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黃昏時分，朱雨虹說，對不起，我得回去了。

我說，你現在回宿舍她們肯定當你是鬼魂的，到時候招來警察不好解釋，不如暫且跟著我混吧。

她說，我是要回到過去。

我問道，為什么，你現在在這里不是挺好的嗎？

她告訴我，其實穿越時空只能維持不到十幾個小時，她遲早得回去。否則，她可能會形神俱滅。之前她試過一次，差點就自己消失在了未來。

我說，那你非走不可嗎？

雨虹點頭道，時空可以穿越，但不能改變，這就是宇宙的秩序，我也沒辦法。

我說，那這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她笑了，一如春天的風。她說，這對你來說可能是最后一次，但對我來說，肯定不是最后一次。

我說，那你以后有空就來找找我吧，我會每天下午來這個圖書館等你的。

嗯，那再見啦。她朝我揮了揮手，就這樣，朱雨虹一下子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確實不想讓她離開我，這段日子里，我覺得我喜歡上了這個姑娘。嘿，我是真的喜歡她這樣的姑娘——我的意思是雖然過去我和她之間沒什么，未來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但此時此刻，在她說了再見然后消失不見之后，我才發現我真的已經喜歡上了她。但我終于也知道她的死是個客觀事實，一個無從改變的鐵一般的事實。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去時她問我的那些話，那可能是對她來說最后能對我說的話了。但我當時就像個傻逼一樣什么也不知道，而現在，說什么也晚了。

我覺得對我來說這就是所謂的狗屁愛情了，它在那么一瞬間就能消失的如此干凈徹底。而對于活著的人來說，這一切都只能于回憶中永垂不朽，僅此而已。

我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我要殺了小胖和秦壽，然后自己奪得最終的能力。或許這樣，我才能有機會去救活那些死去的人。這倒也并不是我一時興起，其實自從迢子之前開玩笑地說我可以殺掉其他人之后，我就有了這個想法。要是能夠救活其他人，這樣做絕對值得。

就在我打算去找小胖的時候，秦壽卻突然出現在了我面前。他還是那個樣子，說真的，和兩年前最后一次見他一樣，和我第一次見他時一樣。帽子，墨鏡，還有口罩都沒什么變化。我不由得一陣心驚，他怎么來了！

秦壽看見我吃驚的樣子，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他從容不迫地坐了下來，然后開口說道，你已經殺了王書華？

我點了點頭，秦壽又說，那你現在是要去殺王利宏嗎？

這句話從秦壽嘴里說出來讓我覺得特別刺耳，畢竟我和小胖算是最好的朋友，我要殺他，這無論如何讓我覺得難以接受。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之前確實有了這個想法。在我看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只有殺下去，才有可能換回過去的一切。我是真的希望能夠救活他們，哪怕讓我因此暫時殺掉我最好的朋友。

秦壽嘆了口氣，說道，看來是沒辦法了。

突然秦壽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化，骨骼發出噼里啪啦的爆米花那樣的聲音，他的整張臉都在慢慢變成另一副模樣。在他摘掉眼鏡和口罩之后，我看到他變成了我最熟悉的人——小胖！

文山，沒想到連你都想殺我。小胖嘆氣道。

我腦子如同炸開了一半，怎么會是小胖，難道他知道了一切，故意變成秦壽的樣子來試探我？對了，肯定是這樣，只有小胖知道我來過圖書館這個地方。我語氣幾乎顫抖了起來，我問道，小胖，怎么是你？

小胖陰冷地笑了起來，說，是我，是我變成了秦壽的樣子來試探你，沒想到你真的要殺我。我們可是四年的同學啊！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認了。我說，沒辦法，我要救其他人，或許你不知道，只有大家都死了，剩下的一個人才能得到最終的能力。你讓我殺了你獲得你的能力，然后我再去殺掉秦壽，你相信我，我會第一個將你復活的！

小胖說，文山，你讓我憑什么相信你，萬一你沒辦法救我怎么辦？

我想了想，確實這些都是秦壽告訴我的，雖然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到的消息，但我此刻也只能選擇相信他的了。我如實將這些告訴了小胖，我說，這都是秦壽告訴我的，他沒理由騙我。

小胖又說，可是文山，你為什么這么相信他，萬一他是騙你的呢？反正我不想死，而且我也不太相信他說的話。如果你真的相信秦壽說的，你就自殺，讓我獲得你現在的所有能力，然后我再去殺了秦壽。你放心，我有了最終的能力之后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復活你的。

這樣一來我真的是無話可說，在客觀上來講，我和小胖誰活下來都可以，不一定非要他死我活。就像小胖說的，如果我有十足把握的話，自殺也不是不行，畢竟我覺得小胖也有足夠能力完成這個任務。不過人總是自私的，現在突然讓我去死，我還真不想這么做。

小胖看我猶豫不決，繼續說道，文山，你難道不想救活死去的朱雨虹和蕭迢嗎？還有我們的室友單夏雨，你要是想救活他們，你就自殺。如果不想就算了，但你也別想殺我。

這句話正中我的下懷，我確實愿意付出生命去拯救那些人。但是讓我自己殺自己，這是何其難的事，不得不說，我覺得我現在有點慫了。我開始懷疑我之前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救他們，如果那些讓我深銘在心的感情都是真的話，那為什么我此刻卻不敢放棄自己的生命呢？我突然覺得我是個十足的王八蛋，一個只會在嘴上說說的廢物。

我被小胖說得不敢吭聲，而他則繼續不依不饒地說，怎么了，你怎么不說話了，是害怕了嗎？剛才你還信誓旦旦要讓我為你去死，怎么到你的頭上就不敢了，你說話啊！

小胖語氣很是憤怒，不過這事要是換過來想，我是小胖我也生氣——老天爺，自己最好的朋友要殺了自己，這種事讓誰碰到都會是這樣。

小胖說繼續罵我道，方文山，你個自私自利的廢物，現在怎么成了縮頭烏龜？既然你都想殺我了，那我就告訴你，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你這個朋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倆從今天開始井水不犯河水！還想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媽個逼！連犧牲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你就是個婊子養的！

小胖這一通大罵讓我清醒了不少，我雖然內心憤怒無比，但我知道這事是我有錯在先，我不該當著他的面說要殺掉他的。我現在已經沒有了回頭路，我知道小胖永遠不會原諒我了。

我該怎么辦！一時間無數的疑問就像炸開的爆竹一樣讓我頭痛無比，我心里不斷對自己說，我不是個混蛋，我一定要救他們，不就是死嘛，老子干了！

我對著小胖大吼道，死就死，老子這就死給你看！

都說憤怒會降低人的智商，這話不假。我剛說完就直接跳出了窗戶，打算跳樓而死。圖書館有十八層，我知道這是第十三層，從這里跳下去，我必死無疑。

文山！

這是我跳下去的時候聽到的小胖傳來的聲音，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此刻他正在伸出一只手想要挽留我，他的內心肯定后悔了剛才對我說的那些話。

我失重了，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扔出去的空瓶子一樣往下降落。耳邊是我的身體切割空氣的聲音，我看見西邊正是一輪火紅色的夕陽，映著同樣火紅色的晚霞，好美啊，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我心里這樣想道。

我在空中極速下落，我知道沒幾秒鐘我就要變成一灘血泥了。準確地說，按照牛頓運動定律，我此刻受到大約9.8m/s^2的加速度，如果忽略空氣阻力，按照公式，我將在大約八秒多一點的時間死去。感謝牛頓，讓我近乎準確地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我覺得我可能是唯一一個跳樓時會想到這些的人。

我感覺時間突然慢了下來，按照愛因斯坦的相對理論來說，速度越快，時間就越慢，我很可能就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我知道時間正在飛逝，但我也清楚地感受到，就在這不到八秒的時間里，那些往事就像極速播放的幻燈片，我兒時的玩具，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同學，我愛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彷佛歷歷在目。如同我重新活了一次。

我閉上眼睛開始感受死前的這份快感，無數回憶的片段交織起來，悔恨，不甘，留戀，憧憬，這些無比復雜的感情填滿了我的內心。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如同這句佛語，我好想突然悟到了什么。透過一層層的往事，我覺得我看清了真相。

是了，秦壽！

我終于從頭到尾看到了整個故事，剛才那個根本不是小胖，而是秦壽！我和小胖生活了四年，他是從來不會罵人的，頂多也就罵別人是個王八蛋什么的，剛才怎么會一下子罵出來那么連貫的一通話？而且，更為關鍵的是，小胖怎么知道朱雨虹死了，他又怎么猜到我要去殺他的。要說能做到這一切的，只有秦壽殺了小胖，然后利用讀心術和心理上的壓迫讓我自殺，這樣，最后就只剩他一個了！

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從頭到尾都是陷在了秦壽布好的局里。從一開始幫他找人，到我們分道揚鑣后秦壽再也沒有出現過，他一直都在用微信和我聯系，或者說是在控制我。就連王書華也應該是被他控制的，他只是想借我的手殺掉王書華，然后漁翁得利。天知道我們幾個的能力都被他得到后會發生什么事！

至于小胖到底什么時候被他殺掉的，這就不得而知了，這是一個設計了長達好幾年的局，說不定在一年前，甚至兩年前，小胖就已經被殺了。

我不能死！就在我即將粉身碎骨的前一秒，我用意念將自己隱身了起來，我看到自己的衣服和褲子掉到了一個路人的頭上。他抬頭看了看我——事實上他只能看到天空，嘴里罵罵咧咧道，誰他媽這么沒公德心，亂扔衣物的！

緊接著，我看到秦壽下來，他看到地上沒有我的尸體，眼神里充滿了吃驚。不過在我看來，里面更多的是一種失望。我衣服里的幾枚徽章掉了出來，此時已經失去了顏色，就像四枚硬幣一樣，叮叮當當落在了地上。

我看到秦壽跑過去撿起了硬幣，歇斯底里地罵了起來，方文山你個狗日的！我知道你還在這里，你這個婊子養的，竟然沒有吸收那幾種能力！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有多久嗎，我操你大爺的，我操你全家！

我毫不猶豫地繞道了他背后，伸手攪爛了他的腦漿——秦壽就這樣死了。

旁邊那個路過的學生看到我赤身裸體地出現，還殺了一個人，嚇得尿了褲子。我說，你走吧，這里沒你的事了。

之后從秦壽的眉心出現了兩枚徽章，一枚青色地代表了讀心，還有一枚綠色的代表了小胖地易容。我沒有吸收這兩種能力，而是把他們小心翼翼地和其他四枚收集到了一起。

看著手中六枚徽章，我自問道。

一切都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