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片宛若鏡子的海，顧野的影子在海的另一側沖他詭異的微笑著。完全不受控制，影子敲了敲和顧野隔開的海面，仿佛想要從海底掙脫出來。

“咔擦”

隨著細微的裂痕在海面上碎成了蛛網，一灘漆黑的污泥從海底掙扎出來。

黑色的爛泥，挪動在顧野面前。

影子從爛泥地里塑形，凝聚成一個孩童模樣的身體。

仔細看的話，這個黑色的影子凝聚出來的恰好是小時候的顧野。

破爛的衣裳，還有手上握著的短刀。

這個小個子的男孩，眼神卻充滿堅韌。

他昂起頭，看著顧野的臉。

嘴角突然裂開了一道夸張的弧度，他拍了拍身上的淤泥，圍繞顧野的身體有趣的打著轉。

“還真是有些年頭了......

上一次見你還是小鬼頭的模樣，現在該長的都長齊了，就是你的心還是缺了一塊。為什么要抗拒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你和我，我們本就是一體的。

想想當年.....

你愿意接納我的時候，整個北方都是我們的獵場。

可惜只有那一次，那次過后你就開始了抗拒。

南下這些年，你也見過了自己的弱小。

靠著自己一個人，一把刀，你究竟要耗費多少年才能重新回到北方。

顧野......你真覺得自己可以在長城里面，安詳的過一輩子？

哪怕你可以，那個女孩呢。

你以為她能夠一直藏在應天府這座大城里，一輩子不被人發現.........”

繞著顧野轉悠了幾圈，詭異的笑聲停下來后。

黑色的影子緩緩拉伸了一下自己的筋骨，面前孩童時期的顧野開始長大，血肉生長，筋骨重造，漆黑的一灘爛泥重新化形，爛泥地里，顧野的身軀絲毫不差的從淤泥里攀出。

似乎很滿意全新的身體，凝聚成顧野的模樣后。

影子上上下下，大量了番這個身體。

“嘿呦，還真是長大不少。”

戲笑著從爛泥地里扯出一件漆黑色的大袍，草草披在身上，雖然袒胸大開，好歹也有了一件庇體的衣裳。

影子凝聚出來的顧野，皮膚是詭異的黑色。

只有那雙深邃的紫瞳，紫到發黑，仿佛可以看穿人心最深處的欲望。

有些懶散的側臥在風中，黑色的顧野整個身飛了起來。

他單手托腮......

兩根大腿從衣袍里露出，交叉著搭在一起，看起來竟顯幾分媚態。

手指從空中勾畫，一本漆黑色的寶冊被他拿在手里，寶冊上紫色的妖箓顧野再熟悉不過。

.........

“給我滾。”

屹立在這片不知名的海面上，顧野全身都被限制了行動力。

他只能僵立在這里，看著這個長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東西。

翻了翻漆黑色的寶冊，黑色的顧野微微嘆了口氣。

“何必如此呢......

當年這本妖箓沒少沾過妖血，你自己也明白，比起開竅入玄，接納我們的力量才是最適合你的道路。

不談識竅里堵塞的那個破東西，你想開竅就得磨掉他。

你磨掉了他，率先迎來的不是開竅，就是被我同化。

吃掉我，或者被我吃掉.......

你我本就是一體，在乎那么多作甚。

你愿意接納這一切，大不了我吃點虧，你把我吃了，運氣好的話還能保留自己的識，我本就沒什么大志，你吃我，還是我吃你，結局都是一樣。”

挑逗著僵硬的顧野，側臥在空中的影子，有些誘惑的扯下肩頭的衣袍。

他戲笑著凝望著顧野倔強的眼神，那雙眼睛只要多看一眼，就會被吸引過去。

“我說了，給老子滾。

帶著你的那本破書，從我腦子里徹底滾出去，管你找誰也好，為什么偏偏要纏在我身上，簡直是陰魂不散.......”

咬著牙關，顧野想要盡力一拳糊他臉上。

可全身都被束縛，動也動不得。

早就看穿了顧野的心思，影子有些無奈的繞著他側臥旋轉著，念念叨叨說個不停。

........

“沒福氣的小子，這要是能換個人，督妖司的四象，七星都不一定受得住這種誘惑。

你點點頭，北方就是你的了。

這么多年來，你一直不愿意接納我。

可生死關頭，你敢說不是靠著這種力量，才讓你熬過不知多少次的鬼門關。剛才斬殺那五頭小家伙，你不知道我用這具身體用的有多么完美，你自己根本開發不到那種玄妙的境界。

我等的時間太長了......

這一次借著云夢澤里的玩意，才能和你小子見一面。

雖然達不到太完美的程度，但可以趁著你虛弱，試著吃掉你。”

云淡風輕的說著最兇狠的話，影子伸手摸著顧野的臉頰。

下一刻，一滴滴漆黑色的淤泥開始纏上顧野的身子........

感受著身體里，仿佛進入了別的東西。

顧野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只能默默念著記憶深處的無名經文。

古老的經文聲誦出，隨著顧野閉上眼睛，他的身體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清氣和金色道文，漆黑的淤泥觸碰到這種東西，立刻被蒸發，泯滅。

平靜的海面上，一抹天光乍開。

金色的光芒從天落下，籠罩在黑色的影子身上。

.........

“果然，還是不行啊......

這破玩意的位格到底來自哪里，位格之高，就連我都侵蝕不掉.......”

沐浴在金色的光芒內，漆黑色的影子突然大笑起來。

“無妨，無妨。

我有的是時間，顧野你可以慢慢的想，你命里注定屬于北方，遲早有一天你會經歷人世間最大的痛苦.......

到時候我等著你，等你絕望之后，咱們一起回北方去，哈哈哈哈.......”

身軀在金色的光幕里融化，影子再次化成一灘爛泥，融入了顧野腳下的海底。

隨著黑色的顧野消失，金色的光幕里，顧野恢復了行動能力。

他癱坐在海面上，大口喘著氣。

目光微微抬起，他窺見了天光乍現的地方，有顆閃耀的像是太陽一樣的東西。

身旁，平靜的海面逐漸褪色。

天地再度變成了云霧縹緲的云夢澤，一個晃神的功夫，顧野發覺自己已經在問心路上走完了大半。

云夢澤里藏著的黃粱夢，讓走過云夢澤的人絲毫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失。

但顧野心里明白，他剛才看見的一切，絕非是黃粱一夢產生的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