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告別
人生各有際遇,日復一日,星星照亮過的地方,風也吹過,又下過一場一場大大小小的雨,那些放在那里的人,漸漸成為回憶里的血肉。徐夢月成了那個先離開這個地方的人,她轉專業考試沒有通過,在和家人的商量下,決定回高中復讀——在那個深秋。
徐夢月的父母會在這種已經把學籍檔案上交大學的情況下,拿回檔案,然后讓徐夢月按照自己的愿望回去復讀。那一刻,徐夢月覺得她的父母真的很愛她。
所有大學認識的人,知道她要回去重新經歷“高三”,從一個“大學生”變成一個“高中生”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是反對的。
許佳靈雖然內心并不是很支持徐夢月這個做法,至少許佳靈不會這樣做。
但是,徐夢月的人生是她的自己,怎么走,怎么做,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徐夢月說,在親密關系中產生的大部分負面情緒,都源于自己或對方無端的占有欲。需要的同時也希望被需要,總喜歡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以為彼此感情羈絆足夠深,就可以掌控對方,就不用保持安全距離。她很喜歡宋丹丹老師之前寫的一段話:“如果有一天,六十年婚齡的父母說他們要離婚,在美國的女兒宣布同性戀,老公告訴我得了艾滋病,兒子抱回了他的私生子……那一天,我依然會拉起他們的手,摟住他們的肩,對他們說我還在這兒!因為我是真愛你,所以你有真自由。”
我愛你,所以足夠尊重你,尊重你的生活方式,尊重你人生中每一個選擇,盡管我不贊同或不理解,但我一如既往地相信你、支持你、不干涉你,并成為你堅強的后盾。很少有人能夠做到像徐夢月的父母這樣灑脫。
許佳靈送徐夢月上車的時候,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黃昏,傍晚的云層被染成了彩色,看起來像棉花糖一樣甜。
“一路平安!”許佳靈對徐夢月說。
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徐夢月卻感覺到眼眶濕潤。
有些人,緣分真的很淺,你不知道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科技發達的現在,有些說過再見的人,真的沒有再見過。
“我們抱一下吧!”徐夢月輕聲地說。
認識許佳靈是徐夢月大學里最開心的一件事情,沒有之一。
“當然可以!”許佳靈說著便伸出雙臂,去擁抱面前的女孩。許佳靈在那一刻真的很想很想把徐夢月留下來,但是,她不愿意這樣做,她什么也沒有說。
“好啦,我進站了!”徐夢月拉著行李箱,便笑了笑,“別搞得更生離死別一樣,我又不是不回來。”
許佳靈聽到也笑了,說:“你喜歡的那個人終有一天會來找你,走的有點慢,你別急。你看,煎餅果子攤完雞蛋抹完辣醬灑點芝麻加根油條烤腸,還要等5分鐘呢。肉夾饃從火燒烤的酥香到燒肉辣椒蔥花剁碎,還要等10分鐘呢。就算泡一包方便面,還要等3分鐘呢。吃一頓飯都等那么費勁,何況等一個愛你的人。”
一個女孩子總是為同一個男孩子流不同的眼淚,就算花掉了很多的青春,也換不回最初的心動和喜歡。
未來和你都很重要,如果那個“你”不會在身邊了,就去選自己“喜歡的未來”,然后,遇到另一個“你”。
心理講座上,許佳靈記得老師曾說,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人,而每個人都會遇到讓自己心動的那類人,而不是那個人。錯過了一個,還會遇到下一個。
只有錯過錯的人,才能給對的人留下位置,不是嗎?
“嗯嗯。”徐夢月點頭,朝許佳靈揮了揮手,表示告別。
與此同時,國旗臺也有人要離開。
征兵的結果出來了,顧晨曦在名額之中。隊里知道這個消息的隊長隊友內心其實很復雜的,一方面為他高興,另一方面又舍不得他。當兵有多辛苦,大家都心知肚明。
下訓的時間比平常早了十分鐘,隊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離開。
顧晨曦被隊長叫去說著話,臂章、胸標、專屬鑰匙扣都“鄭重”地交給了顧晨曦——臂章是一屆一屆換屆的時候,應該上交,然后一屆一屆傳承下去的;胸標,是到每一屆換屆前,進行授胸標儀式考核,考核合格后,才會下發的;鑰匙扣是有著專屬隊伍卡通人物的,本來打算元旦再發的。
此刻,全部都交給了顧晨曦。
這支隊伍,留給顧晨曦的是什么?
不知道,沒有人可以真正說清楚。隊友、隊長、國旗臺、三面旗,這些,似乎是一種很踏實、很安全、有幸福的詞匯。
提前離場的人總是讓人惦記。
等隊長和顧晨曦說完話,顧晨曦就收到了他的隊友們一個接連一個的擁抱。
千言萬語表達不盡隊友們的不舍,只是一個擁抱盡在不言中。
一聲隊長,一生隊長。
一聲兄弟,一世兄弟。
他們圍在一起成一個大圈,他們一起做游戲、一起唱歌、一起歡笑,他們想把更多的歡笑留在國旗臺,留給顧晨曦。
不久,顧晨曦也離開了學校,他如愿以償地去當兵了,他成了這屆最先離開國旗臺的人——不是不想留下,而是希望更好地回來。
云層間隙中也能看出點兩點星來,但星的近處黝黝看得出來的天色,好像有無限的哀愁蘊藏的樣子。
許佳靈終于想起來去找陳炫彬拿那個書簽,她發了消息過去。
“你在寢室嗎,我去找你拿書簽。”許佳靈說,上次徐夢月喝醉酒,坐在長椅上的地方,是陳炫彬和顧晨曦的宿舍樓旁的長椅——許佳靈記得顧晨曦出宿舍樓叫過陳炫彬。
“什么時候?”陳炫彬及時地回了消息。
“半個小時后?”許佳靈回復陳炫彬,“方便嗎?”
“好。”陳炫彬回復。
晚上,許佳靈走在路上,還是不由自主地把衣服裹得緊一點,有點兒冷。
許佳靈手里提了兩杯奶茶——茶顏。茶顏全稱是“茶顏悅色”,是長沙的特色。許佳靈點的是一杯“箏箏紙鳶”和“煙火易冷”。
“箏箏紙鳶”是由高山烏龍茶和雀巢純牛奶組成,“煙火易冷”是由武夷巖茶和雀巢純牛奶組成。陳炫彬并不知道許佳靈是買了奶茶的,只知道約的時間是在發消息三十分鐘之后——“茶顏悅色”的人一般比較多,需要排隊。
許佳靈比約定時間早一點到的,第一次在男生宿舍等一個男生,突然有些怪怪的,可是,許佳靈無法回避她的內心,她此刻的確很想見到陳炫彬。
想見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大約是一連幾天陰雨,然后突然放晴的感覺吧!
許佳靈穿的是一件深色呢子衣,氣質有點兒不一樣。
陳炫彬從宿舍樓出來,他穿了一件黑色呢子衣,和平常訓練的樣子不一樣。
“給你帶了茶顏!”許佳靈說著便笑了。
陳炫彬的眼神中透露著驚訝,許佳靈并沒有說她會給他帶茶顏,但是,他看到許佳靈笑得瞬間,他也笑了。
能讓陳炫彬笑的人,沒有誰,比許佳靈更有天賦。
陳炫彬把裝有書簽的小盒子給了許佳靈,然后接過了裝茶顏的袋子。他說:“茶顏可不便宜呀!”
“你來長沙一趟,嘗一嘗當地特色,你不是喜歡喝奶茶嗎,茶顏還不錯,除了貴了點。”許佳靈說,“沾你的光,我也買了杯!”
“晚上有點冷,別一直站在這里了,我送你回去吧。”陳炫彬說,眉目間盡是溫柔。
本能地遲疑一秒,而后,許佳靈還是點了頭。
“茶顏要趁熱喝!”許佳靈把吸管插進去了,說著,她喝的是箏箏紙鳶。
之后,陳炫彬也把吸管插了進去。
“聽說顧晨曦去當兵了!”許佳靈說。
“嗯嗯。”陳炫彬回答。
許佳靈抬頭看了看,她淡淡地說:“夢月回去復讀了,他們怎么都走了,你會不會也要離開啊……”
陳炫彬側頭看了許佳靈,她看到她的側臉,聽到她說的話,心里忽而起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情,他好想伸手去擁抱她一回,但是理智卻命令他只是回答著她的話:“不會。”
“聽說寧夏有沙漠、有駱駝、有星空,我突然想去看看,我長這么大,從來都沒有見過駱駝沒有見過沙漠的星星。”許佳靈說,她似乎有些傷感。
“可以啊!”陳炫彬第一次聽到一個南方姑娘說想去北方,或者確切一點兒是西北沙漠,“我們那里的西瓜很好吃的,還很便宜,涼皮也不錯,晚上看夜景特別安靜。”
許佳靈的腳步停住了,剛準備往前走的陳炫彬把腳步收了回來,到了許佳靈的宿舍門口。
“我到了。”許佳靈說。
陳炫彬點了一下頭,然后“嗯”了一句,之后,就離開了。
有些話到嘴邊卻又欲言又止,許佳靈回頭看了一眼男孩的背影,她的眼神里分明多了一點兒眷念。
“我養的貓長大了茶樹也結了茶
喜羊羊的結局被灰太狼吃掉啦
歡喜的當初變成了結尾的冤家
你還在遠方尋那朵不凋零的花
啊還有這首藏頭是送給你的話
——網易云音樂熱評《心愿便利貼》”
陳炫彬看到了網易云音樂的評論,內心突然有一絲觸動,桌面上留著茶顏的空杯子。
沙漠上的公路,是沿著前人壓出來的車印鋪成的柏油路,兩邊是沙丘或戈壁——那是許佳靈十八歲的時候說過想去的地方,可是,她因為各種原因,一直都沒有去成……
告別了太多的人和事,誰知道,下一個會對彼此說再見的不會是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