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迷霧鬼林外。

莫蒼離移回望向天際的目光，對雨霏道:“這位姑娘，我有幾句話跟你故友說。”

雨霏會意，向前走了數步。

見她走后，莫蒼離從納戒中掏出一本書籍，道:“這是邪靈宗的噬靈術，異界中的幽道有數之不盡的陰靈，此天資之于你，不可負之。”

隨縹緲看了一眼莫蒼離手中的書籍，道:“你想讓我納陰靈之力為己用？”

莫蒼離微微頷首，道:“你的天賦算不上頂尖，苦修十年，不過摸到人尊的門檻。以你現在的修為，若遇到頂尖高手，連自保都是一件難事。現在有此機遇，切要把握。”

隨縹緲狐疑地看著莫蒼離，道:“你想把我支開。”

莫蒼離道:“不可否認。”

隨縹緲道:“你想去蛇澤？”

在隨縹緲看來，現在莫蒼離只有兩件事會親自去做。一件是找天劍，另一件就是蛇澤魔禍。找天劍這事他顯然不急，不然他也不會在天靈村晃悠三天。那就只剩第二件事，蛇澤魔禍。無惡不作的魔教妖人為魔禍操心雖然看起來很離譜，但她還是問了。

莫蒼離眼里閃過一抹猶豫，短暫沉默后，道:“這，這禍跟你脫不了干系。”

隨縹緲默然。

這點隨縹緲不能否認。天戾古劍是封魔的“枷鎖”，她拿走天戾古劍，等于間接造成魔禍。

莫蒼離見她不話語，又道:“這事我會處理。至于你，我希望在我回來時，能看到你的修為更上一層。”

“你想去蛇澤解決魔禍？”隨縹緲驚訝道。

在她的認知里，莫蒼離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對這種人來說，世人遭受何種災禍，與他們何干。這種人，不出來禍世就不錯，哪還敢指望他們救世。

“蒼生何辜。”莫蒼離語出驚人。

“你剛說什么？”隨縹緲感到難以置信，這話若是先生說的，她毫不意外，可今日竟是出自魔教掌尊之口。

“我聽說你有一位了不起的先生，不知道這位先生有沒有教過你什么叫‘責任’，什么叫‘擔當’？”莫蒼離輕聲道。

隨縹緲低下頭，再次陷入沉默。

答案她很是清楚，沒有。以往先生在時，她一遇到困境，第一反應都是找先生解決。哪怕到了現在，她還是渴望先生的庇護。找到天劍，復活先生，美其名曰是為報答先生養育之恩，實則她是想回到過去那種生活，那種永遠有人庇護的生活。

這些年，長的只有年歲。

莫蒼離見她這副模樣，已是了然于心，于是道:“看來他是失敗的長輩。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現在明白還不晚。”

隨縹緲抬起頭，看著莫蒼離道:“就算此禍真因我而起，那么該去面對的是我，與你何干？”

“我們是盟友，不是嗎？”

“盟友”二字，莫蒼離特意加重了語氣。

盟友？這個人當真可以相信，隨縹緲不禁打起了問號。

莫蒼離轉過身去，道:“我希望下一次魔禍再臨時，你自己有能力解決。”

隨縹緲看著那個背影，心頭一顫。那個背影她太熟悉了，當初莫蒼離就是用那個背影將自己引出無極山的。

“你，還會回來嗎？”隨縹緲癡癡道。

莫蒼離本想說“盡力”，不知怎么的，最終嘴里而出的卻是一個肯定的答復——會的。

正欲離去之際，莫蒼離想到了什么，猛然回頭道:“此行之前，我想跟你借樣東西。”

“我拒絕。”隨縹緲一口回絕。

隨縹緲心想，這個老狐貍，整得那么煽情，說得那么凜然，原來是想打天劍的主意。幸好自己沒那么蠢，不然這天劍怕是要被他騙去。

碰了個釘子，莫蒼離苦笑一聲，道:“我還沒說要借什么，你就拒絕得如此干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壞主意。”隨縹緲冷言道。

莫蒼離一臉無奈道:“我要的是‘天涯’。”

隨縹緲狐疑看著莫蒼離，道:“你要天涯做什么？”

莫蒼離道:“凌煙殿外一戰，你也在場，深知我并無一件趁手神兵。魔的強大，難測萬一，你總不能讓我赤手空拳前去吧。”

隨縹緲疑色更甚，“怎么說你也是一宗之主，怎會連件兵器也沒有？還有，你為什么會選擇天涯？”

莫蒼離道:“千金易得，一器難求。兵器之事，向來講緣。至于為什么是天涯，天涯的來歷你可知悉？”

隨縹緲道:“我聽先生說過，天涯是一千多年前一位煉器大師用瓊州的萬年黃龍銅混合瀚州的千年黑虎鐵打造的。”

莫蒼離道:“沒錯。黃龍銅乃是極陽之物，對魔有克制之效，又加之天涯這種神兵有吸天地靈氣之能，能對兇氣所化的邪魔造成傷害。這是目前我能拿到的‘誅魔之利’。”

隨縹緲知他說的有理，然天涯是先生所傳之物，豈可輕易出借。

她猶豫了起來。

莫蒼離看出她內心猶豫，又道:“若舍不得出借天涯，用天戾代替也可以。”

天戾是隨縹緲最大的保障，更不能輕易離手。

她最終還是選擇留下天戾。這時她并不知道，莫蒼離根本操控不了天戾，他不僅不能發揮劍威，反而會被天戾吸取真元。

因為天劍，向來不屬于一般人。當今之世，只有隨縹緲是它選中的主人，也只有她能完全發揮天劍的神威。

隨縹緲劍訣一握，天涯憑空出現，橫于空中。

莫蒼離握住劍身，登時劍鞘之內，龍吟聲高鳴而出。

“事后必親手奉還。”

說罷，莫蒼離快步離去。

中州。

蛇澤上空，原本蔚藍的天空，如今卻已被濃厚的紫云所覆蓋。天際的紫云如同燒開的沸水，不斷翻涌沸騰。

腥臭氣味，籠罩著整個蛇澤。蛇澤內，數之不盡的蛇蟲蜂蟻，如受召喚，奔涌而出，襲向中州。血腥臭味，在中州蔓延開來。

這場災難才剛剛開始！

面對這場魔禍，中州修真世家，無不色變。然魔禍雖兇，卻無一家出頭組織抗魔大役。以往的正道領袖——凌煙閣因握權的閣主重傷，一時竟難以調度閣內所有力量，組織抗魔。當然，絕情那少閣主的地位擺在那里，就算沒東方任命，他依然可以在緊急情況下取得閣內最高領導權，只不過他需要一點時間去擺平一些質疑。

于是在魔禍的肆虐下，中州世家皆出現了一種“各掃門前雪”的現象。

魔禍越演越兇，人族苦不堪言。其中受害最深的當屬位于中州南部的李家。

李家這兩百多年青黃不接，實力本就弱于其他大家，偏偏又遇上蛇澤的魔禍。魔物襲向中州，首當其沖的便是這李家。

就在五靈陣毀那晚，萬千魔物奔竄入李家所處的澤城，襲擊城內眾人。夜幕之下，血影綽綽，哀嚎四起。城內居民，一旦被魔物襲殺，轉眼便被分噬殆盡，不留斷骸殘肢。繁華鬧城，一夜之間，竟成人間煉獄。

李家雖組織人手抵抗，奈何魔物源源不斷而來，終究還是被這不竭魔海戮殺殆盡。曾經的“新四家”，一夜之間，僅余少數在外飄零的子弟外，駐守本家的人馬無一幸免于難。

而造成這一切的，僅僅還只是蛇澤內的生靈，那傳說中的魔中皇族，還未出手。

魔禍肆虐之時，絕情絲毫不敢怠慢，一面派出閣內子弟外出抗魔，疏散人群，一面邀約其他世家，欲組成聯軍共同抗魔。

魔禍肆虐兩夜一日之后，在九月十七這一天，絕情終于收到其他世家的回復，有組織的反擊來了。

陸家、蕭家這兩與凌煙閣走得最近的世家第一時間便同意組成聯軍，同時派出族內高手抵達無極城。

十七日午后，絕情帶著閣內尚有戰力的人手會同其他世家子弟一并到了中州南部的藥城，也就是隨縹緲最痛恨的林城。

十七日夜，莫蒼離來到無極城。現蛇澤情況不明，他自然沒那么蠢在還沒得到有用的情報下貿然入澤。

此時的無極城，跟一座空城沒太大區別，城內除了坐鎮的斷情外，但凡有點修為的人基本都被派到前線了，就剩一些家仆伙計。

這對魔教四派倒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可惜誰也沒料到會有此大變，自然沒多做準備。

莫蒼離入了城，往凌煙閣而去。還沒入閣，也不知道他是踩到了什么，一陣清脆的鈴聲突然在頭前響了起來，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莫蒼離身子一僵，退了回去，口中低喃道:“音卻陣，有點意思。”

音卻陣，顧名思義，讓人聞音卻步，是一種警示陣法。

這陣他倒不是破不了，只是在有警示聲的情況下，想找到陣眼頗為棘手，總不能來個“掩耳盜鈴”吧。雖說如今的凌煙閣內并無多少高手，但未免不必要的麻煩，莫蒼離還是退了出去。

既然潛行不入，那也只能光明正大拜訪一番了。

打定主意，莫蒼離隱入黑暗，靜待晨陽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