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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煩躁的黎音

正在推車的沈阿婆聽宿野提到小蒼村不由得腳步一頓,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

小蒼村兒的?

小蒼村兒,蒼是大姓,只有少幾戶后遷居過來的外姓人家。

宿姓?沈阿婆推著板車,微瞇著眼睛陷入回憶里。

十幾年前,村里倒是有一戶姓宿的,只不過后來那家人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早就沒了,如今他們村兒是沒有姓宿的人家的。

想到當(dāng)初的宿家,沈阿婆直到如今還堵得心中發(fā)慌。

沈阿婆姓沈,單名一個傅字。

當(dāng)初她是作為寡婦帶著女兒二嫁到小蒼村兒的,是寡婦又是二嫁的,在村里難免受些排擠跟白眼。

只有宿家的老婆子不在意,跟她交好,兩家也經(jīng)常走動,后來宿家老兩口去世,兩家的交情也沒淡了。

因為宿家的媳婦兒是個好的,始終惦記著自家婆母跟沈阿婆的情分,經(jīng)常帶著孩子到蒼家串門兒溜達(dá),母子兩個跟沈阿婆關(guān)系十分親厚。

直到后來,宿家的媳婦兒二胎產(chǎn)子難產(chǎn),一尸兩命,宿家跟蒼家或者說跟沈阿婆的關(guān)系就開始淡了。

再往后,不過數(shù)月宿家兒子便又娶了新婦進(jìn)門。

自那之后,宿家就開始敗了。

沈阿婆推著板車走在前面,雙目有些泛紅的陷在回憶里無法自拔。

記憶這東西,一旦蘇醒了就如那洪水破堤一般,一發(fā)不可收拾。

新媳婦兒進(jìn)門沒滿一年,宿家的兒子就突然得了急病暴斃了,獨(dú)留下一個還不到六歲的孩子跟著后母艱難的討生活。

若后母是個好的便也罷了,可恨那是個心黑手狠如蛇蝎的女人啊。

沈阿婆想起當(dāng)年半夜里偷偷叫門跑到家里來尋她的那個孩子,眼淚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不到六歲的孩子啊,通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像個行走的小骷髏架子。

身上掐的、撓的、棍子打的、荊條抽的......紫的、青的,已經(jīng)發(fā)黑了的各種新舊傷痕交錯,就是沒有一塊兒好的皮肉!

那個往日里聰明乖巧總喊她阿婆的孩子,眼睛里再也沒有了光,甚至連哭都不會了。

沈阿婆又氣又心疼,抱著孩子掉了一整宿的眼淚,她自己也給人當(dāng)繼母,雖知后母難為卻也是心疼孩子的,哪里想到竟會有這么狠心的人。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宿家跟那毒婦大吵了一架,惹得村里的人都知道她虐待繼子的事情,紛紛對她指責(zé)不已。

自那往后幾日,宿家倒是安生了些,孩子身上沒添新傷,旁人再問,也沒再挨打了。

只是沒幾日,孩子就不見了。

那毒婦對外說,孩子偷了家里的銀錢跑了,還在村里又哭又罵,很是鬧騰了一陣子。

可沈阿婆不信那婆娘的鬼話,她覺得那孩子是被賣了,或者,已經(jīng)被害死了。

沈阿婆常常覺得自責(zé)。

如果不是她當(dāng)日大鬧的那一場,說不定孩子就只是挨餓挨打,她偷偷的幫襯著,雖磕絆些,但總能長大的,總也好過現(xiàn)在的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沈阿婆年紀(jì)大了,如今已經(jīng)記不清那孩子的模樣兒了,只每每想起宿家時,那聲聲清脆的童音歡快的喊她‘阿婆’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阿婆。”

宿野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跟記憶里清脆的童音慢慢交疊融合。

沈阿婆頓住腳步,推著板車的手微微顫抖。

宿野牽著馬,幾個大跨步追上沈阿婆,同時手扶上板車的車把,“我來吧。”

“你、你是......”

沈阿婆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是,阿婆,是阿野,阿野回來了。”

沈阿婆看著自己面前長得高高大大,英俊不凡的宿野,一顆心又驚又喜,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

只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一個勁兒的流著淚呢喃。

“好孩子,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沒錯,沈阿婆記憶里的那個孩子叫阿野,姓宿。

是宿野。

......

黎音在家里很有耐心的陪著蒼洛玩到中午,午飯吃的是她手搟的面條兒。

四歲黎音就會做飯了,她無論在怎樣惡劣糟糕的情況下都能將自己照顧的很好。

蒼洛吸溜了一大碗面條兒,飯后又跟著姐姐消了會食兒之后就哈欠連天的嚷著要午睡了。

黎音讓他自己上床,在旁邊坐著看他熟睡著之后才鎖上門出去了。

出了籬笆院門,門口隔了一條路之后是一個很大的水塘。

她照著蒼洛的描述左拐,走了一會兒看見路口再次左拐,再次看見路口的時候再左拐......就這么左拐右拐之后,黎音最終站在了一座破破爛爛的茅草屋門前。

是蒼阿狗的家,周圍有三兩家鄰居。

院子是泥土混著稻草夯實而成的,只不過時間久了,看起來很是斑駁,木門一邊斜跨挎掛著,看起來隨時要掉的樣子,另一邊則早就不知所蹤了。

走進(jìn)里面,更是雜亂無章。

野草茂密長得比人都高,只院子正中往堂屋去的方向有一條窄窄的一人寬的小路,看的出是被人經(jīng)常踩踏踩出來的。

黎音順著小路進(jìn)了堂屋,又看了看左右兩間偏房,空蕩蕩的什么有用的家具物件兒都沒有。

人也沒有。

黎音眼底此刻全是化不開的暗紅,她懶懶散散的勾起唇角。

那番模樣兒,又野又邪,像極了美艷絕倫又桀驁不馴的女妖。

不在家么?

還真是好運(yùn)。

出了院子,照著原路往回走,路上開始下起雨了,黎音加快了步伐,趕在雨勢變密,蒼洛醒來之前到了家。

衣衫被細(xì)雨打的微潮,黎音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一套。

換衣裳時,黎音又透過鏡子瞥見頸間那道青青紫紫,看起來觸目驚心的掐痕,她對著鏡子挑眉,微微有些煩躁。

這種有仇沒報的感覺,她很不喜歡。

她怕阿婆回來看見擔(dān)心追問,特意找了件衣領(lǐng)稍高的衣衫換了,但還是隱約看得見,便又把一條輕紗帕子做絲巾系在了脖子上。

對鏡再看,果然瞧不見傷痕了,也不顯得突兀難看。

收拾妥當(dāng),黎音再去看蒼洛。

這小胖團(tuán)子許是今日受了驚嚇,哭的又狠,這會兒皺著眉頭,還時不時的在夢中哭哼幾聲,睡得極不踏實。

黎音索性把他叫醒,準(zhǔn)備跟他多玩一會兒,玩的累了,晚上或許能夠睡得沉穩(wěn)些。

姐弟二人玩鬧許久,外面的雨也由毛毛細(xì)雨變得淅淅瀝瀝起來,卻遲遲不見阿婆回來。

黎音取了油紙傘,抱了蒼洛,決定把他先送到翠花嬸嬸那里,再問問阿婆茶攤兒的地點,去接她。

豈料他們剛出了籬笆院子,就瞧見阿婆推著板車已經(jīng)快到家門口了。

黎音把油紙傘交給蒼洛囑咐他拿穩(wěn)了,自己則跑出去幫阿婆推板車。

“阿婆。”

黎音跑著到沈阿婆身邊,從她手里接過板車自己推著。

她看了一眼阿婆背后的方向。

是一個身穿玄衣,烏發(fā)飛舞,策馬奔騰在雨中的瀟灑背影。

而打馬離開的宿野只聽見了少女清脆空靈的一聲‘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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