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恍恍惚惚地打開家門，滿腦子都是剛才失控的場面。

“是你害死了他！林安然，是你害死了王沭陽！”

裴敏已經(jīng)憤怒到失去理智，“你要是昨天答應(yīng)赴約，他就不會死了！”

林安然只覺得不可理喻，

“我不喜歡他我為什么要答應(yīng)他！我沒做錯！”

裴敏怒吼出聲，“但是他是因?yàn)閻勰悴潘赖模。　弊猿暗匦Φ溃?

“我和你之間，他選擇的是你！說不定他昨晚找你就是為了放棄我！”悲極而心死，心死笑蒼天。裴敏就這樣一直笑著，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林安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是的，裴敏，雖然我不知道王沭陽為什么執(zhí)著于來找我，但是大家都能看出來，他根本不愛我啊！”

裴敏紅著的雙眼猛然瞪圓，“都不重要了！死無對證了不是嗎？”

“他心里愛的到底是誰，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沒有人會探究事物的本質(zhì)，他們只會看到他們想看到的表面。”報復(fù)的快感使她的面容開始扭曲，

“所以林安然，你就慢慢承受著外界的流言蜚語帶著對王沭陽的愧疚活完這一生吧。”

林安然的大腦已經(jīng)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像木頭一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夠了，安然沒做錯，她不需要對任何人愧疚！”秉承著不能打女人的觀念江洵直接帶著恍惚無神的林安然離開了，裴敏不死心地在身后繼續(xù)大喊大叫著。

“林安然！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憑什么只有我一個人因?yàn)橥蹉痍柕乃劳纯啵　?

后面的話林安然已經(jīng)聽不太清了，江洵捂住了她的雙耳，用他溫?zé)岬恼菩奶嫠?qū)逐了外界的喧鬧。

林安然不知道最后她到底是怎么到的家，只記得江洵難掩擔(dān)憂的神色，輕聲對她說道，

“安然，不要自責(zé)，你沒做錯，你不需要對王沭陽愧疚，他的死不能怪罪到你身上。”

“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安然。”

裴敏那天說的話里唯有一句說對了，人們不會探究事物的本質(zhì)，他們只會看到他們想看到的表面。

在校園里，總能聽到一些竊竊私語，

“就是那個女的，害死了她前男友。”

“我的個媽啊！就是她啊！我聽說那事了！簡直煞星！我們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坐，我怕哪天我也被她害死了！”

林安然坐在圖書館里低頭翻著書頁，如此安靜的環(huán)境下刺耳的語言顯得異常清晰。麻木的表情下掩蓋著用力捏緊了筆頭的指尖。

王沭陽車禍死亡的事情傳開得很快，沒多久學(xué)校就衍生出很多匪夷所思的版本。

你永遠(yuǎn)不知道人的惡意有多大。

有人說林安然是害人精，有人說林安然是殺人兇手。

甚至還波及到了江洵，說江洵是林安然和王沭陽之間的插足者，說是林安然始亂終棄才害死了王沭陽。

但無論如何，那個記憶里鮮活的少年，就那么永遠(yuǎn)地停留在了20歲。

林安然以為她可以做到不在意的，但當(dāng)那些朝夕相處的同學(xué)毫無例外全都開始落井下石時，終是歇斯底里的崩潰了。

“同學(xué)，你不能一個人占這么大位置，這是個六人桌。”

圖書館的保安向林安然這邊走來道，因?yàn)闆]人愿意坐在林安然周圍，她便將書本在桌面鋪開，也算是苦中作樂。

“整個圖書館都滿了，就你這桌還有位置，你整理一下你的書讓這幾位同學(xué)和你拼下桌可以嗎？”

哪是她不愿意讓他們坐，林安然看了一眼站在保安身后的幾位同學(xué)里，男男女女的眼神無一不是如遇瘟疫。

“我才不要和害人精坐一起。”同學(xué)的小聲嘟囔顯然也傳入了保安耳朵里，一時間保安大叔臉色也犯了難，林安然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學(xué)完了，我收拾收拾就走了，讓他們坐吧。”

保安大叔歉意地對林安然點(diǎn)頭示意感謝體諒，林安然背上整理好的書包離開座位時還能聽見那群人的竊竊私語。

“真討厭一副清高的樣子，一點(diǎn)知錯的態(tài)度都沒有。”

“是啊，那可是一條人命啊，她居然一點(diǎn)愧疚之心都沒有。”

她....到底有什么錯？

林安然踏出圖書館大門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jī)給楚瑤打了個電話。

“喂，瑤瑤，你在哪里，我學(xué)完了。”

“不是說要學(xué)到11點(diǎn)半嗎？怎么提前了半個小時就結(jié)束了。”

“都學(xué)完了就提前結(jié)束了。”

楚瑤一聽覺得不對勁，“你告訴我，是不是圖書館里有人欺負(fù)你了？！”

“沒有啊，圖書館里禁止喧鬧的，他們怎么欺負(fù)我啊。”

楚瑤有些半信半疑不過聽她這么說也就沒有在追問，

“那好吧，我沒想到你這面能提前結(jié)束，我還在體育館呢，我們食堂集合吧，我先去充個飯卡，你在取餐口等我。”

“好。”

因?yàn)椴煌嗟木壒剩土职踩坏恼n程時間安排幾乎沒有一致的時候，所以在學(xué)校都是楚瑤在照顧她。

每周例行的一次自由活動課，楚瑤和往常一樣要陪林安然一起去圖書館。

林安然望著正垂眸往書包里塞著書本的楚瑤。

因?yàn)檫@次暴力事件楚瑤為了陪伴她已經(jīng)很久沒在自由活動課去體育館打她愛的排球了。腦海里又涌現(xiàn)出每次圖書館楚瑤在她身旁昏昏欲睡的樣子。

“瑤瑤，今天我自己去圖書館吧，你去打排球吧。”

“不行，我得陪你。”

淺笑，“我一個人沒事的，那可是圖書館啊，他們要是在圖書館動手保安會把他們攆出去的。”

林安然見楚瑤些許動搖，便推搡著楚瑤去了體育館，在體育館門口楚瑤再三告知有什么事一定要給她打電話，林安然淡笑著安撫她說好。

食堂

林安然來到和楚瑤相約的取餐口，她拿起空餐盤準(zhǔn)備打飯，結(jié)果手里的餐盤被一雙手拍掉在地，不銹鋼與地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哐哐聲。

“呦，這不是我們南中大名鼎鼎的名人嗎？”

“嘖，裝什么清高呢，我聽說她就是一邊吊著死了的那位學(xué)長不放，還一邊和同屆那個江洵搞曖昧。”

某同學(xué)故意提高音量，“是啊，我要是她，我都沒臉來學(xué)校。”

這世道變壞，就是從人人都覺得自己是正義者開始的。

開頭的是個老熟人了，如果說其他人只是見風(fēng)使舵，那她就是那陣風(fēng)。

她們的話一字不差地落入林安然耳中，她卻佯裝沒聽見一臉淡然的樣子拿起一個新餐盤繼續(xù)在餐口打飯。

距離王沭陽去世已經(jīng)過去半年了，這半年里的每一天無論在學(xué)校的哪個角落里都是今天這幅場景。

她已經(jīng).....麻木了

“喂，跟你說話沒聽見嗎？殺人犯！”

說著拽住林安然的馬尾把她仰摔在地上，手中餐盤的食物隨著她的動作盡數(shù)灑在潔白的校服上。始作俑者嫌棄地甩了甩手，

“嘖，你們看酸辣湯灑在她身上像不像慘死學(xué)長的血啊！”

他們所謂的正義其實(shí)從未想過替誰討個公道，他們比誰都更不尊重死者，他們只是想為自己乏味的生活里討個樂趣罷了。

楚瑤從不遠(yuǎn)處跑來緊忙將林安然從地上扶起，等林安然剛站穩(wěn)，她回身就踹了那位女同學(xué)一腳。那一腳用足了力道，女同學(xué)被踹出老遠(yuǎn)，腰狠狠地磕在了桌角后摔倒在地。

“我就去充個飯卡的功夫，你們這些狗東西就管不住自己亂吠的嘴了嗎？！”

“林安然不是殺人犯，這七個字你們是不識字還是聽不懂人話？”

楚瑤雙手環(huán)胸蔑視道，“哦，忘了，你們是畜生，畜生都聽不懂人話的。”

楚瑤回到林安然身邊攙扶著她準(zhǔn)備離開，那位摔倒在地的女同學(xué)大概無法忍受自尊心受挫，趴在地上怪聲怪氣地說道。

“嘖，整個學(xué)校現(xiàn)在也就你和江洵愿意陪在林安然身邊，殺人犯的好朋友，誰知道會不會也是個殺人犯呢？”

“我聽說啊你也有個男朋友是四中畢業(yè)學(xué)長？物以類聚啊～”

楚瑤并沒有回頭，冷冰冰地甩下一句，“如果我真是殺人犯，那第一個刀下魂就是你。”

那位女同學(xué)明顯被唬住了，眼神閃躲著沒再回話。

洗手間里楚瑤用清水努力將林安然校服上的污漬洗掉。

“你要反抗，你越不反抗他們越過分”

林安然有些自責(zé)，“當(dāng)初反抗過的結(jié)局就是沒救得了自己，還拉你們下了水。”

“那是你反抗得不夠狠！”

“我和江洵都不在意，你不要為了我們委屈自己！”

“可是我在意！我在意你們！”

一開始這場無厘頭的暴力事件只涉及到她自己的時候，她試圖用語言解釋這荒唐的一切。可結(jié)果并不如人意，不僅沒有解決任何問題，他們還將江洵和楚瑤無緣無故牽扯進(jìn)來。

從那以后林安然的顧及也就愈發(fā)多了起來，為了防止陳向南也被卷進(jìn)來，她甚至開始單方面拒絕和陳向南接觸。

與此同時林安然對楚瑤和江洵的愧疚也隨即遞增。如果她不反抗，那些人的關(guān)注點(diǎn)是不是就只會在她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阻止無辜的人陷入這場不應(yīng)該由他們承受的輿論痛苦中。

時間久了，林安然甚至覺得那些“正義者“們嘴里說的話是真的。她確實(shí)是個…害人精

林安然平靜了下來，“楚瑤，你知道嗎，我是希望王沭陽永遠(yuǎn)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可我從來沒希望他死。”她突然崩潰痛哭出聲，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望著楚瑤手上那件校服外套。

紅色的污漬淡了許多，但還是未能徹底洗掉。

像極了在林安然夢里出現(xiàn)的那蔓延在路上流不盡的血。

放學(xué)的時候大雨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砸在地面上。

林安然撐著一把黑傘看著不遠(yuǎn)處停車棚下江洵憤怒地踹了一腳自行車后輪胎。他暴怒的叫囂著，

“真夠閑的，還扎車胎！就會做這些見不得光的事！”

隨即他沖入雨幕中向林安然跑來，林安然緊忙將傘朝著他的方向傾斜。

江洵溫柔地對她說，“安然，后車胎沒氣了，今天我們坐公交回去。”

林安然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好。”她沒有拆穿江洵善意的謊言，她知道，是那群人干的。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2路公交車上林安然和江洵坐在了最后一排，林安然將頭抵在沾滿雨珠的玻璃上，用手輕輕描繪著雨珠的形狀。江洵伸出手將她的手拉了回來，林安然這才將頭轉(zhuǎn)向他，麻木的表情微微撕開一個口子勉強(qiáng)撐起淡淡的笑容。

“柚子，我好久沒看見你笑了。”江洵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林安然故作輕松說道，“我這不就在笑嗎？”

“不是的。”江洵悲傷地望著她，手指微微用力試圖給她傳遞溫暖，“柚子，你眼里的光…”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