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舊識
- 采蓮江南
- 浙江魔術師
- 5893字
- 2021-05-05 07:53:50
街道拐角處,幾名衣衫襤褸的乞丐懶洋洋地坐在地上,面前都放只破碗,敞開破爛衣襟邊捉虱子邊等過往行人施舍。有名蓬頭垢面,長發披散遮住面頰的青年乞丐聽到“蘇州長洲”目光一閃,抬眼瞧向盧宗德,目光慢慢轉向盧淑儀蘭花,最后定在田蓮兒身上,眸里現出不可思議。
聽盧宗德盧淑儀議論到哪家酒館用飯,青年乞丐忽地插嘴道:“叫化子曉得有家酒館專做金華特色菜,味道很是不錯,公子小姐賞幾文銅鈿,就帶你們過去。”
嘴里說著,目光轉也不轉地盯住田蓮兒。田蓮兒聽青年乞丐說的居然是蘇州口音,嬌軀一顫,忙轉過目光瞧去,見青年乞丐破衣爛衫,瘦黑面頰滿是泥土塵灰,又被披散下來的長發遮住,瞧不清容貌,但望過來的目光分明認得自己。她心念一動,細細打量,腦里漸漸浮現出名穿綠綢衫,搖灑金扇,嘻皮笑臉的浮浪公子,與坐在地上的青年乞丐慢慢重合到一處,俏目不禁睜得滾圓,櫻唇微張想要開口說話,忙抬手捂住嘴巴。
陽光照映下,皓腕上的瑪瑙玉鐲耀目生輝,現出抹炫眼紅光。乞丐們的目光都情不自禁望向瑪瑙玉鐲,眼神現出貪婪神色。青年乞丐目光微微一凝,接著就一掃而過,似乎不曾在意。他見田蓮兒的驚駭表情,料定自己沒有認錯人,臉上也露出他鄉遇故知的歡喜表情,狹長眼睛使勁眨了眨,慢慢溢出晶瑩淚花。
盧淑儀見青年乞丐討賞錢帶路,大喜過望剛想答應,發覺田蓮兒神情有異,忙用胳膊肘拐了拐,低聲問道:“怎么啦?愣怔成這副模樣?”說著也睜大眼睛瞧向青年乞丐。
盧宗德皺了皺眉沒有言語,手中折扇輕輕搖晃,目光閃過疑惑。
田蓮兒猛地醒覺,見盧淑儀盧宗德都炯炯注視自己,忙放下捂嘴巴的手道:“沒什么,只是想不到竟在這里碰到故人。”躊躇片刻,問青年乞丐道:“田少爺,你怎么到了金華府,又怎地成了這副模樣?”
青年乞丐聽田蓮兒稱自己為田少爺,面孔一僵,眼里淚花立時匯成涓涓細流,把骯臟面頰沖出兩條白痕。微風吹過,遮蓋左邊面頰的長發被吹散開來,露出長蟲般猙獰扭曲的刀疤,從耳根直到嘴角,讓人見了不禁心生寒意。青年乞丐呆怔片刻,瞧了瞧盧宗德和盧淑儀,突地跪爬幾步,沖田蓮兒砰砰磕了幾個響頭,嗚咽道:“蓮兒姐,我碰上倭寇死里逃生,僥幸得了條性命,日夜盼望能夠回到蘇州,死了也能閉眼。蓮兒姐大慈大悲,帶我回蘇州吧。阿杰永遠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磕頭觸地有聲,青年乞丐額頭立時現出青紫。他年紀約莫十七八歲,遠遠大過田蓮兒,卻一口一個蓮兒姐叫得很是自然。田蓮兒手足無措,伸手想要攙扶,猛悟到盧宗德盧淑儀就在旁邊看著,忙縮了回來,頓足嗔道:“田少爺胡說些什么,不要再磕頭,我帶你回蘇州就是。”嘴里說話,眼睛卻望向盧宗德。
阿杰聽田蓮兒答應帶自己回蘇州,心中大喜,忙抬起頭來,骯臟面頰滿是笑意,只是被猙獰刀疤一襯,顯得丑陋可怖。蘭花立在后面看得分明,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阿杰見田蓮兒目光瞧向盧宗德,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立時明白高瘦秀才才是當家作主之人。田蓮兒衣著光鮮,妝飾整齊,容光煥發,比以前更加美麗可人,恐怕就是高瘦秀才的侍妾。心里思量,動作卻絲毫不緩,就地轉了個圈,向盧宗德連連磕頭,道:“公子爺菩薩心腸,帶我回蘇州吧。阿杰做牛做馬,這輩子任憑公子爺驅使。”
盧宗德瞧阿杰磕頭如搗蒜,手中折扇使勁搖了搖,扇去隨風飄來的臭味,皺著眉頭問田蓮兒,“阿杰是你的什么人?”
田蓮兒忙答道:“田少爺是我的街坊。前年倉街大火他家也被燒著,田少爺爹媽奔跑不及喪生火場,以后的事情我不曉得。”她留了口德。阿杰官名田俊杰,祖上累代都是織戶,田父善于經營,有十來張織機,雇了七八名工人,專做西洋海商生意,日子比田伯福好過得多,平常也被尊聲員外。田俊杰是獨養兒子,從小寶貝得不得了,養成說一不二,摘月亮不要星星的小霸王脾氣,成年后結交了幫狐朋狗友,慢慢走上歪路,眠花宿柳,欺侮良善,無所不為,是倉街一帶人見人憎的出名紈绔,田蓮兒也時常被欺負。只是他手下潑皮眾多,自己又懂些拳腳,無人敢招惹。有一次田俊杰喝多了酒,居然把田蓮兒堵在屋內,出言調戲,若不是田劉氏聽到驚叫提著搟面杖趕過來,不曉得會發生什么變故。倉街大火由田父連夜趕活,燭火不小心燃著紗布引發,田俊杰家被燒得片瓦不存,田父田母也被墜落梁柱壓住活活燒死。大火之后官府追究失火責任,田家本就損失慘重,哪禁得住失火人家聯名索賠,登時傾家蕩產,一文不名。官府榨不出油水,便要請田俊杰去吃牢飯,田俊杰提前聽到風聲,孤身一人連夜逃出蘇州,不知去向。
田俊杰曾經非禮過田蓮兒,生怕她心里記恨,可他留落金華乞討已有多日,人生地不熟屢遭欺負,現在有機會回到蘇州實在不想錯過,才拚命磕頭懇求。
見曾經鮮衣怒馬,一呼眾喏的浮浪公子破衣爛衫,瘦臉污黑,左頰更有可怖刀疤,顯是吃足了苦頭,田蓮兒生性善良,哪里還會記恨田俊杰欺侮自己的舊事,俏目盈盈瞧向盧宗德,只盼答應。
盧淑儀見了田俊杰的可憐模樣,不由有些心軟,向盧宗德道:“哥哥,船上反正不多一人口食,就賣翠萍面子,帶他回蘇州吧。”
田俊杰屁股一旋,已轉向盧淑儀,磕頭道:“秀才相公心腸好,阿杰今后日日燒香,禱告秀才相公科舉發達,高中魁首。”他眠花宿柳見慣胭脂,早瞧出盧淑儀是女扮男裝的雌貨,只是不敢道破,一口一個秀才相公不住賣乖討好。
盧淑儀被田俊杰“秀才相公”叫得有些臉紅,卻更加洋洋自得,覺得書生扮相確實不錯,至少田俊杰瞧不出破綻。
盧宗德見田俊杰言語油滑,目光閃爍,嘴里拼命溜須討好,眼珠子卻骨碌碌亂轉窺視眾人神色,顯是時刻準備轉換口風,沒半分誠意。他生性豪爽大方,不太喜歡田俊杰的變色龍模樣。只是田蓮兒情面不好拒絕,正在遲疑,聽得盧淑儀出口懇求,想了想點頭道:“多做好事多積功德,就帶阿杰上船回蘇州吧。”
盧宗德一錘定音,田俊杰大喜過望,眼淚鼻涕一起冒了出來,伸手抓起破碗里的四五文銅錢,撒進旁邊光頭乞丐的破碗,沖眾乞丐作了個羅圈揖道:“這些時日多虧兄弟們照顧,阿杰要跟公子爺回蘇州老家,就此別過,以后有緣再會。”
眾乞丐見盧宗德世家子弟風范,料想田俊杰跟著這樣的公子爺不會吃虧受苦,至少比飽一頓饑一頓的乞丐日子好過得多,眼里都現出羨慕,紛紛說著“一路平安”“年年發財”等討彩話。一名獅子頭乞丐笑道:“田兄弟,你交了好運,以后發達了可要多給兄弟們賞錢。”指著光頭乞丐道:“高二是你帶來的,就這么拋下不管么?”
盧宗德望向光頭乞丐,見四旬左右,身材瘦削,面頰無肉,輕飄飄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起,盤坐在地上卻宛若磐石。光頭乞丐不像其他乞丐一樣開口求乞,只是靜靜坐在地上,左頰眉骨處有道二寸刀疤,不像田俊杰般猙獰可怖。見盧宗德注目自己,光頭乞丐垂下眼皮,不與盧宗德對視。田俊杰見盧宗德留神光頭乞丐,解釋道:“他叫高二,是名啞巴,跟我一起從倭寇刀下逃出,舍不得分離,跟著做了乞丐。”拍拍光頭乞丐肩膀,安慰道:“我跟盧公子乘船回蘇州,日后有緣總會見面。”
光頭乞丐瞇縫眼睛瞧了瞧田俊杰,慢慢點頭,又垂下眼皮。盧淑儀瞧著有些不忍,道:“多帶一個不打緊,讓高二一起回蘇州吧。”
田俊杰陪笑道:“多謝秀才相公,只是高二是福建泉州人,到了蘇州恐怕安生不牢。”
聽高二來自福建泉州,盧宗德立時想起倭寇已轉向福建廣東,泉州是知名海港,極為繁華,恐怕也難免倭寇荼毒。正在思索,田俊杰已跟眾乞丐告辭完畢,從腳邊抓起根短竹棒,艱難地拄起身子,沖盧宗德咧嘴一笑,一瘸一拐在前帶路。田蓮兒萬料不到田俊杰居然成了跛子,杏眼睜得溜圓,追過去問道:“田少爺,你的腳怎么受了傷?”
田俊杰停住腳步,哈腰道:“蓮兒姐,以后叫我阿杰就行,田少爺三字永莫提起。”停了一停,苦笑道:“我逃出蘇州后本想到鄉下躲些日子,以后再慢慢想辦法。哪料遇到天殺的倭寇,一把抓住逼著帶路劫掠。阿杰雖不學好可也是堂堂中華男兒,當然不肯出賣祖宗,尋了機會逃跑,被倭寇發現在腿上砍了一刀,沒得傷藥救治,竟自跛了。”語氣里有著淡淡的悲傷。盧宗德等聽田俊杰不肯給倭寇帶路被砍成跛子,想是面頰上的刀疤也是因此造成,都是暗自欽佩,連丑陋容貌都感覺順眼不少。
許是時日已久,田俊杰習慣了跛子生活,拄著短竹棒在前頭引路,一瘸一拐走得飛快。
蘭花見田俊杰轉眼就要拐過街角,擔心盧坦回來找不著,向盧宗德道:“公子你們先到酒館用飯,我在這里等盧坦一起過來。”
盧宗德還沒答話,田俊杰已停住腳步,短竹棒向前一指道:“大姐不用擔心,酒館就在前邊。”蘭花順短竹棒望去,見前面街道中間位置有條小巷,巷口房屋一排三間,牌匾上撰著“客必來”,濃郁酒香撲鼻而來,果真是家酒館,食客出入絡繹不絕,生意甚好,哦了一聲道:“你們先進去,等會我帶盧坦過來。”
盧淑儀見著酒館,肚里饞蟲跳躍著冒了出來,三兩步奔進客必來,探出腦袋叫道:“哥哥,翠萍,快些過來點菜喝酒,吃個痛快。”
盧宗德瞄了眼哈著身子立在旁邊的田俊杰,搖著扇子邁著官步走了過去。田蓮兒剛想跟上,猶豫了下,對田俊杰道:“田少……阿杰,你也餓了,快些進去一起用飯。”
田俊杰黑瘦面頰現出酸澀,搖頭道:“我是乞丐,容貌又丑陋嚇人,店小二不會放我進去。”遲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蓮兒姐,能不能借我五十文銅錢,我去前面舊衣鋪買身干凈衣衫換上,以后有錢了保證還你。”
田俊杰以前在倉街一帶是出了名的闊少,青樓賭館大把拋灑銀兩眼皮都不眨,今日卻寒酸到要討借五十文銅錢,田蓮兒心里同情,想自己若不碰著時行哥,光景比田俊杰好不到哪里去,便從袖袋取出一兩重的銀錠,遞給田俊杰道:“說啥還不還的,快些拿去換了干凈衣衫,進酒館一起用飯。”停了一停,道:“你年紀比我大,不要叫我蓮兒姐,讓人聽見不好。”
田俊杰搖頭道:“蓮兒姐幫我這個大忙,以后永遠是阿杰的蓮兒姐。”沒接銀錠,苦笑道:“我在這一帶乞討,掌柜的都認識,若拿銀兩去買衣衫,反要懷疑是哪里偷來,還是用銅錢較為妥當。”
田蓮兒點點頭,從袖袋掏出一大把銅錢,數也沒數遞給田俊杰,“我們好歹是街坊。銅錢和銀兩都拿去,換了干凈衣衫趕緊過來用飯。”
田俊杰見田蓮兒出手如此大方,眸里現出感激,伸出滿是泥污的臟手小心接過銀錠和銅錢,腕上也是傷痕累累,顯是在倭寇手下遭罪不輕,向田蓮兒深深作了個揖,拄著短竹棒一瘸一拐向前奔去。
田蓮兒怔怔立在原地,望著田俊杰幾乎露腚的粗布破褲出神。蘭花把一切都瞧在眼里,笑道:“小姐心腸真好,怪不得配了徐相公這樣的文曲星。”
田蓮兒微笑道:“啥心腸好不好,誰沒有遭難的時候,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讓人感激。”想起田俊杰油頭粉面,嘻皮笑臉的昔日模樣,心神有些恍惚,移動蓮步慢慢走進客必來。
客必來生意極為火爆,大堂八張松木桌前都坐滿客人,喝酒猜拳喧囂不休,陣陣菜香酒香從碟碗盆盤溢出,勾人食蟲。靠墻角用松木板隔開六個包間,都掛著紗簾,里面隱隱傳來說話聲,顯是都有了客人。田蓮兒瞧見盧淑儀坐在最左邊靠近廚房的包間,提著錫酒壺正向杯里倒酒,忙掀開紗簾走了進去。見松木桌上擺著金華鹵鴨、白切兩頭烏、蘭溪密鹵香干等六盤涼菜,還有一壺金華黃酒。盧淑儀一口酒一筷菜,吃得眉開眼笑不亦樂乎。
盧宗德拿著酒杯仰著脖子也在喝酒,滿臉通紅,看來喝了不少。
見田蓮兒進來,盧淑儀把剛倒滿的金黃酒液又一口喝干,眸子晶亮道:“翠萍,那個阿杰果真沒有騙人,這里的金華酒都是土法釀造,很是地道。”說著伸筷挾了塊金華鹵鴨,嚼得咯吱直響,滿嘴留香。
盧宗德用筷子夾塊白切兩頭烏放進嘴里,點頭道:“味道確實不錯,下次到金華記得還到這里用飯。阿杰呢,怎地沒有進來?”
田蓮兒在盧淑儀旁坐下,伸手拿了雙筷子,道:“阿杰說他是乞丐進不了店堂,向我要了些銅錢,到舊衣鋪買干凈衣衫。”
盧宗德用力吞下白切兩頭烏,道:“阿杰很會瞧人眼色,不過說話目光游移,閃爍不定,話里水份肯定不少,輕信不得。”喝了口酒,問道:“阿杰真地只是街坊?我看他對你很是畏懼。”
田蓮兒點頭道:“真地只是街坊。”悟出盧宗德語意,有些氣羞,解釋道:“他以前在街上浪蕩不學好,帶了幫潑皮到處欺負人,我也多次被他欺負,怕我記恨不肯帶他回蘇州。”
盧宗德嗯了一聲,道:“這就是了。我瞧他雖然很是吃了些苦頭,但紈绔習性未曾改,時日久了難免舊性復發,翠萍今后對他不要太過客氣,否則客氣當福氣,啥時候反過來咬上一口都不知道。”
田蓮兒心里不信,嘴里輕輕嗯了一聲。
盧淑儀笑道:“哥哥,你也是紈绔,好像在說自己。”給田蓮兒杯里倒滿酒,拍了拍胸脯道:“有秀才相公保護,翠萍妹子放一百個心,出不了啥子事。”
盧宗德冷哼道:“還有臉自稱秀才相公,百無一用是書生,瞧你瘦骨伶仃,花拳繡腿,上去也只是喂了色狼。”
盧淑儀俏臉飛紅,反譏道:“我是手無縛雞之力,全靠哥哥保護。哥哥力大如牛,武藝高強,肯定保護得了我這不中用的妹妹。”
兄妹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邊打嘴仗邊搶著喝酒,霎時都把杯中酒喝得涓滴不剩。盧淑儀提過錫酒壺便想往杯里倒酒。田蓮兒忙按住道:“小姐喝得夠多,再喝就要醉了。”
盧淑儀桃花上臉,不依不饒還是要喝酒。這時紗簾一掀,店小二端著盤熱氣騰騰的金華豆豉魚走了進來,放在桌上,拖著長音道:“金華豆豉魚,客官請慢用。”
盧宗德問道:“神仙燉雞要多長時間上來?”
店小二哈了哈腰,滿臉推笑道:“神仙燉雞燉的時間比較長,才能夠入味,客官先用其他熱菜,等會兒就上來。”
盧宗德點了點頭,挾了塊魚肉放入嘴里。盧淑儀見熱菜上來,馬上伸出筷子去挾,倒把喝酒忘到一邊。
金華冷陶鱔、蘭江小米蝦、大仙一品羹,一道道熱菜接連上來,小包間里登時熱氣騰騰,菜香四溢。盧淑儀直著眼睛吃得不亦樂乎,不一會兒就撫著肚子大聲嚷嚷再也吃不下,只是不停喝酒,喝得滿臉通紅,噴吐酒氣,誰也拉她不住。盧坦買好金華酥餅,寄存在酒館柜臺,跟著蘭花進來,坐面盧宗德對面,低聲稟告道:“公子,阿杰已換了衣衫,就坐在酒館門口。”他已聽蘭花敘述,曉得田俊杰來歷。
盧宗德抬眼望向酒館門口,見田俊杰身穿粗布青衫,頭發打散披在面頰上,想是為了遮掩刀疤,只是已用清水梳洗過,烏黑油亮,濕滑滑垂到肩膀上。側面望過去,田俊杰眉清目秀,端的是副好皮囊。他坐在酒館門口青石臺階上,左手緊緊抓住短竹棒,目光也向酒館瞧來,撞著盧宗德目光,咧嘴微笑,說不盡的諂媚討好。
盧宗德與田俊杰的目光相接,心頭微微一震,覺得他眼神里仿佛蘊含精光,引得人情不自禁想瞧過去。剛呆了一呆,田俊杰似有所覺,忙轉過目光不與盧宗德對視。盧宗德收斂心神,微微一笑,覺得自己有些多疑,田俊杰只是尋常乞丐,難道還會江湖上的懾心術迷魂法,向盧坦吩咐道:“你出去點兩個菜,讓阿杰坐在酒館門口吃,吃完馬上回船。”
盧淑儀醉態可掬,插嘴問道:“哥哥,急著回船干什么?”
盧宗德沒好氣道:“給爺爺寫封信,然后開船前往杭州。”
聽到要給盧老太爺寫信,盧淑儀端著的酒杯啪地一聲掉到松木桌上,酒水四濺,慢慢洇濕了藍袍綢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