的電競椅轉向自己。

蘇葉看著宸秋，何止小奶狗，簡直就還沒斷奶。

“不能給你丟人啊。”

“只有劉哥知道你是替我。”宸秋耷拉著眉毛，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我最多打三場，現場觀眾估計都上不了三位數吧，您平時直播可是六位數的旁觀，一打就是三四個小時哦~”

“我……已經沒在播了嘛……”

確實從補完時長后，宸秋已經是停播狀態了。

“開玩笑啦，我是真的覺得你不能上，又不想你為難。而且我既然坐在這兒了，哪怕只有劉哥知道我是以你的名義，我也要打好。”

蘇葉覺得再逗他，就要哄不好了。

轉眼到決戰時間，五年一遇地，第二名的隊伍放棄了挑戰，所以蘇葉只需要打兩場。

劉哥找來的其他四個隊友也都足夠靠譜，第一場一路順風，把第三名的網費收了回來。

中場休息，和臨時隊友有說有笑討論下一場戰術的蘇葉，無時無刻不在感受著一道熾熱的藍色火焰傳遞過來的溫度。

“稍等啊，我把我男朋友叫來一起說吧，他比較厲害。”

“啊？哦哦，好啊。”

蘇葉這才涼快了下來。

第一名隊伍登場，竟然有兩名女玩家，劉哥看著五年來最多的一次觀眾，嘴角早就咧到耳根了。

蘇葉眼瞅著對面兩位的顏值，再想起劉哥說沒美女選手，男人的好聽話是真不能過心，人家只是逗你開心。

“那個那個，那個黑衣服的。”

“是嗎？他來了怎么不上啊。”

“不知道啊。”

對面兩個小姐姐顯然認識，正小心翼翼指著觀眾堆，有些壓抑不住自己興奮的聲音。

黑衣服？蘇葉有些不好的預感偷偷往那個方向也看了一眼。

果然是你，宸秋。

宸秋抓住蘇葉的視線，擺出一副“早點回家，我在等你”的模樣。

不對，看來得換個形容。

一副“我是最香的野花，快來采”的模樣。、

“那我去，今年再不去你準備再等一年啊？”

對面的聲音又清晰了起來，蘇葉悄無聲息伸了伸耳朵。

“人家拒絕多尷尬啊。”

“我去幫你要，我都不尷尬，你尷尬啥啊！再說了，你游戲也會打，長得也好看，他怎么可能拒絕啊。”

呵，呵呵。

蘇葉收回了耳朵，活動活動脖頸。

其實是人家又變成悄悄話模式了。

讓我看看你有多會打游戲。

好的，很會。

因為先選，蘇葉和自家輔助是以被對面天克的對位英雄上線的，雖然自家上中野都相應有所領先，但面對那位“不可能被拒絕“的小姐姐，蘇葉越打越急。

對面打野還針對蘇葉一般，總來下路gank。

殘存的理智勉強支撐著蘇葉以落后30刀的成績結束對線期。

又沒頂住野區第一波小團戰，蘇葉拿下本場第四次死亡，戰績來到2-4-0。相反對面AD則是，4-2-0.

蘇葉真就沒有一次是死在別人手里的。

即便下一秒，晚到的自家打野就替蘇葉報了仇，卻仍無法解開蘇葉心頭對自己的惱怒。

什么水平！這技術還替宸秋打個啥啊！

中期靠著抱團，大神戰隊逐漸占了上風，但一直拉不開差距，比賽的每一秒鐘都不容錯過。

經過一波團戰的勝利，蘇葉方拿下本局第二條大龍，剛剛順利拔掉對面三座高地塔和兩路水晶，就送出一波失誤，又被對方反拆掉一座門牙塔。

最后，比賽終結在對面AD和中單偷家的畫面中。

大神戰隊輸了。

但劉哥還是很開心，這波營銷，穩賺不虧。

氣氛一下子高漲的現場吵雜不堪，蘇葉重新坐回椅子，轉到宸秋的方向，視線追著向他走去的女生的背影。

默默等他們聊完，蘇葉看他們一起朝自己的方向走來，那女生刻意地沒怎么看蘇葉，在幾步之外變了方向回到對面那排電腦前。

宸秋則一直走到她椅子前，見蘇葉沒起身，雙臂撐著她的椅子扶手：“不開心了？“

即便知道宸秋不會答應，但對于自己沒贏情，蘇葉還是有些喪氣：“那小姐姐問你要微信了？“

宸秋沒想到自己還沒說蘇葉就知道了，反應過來她為什么撇嘴，宸秋低著頭舔舔嘴唇：“再有你之前，我連個標準都沒有，現在，我的標準就只有你。“

蘇葉深刻感受到自己面部神經同時向上的過程：“你到底為什么可以毫無障礙的說這種話，還一點不臉紅啊！“

“哪種話，實話啊。“

廣播里，劉哥的聲音響起，請各位參賽者去前臺領取獎勵。

宸秋才放棄繼續進攻，直起身子。

“蘇葉？“

從對面站起身的一位有些不確定的喊了聲蘇葉的名字，應該是對面戰隊的打野位，是還沒針對夠我？

蘇葉抬眉詢問的看著他。

“以后可以一起排嗎？我發申請過去了。“說著他指了指電腦。

“不可以，那是我的號。“

宸秋拉過蘇葉的手往前臺走。

蘇葉堆起一個禮貌的微笑點頭示意。

然后快走兩步跟上宸秋，另一只手干脆也伸過來，挽過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