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書契游淑
- 烏龍逃逃
- 2884字
- 2025-07-06 23:32:25
死寂被冰棺上持續的“滋滋”腐蝕聲割裂,像毒蛇啃噬著沈雙兒的神經。她癱在冰冷的石地上,視野被淚水與血污模糊,唯有母親額角那縷蔓延的黑氣,如同燒紅的烙鐵,清晰無比地烙印在眼底。
詛咒的污穢在蘭木瓊蒼白透明的皮膚下蠕動,脆弱的神魂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被這惡毒徹底吞噬。
“不……”破碎的音節從沈雙兒染血的唇間擠出,帶著絕望的顫音。她試圖抬起手,哪怕只是觸碰一下那冰冷的棺槨,但指尖痙攣著,連一絲力氣都凝聚不起。身體像一具被掏空的破敗容器,九幽蓮華刃汲取的心頭精血帶走了她最后的生機,靈魂也被惡念的真相和母親此刻的慘狀反復撕裂。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籠罩了她。
朱恒踉蹌著,拖著一條被魔氣侵蝕得焦黑、幾乎無法動彈的腿,艱難地挪到了她身邊。他半邊臉上猙獰的暗紫魔紋尚未完全褪去,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微微蠕動,口鼻間還在不斷溢出鮮血,滴落在布滿塵埃的地面,暈開暗紅的斑點。他喘息粗重,每一次吸氣都扯動胸腹的傷處,帶來劇烈的痙攣。
然而,他布滿血絲的赤紅雙眼,卻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關切,緊緊鎖在沈雙兒身上。
“雙兒……”他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想伸手去扶她,布滿魔紋的手卻在伸到一半時猛地頓住。那手上殘留的、屬于惡念本源的污穢氣息,與他自己狂暴的煞氣混合在一起,顯得格外刺眼。他看到了沈雙兒眼中尚未散去的驚恐和……一絲因他此刻模樣而升起的茫然與戒備。
就在這時——
“哼!”
一聲冰冷的哼聲,如同來自九幽寒淵的風,毫無預兆地穿透了青銅門縫隙外彌漫的濃霧,瞬間凍結了整個祭壇空間的空氣!
那聲音并不大,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萬鈞巨石轟然壓下!祭壇上那些剛剛因劇烈能量沖擊而紊亂、尚未完全平息的幽藍符文,在這聲冷哼下驟然黯淡,仿佛受到了絕對的壓制!
沈雙兒和朱恒的身體同時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結。
濃霧被一股沛然的力量無聲排開,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緩緩自門縫中步入。
來人一身沈家標志性的月白錦袍,纖塵不染,袍角用銀線繡著繁復的云紋,在幽暗的空間里流轉著清冷的光澤。他面容英俊,卻如同萬年玄冰雕琢而成,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兩口不見底的寒潭,平靜地掃視著祭壇上的一片狼藉。
目光掠過冰棺中昏迷不醒、額角黑氣蔓延的蘭木瓊時,沒有絲毫波瀾,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器物。
掃過祭壇邊緣蜷縮在血泊中、氣息奄奄的沈雙兒時,那目光也只是微微一頓,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漠然。
最終,那雙冰寒徹骨的眼睛,落在了半跪在沈雙兒身旁、半邊臉爬滿暗紫魔紋、周身煞氣未散的朱恒身上。
沈光柏。
沈家的家主,沈雙兒的父親,蘭木瓊名義上的丈夫。
他就站在那里,淵渟岳峙,氣息深不可測。沒有憤怒,沒有焦急,只有一種掌控一切的、令人骨髓都為之凍結的平靜。
“朱恒。”沈光柏的聲音平緩,聽不出喜怒,卻讓朱恒渾身緊繃的肌肉瞬間繃緊到了極限,仿佛被無形的繩索勒住了咽喉。“你臉上的花紋,倒是眼熟得很。”他微微偏頭,視線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朱恒臉上那尚未完全隱去的暗紫魔紋,“北荒魔淵的‘噬魂蠻紋’……看來,這些年潛伏在我沈家,委屈你了?”
朱恒的身體猛地一顫,臉上最后一點血色褪盡,變得慘白如紙。他下意識地想抬手遮掩那暴露身份的魔紋,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只能徒勞地垂下。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有那雙赤紅的眼睛里,翻涌著恐懼、不甘,以及一絲被徹底撕開偽裝的絕望。他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掩飾,在沈光柏這洞穿一切的目光下,都顯得如此可笑。
沈光柏的目光并未在朱恒身上停留太久,仿佛掃開一粒礙眼的塵埃。他緩緩抬起手,動作優雅而從容,仿佛不是身處這修羅場,而是在自家花園拈花。
他的指尖,對準了祭壇中央那具散發著不祥黑氣的冰棺——對準了棺中昏迷的蘭木瓊!
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龐大吸力驟然生成!目標并非蘭木瓊本身,而是她額角那縷不斷蔓延、侵蝕神魂的詛咒黑氣!
“爹……”沈雙兒心臟驟然縮緊,一個微弱的念頭閃過——父親是要救母親?!
然而,下一秒,這微弱的希望就被眼前的一幕徹底粉碎!
那縷被沈光柏強行吸扯離體的詛咒黑氣,并未被他凈化或驅散。相反,那污穢、怨毒、充滿湮滅氣息的黑氣,如同溫順的蛇,纏繞上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然后……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霸道的力量,強行壓縮、凝聚!
滋滋滋!
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中,那足以重創甚至湮滅神魂的詛咒本源,竟在沈光柏指尖被壓縮成了一顆米粒大小、卻散發著令人心悸毀滅氣息的漆黑珠子!珠子表面黑霧繚繞,無數細小的怨魂虛影在其中無聲哀嚎!
沈光柏低頭,平靜地看著指尖這顆由妻子承受的詛咒凝聚而成的毀滅之珠,如同在欣賞一件新得的藝術品。他的指尖,甚至感受不到絲毫被侵蝕的痕跡。
“千年溫養,這‘九轉玲瓏心’衍生的惡念本源,果然精純。”他淡漠的聲音響起,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雖被小丫頭攪擾,損了些元氣,又中了這詛咒……倒也無妨。”他抬眼,目光終于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沈雙兒身上,那眼神里沒有父親的慈愛,只有評估工具般的冰冷審視。
“你的血,比預想的更有用。”沈光柏的視線掃過沈雙兒胸口染血的衣襟,那里,九瓣蓮紋的光芒已微弱到幾乎熄滅。“總算……沒白養你這些年。”
轟——!
沈光柏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沈雙兒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理智!
父親……他全知道!
他知道惡念的存在!他知道母親被占據!他知道自己體內被封印的靈脈!他甚至……把自己當成了溫養惡念本源的容器!而母親……母親那所謂的自愿獻祭,那被剜出的“九轉玲瓏心”,竟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只為得到這團精純的……力量之源?!
“噗——!”
沈雙兒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那不是因為傷勢,而是極致的悲憤、被至親徹底背叛的絕望,如同火山在她胸腔內轟然爆發!血液不再是溫熱的,而是帶著刺骨的冰寒,濺落在冰冷的地面,開出凄厲絕望的花。
她眼前陣陣發黑,世界仿佛都在旋轉、崩塌。支撐她走到現在的一切——對父親殘存的孺慕、對母親蘇醒的渴望、對朱恒那一點點模糊的信任——都在沈光柏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中,被碾得粉碎!
“呃……呃啊……”她喉嚨里發出野獸瀕死般的嗬嗬聲,身體因極致的情緒沖擊而劇烈抽搐,渙散的瞳孔深處,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足以焚毀一切的黑暗。
“雙兒!”朱恒嘶聲喊道,不顧一切地想撲過去,卻被沈光柏一個淡漠的眼神掃過,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岳般轟然壓下,將他死死按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沈雙兒在血泊中痛苦痙攣。
沈光柏不再看瀕死的女兒和徒勞掙扎的朱恒。他指尖拈著那顆由妻子詛咒煉化而成的毀滅之珠,目光重新投向冰棺中昏迷的蘭木瓊,如同在打量一件即將完成的、完美的作品。
“木瓊,”他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再等等。待我煉化了這團本源,補全最后一步,你就能……真正‘完整’地醒來了。”
完整?沈雙兒在意識沉入無邊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模糊地捕捉到了這個詞。一個冰冷到靈魂深處的明悟,如同閃電般劈開了她最后的混沌。
父親要的,從來不是母親這個人。
他要的,是母親體內被剝離封印的善念本源,和這團由惡念煉化而成的毀滅之力。
他要的,是將這兩股源自“九轉玲瓏心”的、截然相反卻同根同源的極致力量……
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