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哄哄的餐廳里一張普普通通的小方桌此時正上演著精彩的一幕。
宸秋充分把握蘇葉去外面接電話的絕佳機會,將自己餐盤里的時蔬平均分給桌上的五個小朋友,嘴里還振振有詞:“多補充維生素才能快快長高。”
Wifi三人組有苦難言,可是因為集合時來得最晚而被加罰兩勺胡蘿卜的一男一女兩個小朋友哪里能愿意,情緒激動卻說不利索話,小臉兒上全是這個世界的不公。
“別急別急,有話吃完再說。”
宸秋給五人各分走一筷子之后,自己盤里只剩下菜湯里零落的幾片葉子,他十分滿意的刨了兩口飯,讓整個場面看上去合理一些。
蘇葉接完電話回到座位,并沒有考察桌子上綠色的重新分布。
宸秋將一塊肉放進嘴里,悄悄盯著蘇葉,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剛出發時的壓抑,什么破電話,這一早晨白過了唄?
“蘇葉姐姐,宸秋哥耍賴!”
女孩子還是容易跟女生親,桌上唯一的小女孩見蘇葉坐下,馬上告起狀來。
蘇葉這才回過神來,視線掃過幾人的飯碗,又看了看孩子們氣鼓鼓的臉。
宸秋當慣了男孩子們的老大,以為女孩子們多少也得顧及一下自己的威嚴,冷不丁被檢舉揭發倒是有些頭腦發懵。
“秋哥是不是把自己的菜夾給你們啦?”蘇葉向另外的小朋友取證。
宸秋微微低頭用向上45度的恐怖視線盯著幾個孩子。
“之前就聽說秋哥是孩子王,今天算是見識了。”蘇葉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和她并肩而坐的宸秋此時在干些什么,也沒等孩子們回話便說道。
“愿賭服輸,耍賴是不對的是不是?”蘇葉又問孩子們,并得到了他們的一直贊同,“那咱們罰宸秋哥哥吃兩份菜好不好?”
宸秋在蘇葉替天行道般挑起的雙眉和五個小家伙的起哄下,乖乖起身去重新打了兩勺時蔬,在蘇葉克制笑意的注視下幽怨地咀嚼起來。
“剛剛是警察的電話,說有了些發現,讓我下午去警局想了解點情況。你一會兒得自己……”
“吃完飯我和你一起去。”宸秋打斷蘇葉的話,又夾起一筷子葉子。
“好。”
剛還有些皺起的邊角好像被用力地撫平了,蘇葉也動起了筷子。
“整個犯罪過程嫌疑人都沒有對自己做任何掩飾,經過技術部人員的處理,并和數據庫比對之后,初步確認嫌疑人是陸駒。”辦案警察一遍播放著陸駒投毒的監控視頻,一邊解釋道。
蘇葉深吸了一口氣,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自覺地用了用力氣。
宸秋則微微瞇起眼睛:“有查到他的同伙嗎?”
蘇葉聞言立馬看向宸秋,又覺得好像更該向警察求證。
警官也有些驚訝的搖搖頭:“確實,第一,他很順利的進入了咖啡店并且手上沒有拿任何工具,但是你們的相關工作人員沒有丟失過鑰匙的證詞;第二,他全程沒有使用任何照明設備,就算店面一側全是落地窗,室內應該有些月光和街燈的亮度,但他就連從貨架上拿要投毒的牛奶都只用了很短的時間,比起找更像是在確認,而你們店內的擺設也好,物品放置也好,才在近期因為布置拍攝現場做了很大的改動;第三,為了不留下指紋,他帶了手套,卻沒有任何遮擋面部特征的舉措,應該是知道店里的監控晚上是不開的,而知道這個信息的只有劇組的工作人員和你們。但目前還沒有相關線索,
“我們查看了他的案底,并且和當時負責的李警官詢問過情況,據他說,你不久前找過他,并提供了一些可能是來自陸駒的短信?”
“對,快兩周了吧,那天早晨我去接了朋友的機,下午就去見了李警官,不過好像從那天開始我就沒有再收到過陸駒的短信。”
“可以看看你的手機嗎?”
“當然。”
監控結束,蘇葉拿出手機遞過去。
陸駒的短信在蘇葉去見李警官之前,每晚都會發來,持續了四天。
“你能再說說當年的案子嗎?直接聽當事人的描述或許能注意到一些細節。”
蘇葉點點頭。
“高一那年,我母親查出癌癥晚期,需要大量治療費用,我母親是孤兒,那時候只有我一個親人,
我父親當時在s市工作,一年回家一兩次吧,而我繼母基本不管我,我跟她說高中了學業重想住校,她簡直巴不得我別回家煩她,當然了,我并沒有給學校打住宿申請,
一開始,我白天上學,晚上在學校附近的黑網吧看機子當網管,大概過了半年吧,我碰見了陸駒。
我偶爾會在人少的時候偷偷打打游戲,陸駒就是那時候跟我搭話的,他見我玩的很好,邀請我和他一起打,我不同意,因為我知道他是那一帶有名的混混頭子,他就說他可以付錢,還說陪玩也是一項正經工作,讓我別怕。
后來,他介紹我進了好幾個新城和隔壁市的游戲論壇,成了一個生意不錯的代練陪玩,可能是礙于陸駒的名聲吧,我從來沒有被人賒過賬。
漸漸的,我干脆不上學了,整天泡在網吧里賺錢。”
“你們,在一起過嗎?”警官推推眼鏡問。
“沒有。他說我很像他幾年前去世的妹妹,他對我也真的就像是照顧妹妹,從來沒有什么越軌的舉動,可能就是這樣,我打心眼兒里相信他混社會只是身不由己。
那時候我唯一的朋友王依陽偶爾會去網吧給我送吃的,陸駒從第一次見到依陽就跟我說很喜歡她。
但依陽是很乖的孩子,這件事陸駒后來也沒再提過,我就慢慢忘了。
那年我生日,我和依陽在陸駒罩的一家ktv玩,期間陸駒帶了幾個好朋友來,說是熱鬧熱鬧,我們很自然的開始喝酒,大家玩的很心,起碼剛開始是,
后來我爸打了個電話,我怕吵,就跑到外面去接,大概五分鐘,最多就五分鐘,
等我再推開包廂門,里面只剩了陸駒和依陽兩個人,陸駒,”蘇葉低頭做了一個深呼吸,“陸駒跨坐在依陽身上,依陽的襯衫被解開了一半,后來辦案警官說她當時被下了藥。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報警,而是傻乎乎跑上去拉陸駒,被他一把推開,他紅著眼讓我滾開,我在地上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陸駒開始扯自己的褲子,我才反應過來,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酒瓶對著他的腦袋砸了下去。”
蘇葉說最后這段話的語速快的不可思議,盯著桌子輕微晃動的眼球好像正在看著那時的一切。
“可我是個廢物,連瓶子都沒有敲碎,陸駒也沒有像電視上演的那樣乖乖倒下,他摸著后腦,從依陽身上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我……要不是當時走了狗屎運碰上警察對ktv例行檢查,我也不知道我們會怎樣。”
蘇葉感覺后背上覆上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那樣。
“后來我出庭作證,包括認識陸駒一年多聽說的、見到的他所作的一切違法亂紀的事。‘蘇葉,你給我等著’是我走下法庭前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行,我們了解了,我們已經發布了通緝令,這些天你一定要多小心,小區安保好的話最好不要出門。”
蘇葉應了一聲。
宸秋慢半步走在蘇葉身側,正大光明的盯著她的臉,腦袋里想起第一次去留白喝到的那杯店長特調,她的17歲。
記憶中,那是一杯基調微苦的氣泡飲料,最底下有一層葡萄味的果粒,不知道加了什么,在一口咽下之后,會有酸澀覆上上顎,還有附在液面表面淺綠色的冰塊。宸秋當時很好奇,干脆地咬開了最大的一塊,結果感受到了一股強烈上頭的芥末味道。
“宸秋。”
“嗯?”
“你會打LOL嗎?”
“會是會……但你,現在,想打游戲?”
宸秋其實正在猶豫如果蘇葉說要一個人靜靜,自己要用什么法子去她家賴著。
“不然我應該梨花帶雨的哭一場,還是45度角仰望天空?”
“好像都比立刻去打游戲常見一些……”
“每次我控制不住自己去害怕還沒發生的事的時候,就打游戲。游戲不也是未知嗎,未知的隊友、對手,未知的結局。起碼在游戲里,我贏的概率大很多。”蘇葉打開車門,宸秋沒有看到她此時的表情。
宸秋轉而想起,自己直播恰巧在峽谷碰見她的那天,正是她說去見完李警官的那個下午。
“行,今天你想怎么贏,咱就怎么贏。”
“又立FLAG?”
宸秋嗤笑一聲,沒有接話,你對強者一無所知。
周末下午,網吧人不少,你還能見到桌邊擺碗泡面雙腳放在鍵盤旁邊補覺的玩家。
好在包廂還有兩間空的,兩人走過位于鬧市區的五個座位的包間,選了位于網吧深處只有兩個位置的那間坐下,各自登陸賬號。
宸秋深思熟慮了整整一路,最終登陸了吳鉞的賬號,要是讓蘇葉知道自己和蘇云舒是同班同學,別說好不容易肯向自己傾斜的那一點依靠會被撤回,很有可能連在留白打工、時刻在她眼前晃悠的機會也會被收走。
“這個賬號……”蘇葉稍微思考了一下這個十分眼熟的賬號名,“這不是小吳的號嗎?”
“吳鉞,他就是我之前說的表哥。”
宸秋查了查吳鉞的戰績,現在是大師,剛好蘇葉也是。
“那你就是上次那個腳本弟弟!”蘇葉一個不小心順口把自己瞎起的外號也說了出來。
“前倆字我就當你夸我了,后倆字能換嗎,大神或者帥哥?”
蘇葉顯然不關心這個,她還沒這兩個身份重疊的事實中緩過勁兒來:“這么巧?”
“這是你第一次知道我倆有緣嗎?”
蘇葉眨眨眼,大大小小的事好像集體被什么劈中了,全在這一個月間爭相上場,而宸秋就像是這個場上的臺柱子,總是在。
于是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好像已經,十分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