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的日子，家家戶戶都在田里忙的腳不沾地兒。
只有鐘氏，在聽說沈阿婆的眼睛瞎了之后，心里閃過莫名的快感，然后地里的活兒也不干了，裝模作樣的拿著雞蛋到了沈阿婆的家里。
她就是想要去看沈阿婆的笑話。
黎音和蒼玲在田里收割麥子，蒼洛學堂里放了假，留在家里陪奶奶。
鐘氏捏著個小布包來的時候，就見沈阿婆和蒼洛一老一少祖孫兩個一人抱著一牙西瓜啃得正歡快。
看著那紅彤彤的瓜瓤和烏黑的瓜籽兒，鐘氏下意識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這瓜看著就很甜！
“奶奶，鐘奶奶來了。”
蒼洛眼尖，看見門口的鐘氏之后，立馬跟沈阿婆說了，然后坐在小板凳上繼續大口的啃西瓜。
“嫂子，聽說你眼睛看不見了，我來看看你。”
鐘氏臉上先是掛上笑臉，然后想起沈阿婆眼睛已經瞎了，什么都看不見，原本和善的笑容立馬變成了不懷好意的幸災樂禍。
蒼洛嘴里包著西瓜子，像發射炮一樣，噘著嘴一粒兒一粒兒的往外吐，一抬頭正好看見鐘氏變臉。
他捧著西瓜點了點頭，心中想起黎音給他講過的變臉藝術。
原來寶寶的奶奶還會唱戲，臉變的可真快。
蒼洛年紀小，鐘氏也沒把他當回事，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收斂，往前走了幾步進了院子。
這時候沈阿婆也已經放下了西瓜，從凳子上站起了身，一邊用面巾擦手，一邊淡笑著開口。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勞弟妹掛心了，快坐下歇歇腳。”
兩家從來沒有過深交，沈阿婆不用想都知道鐘氏這會兒來是想要干什么，無非就是過來看看她的笑話罷了。
“嫂子快坐下，你眼睛不好，別再摔倒，磕了碰了哪里。”
正常人看見一個眼睛不好的人，真關心的話，都會靠過去扶著或虛扶一把。
但鐘氏卻沒有，她言語間聽起來滿是關懷之意，人卻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動彈，臉上還掛著一抹得意的笑容，感覺心里暢快極了。
沈阿婆臉上的笑容突然變的大了，“不打緊，很快就能好。”
說完，將頭轉向小孫子的方向，“洛洛，把茶壺拎過來。”
她們這會兒坐在院子里老梨樹的下面，梨樹很大，籠出一大片陰影，微風吹過，十分涼爽。
外孫女兒下田之前，還給她們切了西瓜，準備了涼茶，把沈阿婆心里美的直冒泡兒。
沈阿婆說完，蒼洛聽話的放下手里的西瓜，雙手去拎放在一邊的茶壺。
鐘氏的臉色就又變了，剛剛得意的笑容僵在唇角，“還能治好？”
不是說瞎了嗎？怎么還能治好！
桌上的幾牙西瓜已經被啃得差不多，也沒法兒招待人，沈阿婆摸過手邊的抹布，熟練的將西瓜皮掃到地上的木盆里。
聽見鐘氏的話，她抬頭看向鐘氏所在的地方，笑了。
“能啊，大夫說了，不是什么大病，也就幾副湯藥的事兒。”
鐘氏被沈阿婆看的一慌。
她總覺得沈阿婆是能看見的。
“呵呵，那、那可真是太好了，恭喜嫂子了。”
鐘氏干巴巴的笑笑，然后慢慢伸出手在沈阿婆面前搖了搖。
見沈阿婆沒什么反應，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家里也沒什么好東西，我給嫂子拿了幾個雞蛋，吃了也好補補。”
鐘氏說著，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一個小布包放在了桌子上。
沈阿婆擦好桌子，蒼洛也把茶壺提了過來，她摸過一個茶杯在桌上放好，然后伸手去接小孫子手里的茶壺。
“奶奶，我來倒。”蒼洛在沈阿婆的手碰到茶壺之前奶聲奶氣的開口。
茶壺里裝的是涼茶，沈阿婆也就沒反對，笑瞇瞇的夸了一句洛洛真懂事，然后又跟鐘氏客氣了兩句。
這期間，鐘氏一直坐著，眼睛跟裝了雷達一樣在院子里四處掃蕩，最后停留在頭頂上的梨樹上面。
“這梨樹長的可真好。”
黎音家院子里的這顆梨樹長得是真的好，果子掛了滿滿一樹，光是看著就十分喜人。
鐘氏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蒼洛剛剛倒好的涼茶，然后眼睛睜的老大，“這涼茶真不錯，怎么做的？”
酸酸甜甜，清清爽爽的，鐘氏從來沒有喝過這么可口的涼茶。
沈阿婆一臉的驕傲，“是我家阿黎瞎琢磨出來的，你喜歡就再喝一杯。”
沈阿婆賣茶，鐘氏只當她是不想說這涼茶的配方。
她在沈阿婆面前狠狠的翻了個白眼，撇撇嘴，然后噸噸噸的往肚子里灌涼茶。
幾杯涼茶下肚之后，鐘氏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
“地里還有活兒等著干，我就不多留了，等家里忙完了，我讓寶寶他爹來幫襯幫襯你們。”
嘴上說的好聽，鐘氏心里想的卻是：美的你們哦，怎么可能來幫忙！
“女娃子干農活還是不行，到時候變了天，莊稼可就全毀田里了。”
全毀了才好！
“這家里沒個男人還是不行啊！”
就一個小蘿卜頭兒，頂什么用，能不能長成人還兩說呢！
鐘氏像個精分似的說了一長串，起身的時候還伸手在梨樹上扭了兩個青梨子揣進了袖兜里，“嫂子你眼睛看不見，就別起身了。”
鐘氏不給沈阿婆說話的機會，說完轉身就要走了。
然后一回身就看見了挑著一大擔麥子的宿野進了院子，看見她，點了點頭。
宿野進來之后，門外還有一輛板車，黎音推著，蒼玲在一邊扶著，車上裝的滿滿的，也是麥子。
將擔子放下，宿野又轉回去從黎音手里把板車接過來自己推著。
“去歇著，我來弄。”
黎音點點頭，喊了蒼玲一起進院子休息。
一進院子，黎音和蒼玲就看見了鐘氏，蒼玲開口叫人問了好，黎音也跟著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洛洛撿雞蛋了？就兩個？還這么小？”
黎音在梨樹下方的桌前坐定，喝著阿婆給她倒好的涼茶，目光一撇，看見桌上一個灰色小包。
打開一看，里面是兩個雞蛋，很小的兩個雞蛋。
她以為是蒼洛在自己家里的雞窩里撿的，隨口就問了出來。
蒼洛在一邊立馬回答，“我沒撿，都給姐姐留著呢，這是鐘奶奶帶來探望奶奶的。”
黎音低頭喝茶，聞言秀眉一挑，目光再次瞥向桌上的那兩枚雞蛋。
真的，小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