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窩在留白二樓一只單獨的沙發里，懶散的看著一樓，工作日的早晨，一層的留白在簡約的裝潢背景里難免冷清，宸秋在學校乖乖上課，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最初。

當老板就這點兒好，有心事的時候可以盡情休息，壓榨員工。

樓下，莎莎和何正楚正利用清閑時間為忙碌做準備，路潔則在小玻璃房里烹烤留白的幾款招牌糕點。

這幾款只能在留白吃到的自創甜品，有開店最初蘇葉和路潔一起研制的，也有季節或者節日限定款，其他一些市面上常見口味的糕點則是向城內口碑最佳的專業蛋糕店訂購的。

路潔是蘇葉大學玩的最好的舍友的親妹妹，二人在大學的時候就一起在別的咖啡店兼過職。路潔總給人鄰家小妹妹的親切感，但在做決策的時候比蘇葉還果敢，她也是用技術出資的蘇葉唯一的合伙人。

莎莎和何正楚則都是留白開業沒多久就來應聘的，莎莎一開始就選擇全職，而何正楚是在學業輕松了之后才由最初的兼職轉做全職。莎莎擅長交際，基本可以說是留白的對外發言人；何正楚由于專業優勢主攻大數據分析來判斷市場局勢，兩人都用行動在長達一年的共事中取得了蘇葉沒在嘴上的信任。

除了這三位，像宸秋一樣按天上班拿工資的員工，留白也不缺，因為留白長期向新城各大高校發兼職信息，補充人手的同時也是進行自我宣傳的方式之一。

但在某些不定點的時候，還是有些不同，開完家長會回來后的每一天，或早或晚，宸秋的消息沒有在蘇葉的日子里缺席過。

或許是上課偷偷抓拍的某個老師猙獰的面孔，也有過午飯餐盤里盤踞一格的菠菜的照片，題為‘你看過大力水手嗎’，甚至還轉發過聯盟新英雄的故事背景動畫和技能展示……

總而言之，宸秋總是能甩過來一個讓蘇葉很感興趣的開頭，然后和宸秋你來我往的口頭較量幾個回合，最后自然的終結在不一定誰的最后一句話上。

不用絞盡腦汁去想要怎么回復才算得體，更不用糾結要不要回復對方的最后一句屁話，誰都可以先去應付手邊更重要的事情，但幾分鐘后回來一定是用開著玩笑的解釋報備自己的去向。

這樣的聊天記錄，蘇葉幾次都沒舍得刪。

日子，是不一樣了。

蘇葉在這個她最喜歡的沙發上伸了伸懶腰，得去工作了，咱們工人可不能成為萬惡的資本家。

“你看微博了嗎？”王依陽穿著一身熱辣的夏季套裝急沖沖地打破留白有條不紊的上午。

王依陽整個人和上一次出現在留白沒有任何區別，蘇葉便如自己所說，就順著她的態度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沒呢，怎么了？”

王依陽直接遞上自己打開了微博熱搜的手機——

“xx劇組”

“xx劇組群體中毒”

兩詞條分列于熱搜榜第五和第十三的位置。

蘇葉從長一些的那個點進去，第一名的微博是一段錄音，錄音內容是自己和楚冰通話記錄的片段，只有短短十幾秒，從楚冰讓蘇葉給他送行到對話結束。

蘇葉提到前段時間的事和自己有關系的那部分被截取到了最中間。

配字：xx校園劇拍攝遭遇集體中毒案件，疑似與咖啡店老板有關，男二號楚冰與其關系親密。

蘇葉好像聽了個假語音，自己那樣疏遠的語氣，也能叫關系親密？

熱評第一條：“我去跟過劇組，我證明，之前官方沒詳細解釋的意外就是集體中毒，因為沒有造成嚴重后果，警方處理的很及時，劇組連拍攝進度都沒落下，我們才配合劇方沒有聲張，沒想到是咖啡店老板干的，有人刻意包庇嗎？”

蘇葉冷哼一聲，看來自己連文字都看了個假的，怎么就能理解成是我干的了？況且刑事案件是位置高一點的人說句話就能揭過的嗎？在網上說話還真是不靠腦子有手就行。

去掉大片討伐蘇葉、辱罵劇組、質疑警方的跟風評論外，最多的就是“別拉我們楚冰，對工作人員客氣一下罷了，多多關注哥哥新作啊。”

當然也有長了耳朵的正常人：“這聽起來是楚冰想和人家做朋友啊。”

草草翻了翻，為了不讓王依陽的手機就地犧牲，蘇葉趕緊還了回去。

“不是我發的。”

“我知道，你發這個對你沒好處，我問過楚冰了，他說也不是他，這段錄音可能被第三個人拿到嗎？”

當時自己應該正在和宸秋雙排，感覺楚冰沒什么要緊事，就干脆開了揚聲器免得耽誤補兵，剛剛還在錄音的背景里隱約聽到了些敲擊鍵盤鼠標的聲音。

“我被監聽了，或者楚冰被監聽了。”

“你還有什么仇家嗎？”

“比起問我，你更應該考慮楚冰。”蘇葉語氣不太好，她被這個莫名其妙的節奏和評論搞得有些煩躁，擔心留白會不會受到非議。

“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們處理，我得跟你確認一下，陸……的事，能說多少？”

“全部。”

蘇葉本就不是一個懦弱的人，之前的種種只是因為覺得有所虧欠，那也只是針對有所虧欠的陸駒和王依陽兩個人，面對其他再多人，蘇葉都是百分百坦然的。

王依陽點點頭就準備離去，走到一半又回過頭：“對了，楚冰讓我轉告你，發生這樣的事他很抱歉，他會盡力處理好的。這段時間比較敏感，你們最好不要私下聯系。”

緊接著推門離去，蘇葉默默嘆了口氣，自己跟楚冰唯一一次私下聯系就是這段錄音。

“蘇蘇姐，”路潔還帶著白色的高帽，試探地拿著手機上前，“這個錄音是真的嗎？還有網上的說的那些……”

明顯是莎莎和何正楚派出的代表，二人都停下手里的事，從不遠處投來關注的目光。

“群體性食物中毒是真的，也確實和我有關系，別的推測都是假的。”

蘇葉還是沒從煩躁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沒做細致的解釋，轉身往二樓，想要自己靜靜。

“蘇蘇姐，我們仨這一年都是跟留白一起長起來的，算得上是留白的一員吧，而且我們都拿你當朋友，真有什么事的話，拜托告訴我們吧，”何正楚推推眼鏡，聲音比說話的內容要平淡的多，“不要總是自己扛啊。”

蘇葉就自己的情緒態度進行了一個短暫的自我反省，快速平復了一下心情，跟三人大致說了整個經過，當然也不可避免的提了陸駒：“我上高中的時候和他認識，因為一些事他很恨我，所以才弄了這么一出想報復我。”

“你好像說過你母親就是高中的時候走的，是和你母親有關系嗎？”

何正楚竟然記得肖茉白的死亡時間，印象中自己并沒有提過，但是記不清了。

更讓蘇葉驚訝的是何正楚竟然把這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想到一起去了，陸駒確實去醫院看望過肖茉白，但只有一次，而且還是稱得上溫馨的場面。

“不是，完全沒關系。”

“那竊聽什么的，需要我幫你檢查一下手機嗎？”

何正楚不僅是全國前五的計算機專業，新大計算機專業畢業的，據他自己說，上大學時他曾經因為和室友打賭成功黑進過市局公安系統，雖然差點被發現，但也由此邁開了他建立黑客帝國的第一步：贏得了500塊賭注。

盡管何正楚履歷輝煌，但蘇葉還是有些猶豫。

其一是，要不是何正楚說，蘇葉根本懶得去查，自己本來就是個小透明，更別說另一個目標候選人是當紅明星。

其二是，真要中了那萬分之一的幾率，被竊聽的是自己，蘇葉怕真把何正楚卷進什么未知的事件。

“姐，你放心，竊聽手機電話不是什么有技術含量的操作，我能搞定的。”

“還不是你，二十幾歲的人了連自己都保護不好，光讓人操心。”宸秋哀怨的臉又在蘇葉腦海里浮現。

“那晚點我把手機給你，謝啦。”

“客氣了，蘇蘇姐，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就開口。”

路潔和莎莎也附和了兩句，蘇葉謝過，自己還是很幸運的，從茫茫人海中撈到了這樣的朋友。

還是有些蘇葉記得住臉的熟客，以及機緣巧合走進來的新朋友。

希望熱搜的威力是沒有波及到留白，而不是還沒波及到留白。

扛過太陽下山前的最后一個人流高峰，門外商業街邊的路燈已經點亮，作為一家咖啡店基本就可以開始收尾工作了，忙過這最后一波，就到了下班時間。

蘇葉拎起包，從店外鎖好門，摸了半天手機準備確認消息，才想起何正楚下午請了假提前下班，走的時候就把自己手機帶回去檢查了，得趕緊回去用電腦登一下微信。

“啊，不好意思。”恨不得把腦袋整個探進包里去翻手機的蘇葉這不撞人身上了。

客氣過后，蘇葉趕緊去撿被撞擊震落的幾個零散小物件，對方也好心蹲下身幫忙。

“你怎么來了，”抬腕確認了一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

“怎么不回消息也不接電話？”

宸秋的聲音沒什么責備，而是充滿倦意，街燈很昏暗，他背著光的臉就連輪廓都自帶散光效果。

“小何拿我的手機去查個東西，當時我忙著做喝的呢，欸我自己拿吧。”蘇葉重新裝好東西和宸秋一起起身，宸秋裝作沒聽見蘇葉的拒絕，很自然地順走了蘇葉的包。

“你是有什么事嗎？”蘇葉借著微弱的光匆匆觀察了一下宸秋的臉，他應該沒有看到微博上的熱搜。

因為蘇葉覺得宸秋的氣場有點沮喪，好像受了挫又好像很失望，說不清楚，但肯定有事。

“我和我爸吵了一架。”

果然，蘇葉輕嗯了一聲，帶著些詢問的引導。

“今下午KG戰隊經理又和我聯系，希望我能參加一段時間的青訓，聽上去好像挺著急，我就讓吳鉞幫我查了一下，KG一隊AD的合約今年就到期，而且有聯系其他俱樂部的傳言，本來應該補位的二隊AD前不久被確診手傷，已經缺席了兩場次級聯賽的正賽。”

如今規模較大的電競俱樂部普遍擁有兩只隊伍，一隊顧名思義是由更優秀的選手組成，用來征戰頂級聯賽；二隊則是俱樂部培養的人才中有潛力頂替一隊選手的那部分選手，可用于一隊的陪練，也會被安排參加次級聯賽來積累經驗。

青訓隊作為俱樂部的人才儲備，有達不到比賽年紀而俱樂部又不想放棄的天才選手，也有從滿足段位要求的玩家中篩選出的可以培養的玩家，他們會完全跟隨戰隊作息進行訓練。

“而今年年初KG剛花大價錢買了新的上野，估計再簽已成名的第一梯隊AD選手是沒什么競爭力了，所以想在下個賽季用新人AD，他們已經聯系過幾個直播平臺上以天賦出名的AD位主播，這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

任何行業除了絕對實力的加持，機會永遠是平步青云必不可少的因素。

“可我爸還是老一套，”宸秋模仿宸毅的語氣，還故意丑化他的肢體動作，“拿到重點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你小子愛干嘛干嘛去。”

“以你的成績，輟學去打電競確實有些可惜，你爸爸想讓你未來的路更結實一點也無可厚非，要不你再等一年？”

“可我已經要18歲了，職業選手的黃金時期沒有幾年，如果真有機會一進戰隊就在一隊打首發，那我就算現在立刻入行，比起十六七歲就開始青訓的選手而言，也已經浪費了兩年的時間。”

“你這兩年不都是保持成績的同時兼顧游戲嘛，你應該可以跟你爸爸保證，就算去打職業了，也能考上重點大學。”

“我說過，我爸只會說，既然連邊打游戲邊學習都可以，邊學習邊打游戲又有什么關系。”

蘇葉挑挑眉，確實沒毛病。

宸秋掛著蘇葉的包的那半邊肩膀即便已經僵硬了不少，包鏈卻還是不聽話的直往下滑，宸秋以為蘇葉沒注意，暗暗和它較著勁兒。

“那剛才的分析你都跟你爸爸探討過嗎？”

“沒說這么詳細吧，他肯定沒你了解這個行業，總嫌我提不出可行性方案，只知道一味找理由支撐自己的執念！”

依然有理有據，蘇葉有點了解到宸爸爸的重點了。

“聽云舒說你好像不怎么學習，成績就一直這么好。”

宸秋笑的有些無奈：“怎么可能啊，我是經常睡覺，但一般都是在語文英語或者老師講我會的東西的課上睡，正經講新知識的時候我聽得很認真的。我是不怎么寫作業，但每次的作業我都看過，百分之九十是會做的，百分之五課間花點時間研究一下也能做，最后百分之五實在解不了，我就囤著等有時間去問老師，不過大部分都忘了去。”

呵呵，這并沒有讓我們普通人聽著好過一些，蘇葉臉上短暫出現了一副半圓眼，只是把你從天才降低一級變成一個絕頂聰明，反正都不是我能理解的世界。

“那我有個辦法。”

說到底，這個世界還是我們平凡人的世界，再聰明的孩子生在了這個世界就得順從這個世界的規則，而制定規則的絕大部分也是平凡人。

我這個平凡人，就勉為其難伸出援手吧。

兩人的身影在人煙稀少的大街上漸行漸近，以至于有點鬼鬼祟祟的程度，蘇葉的發在宸秋胳膊上恣意伸展，可他顧不上在意隨之而來的癢，一門心思全用在維持正人君子的心境認真聽蘇葉的主意。

蘇葉的睫毛挺長但不是很密，在裝滿街燈光線的瞳仁外忽閃。

不知哪兒飄來的一股氣流卷著些馨香進宸秋胸腔，是洗發露，還是香水？

“怎么樣？”蘇葉終于說完，充滿期待地挑起眉毛等待宸秋發表意見。

宸秋火速比了個大拇指，乖巧了幾分鐘的包鏈隨之再一次滑落宸秋臂彎。

蘇葉噗嗤一笑，移開視線去看路，嘴角一直掛著滿意的笑。

宸秋一邊跟著她笑一邊想：要針對老宸的思維來選數據，然后是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