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吱吱在醫院里能夠自己走動時,她環顧四周,并沒有看到瘋瘋癲癲的人,或者大喊大叫的人。
他們其實也是普通人啊。白吱吱想。
你經歷過的最孤獨的時候是什么時候?也許有些人至今都還沒在醫院長時間待過?;蛘?,在這樣的醫院里待過。
起初,你以為你的家人幾天后會帶你出去,你等啊等,一直到這種希望變成絕望。
白吱吱很快就從大的病房離開,去往獨立的單間。
白吱吱的爸媽會輪流過來看她,陪她吃飯,睡在旁邊的小床上。就像在醫院陪護病人一樣。
可是我沒有病啊,白吱吱在心里吶喊。
“爸爸,我們回去好不好?!?
吱吱爸看著她,搖了搖頭。
“媽媽……”
最后,不忍心的還是吱吱媽,她摸摸白吱吱的頭,流出了眼淚。
半夜,吱吱在空蕩蕩的走廊上來回走來走去,走到這一頭,看到這一頭窗外的景色后,又返回,去走廊的另一頭看風景。
不過,在當時白吱吱并沒有看過這個醫院的全貌。
很久之后,白吱吱偶然又來到這個醫院附近,她拐了進來,發現醫院背后有一個古老的小教堂,教堂前面灑滿了落葉。
最不信神的場所和最推崇神靈的場所,竟然如此靠近,白吱吱感到一絲諷刺。
也許上帝在那一刻,閉上了他的眼睛,白吱吱想。
白吱吱在每天同一時刻看著不能由自己轉臺的電視,在每天同一時刻去做微電療。
一日,吱吱爸和吱吱媽帶她到活動室,活動室里有一個乒乓球桌。
“吱吱,來打乒乓球。”吱吱爸說。
我從來都不會打乒乓球。吱吱想。
她拿起球拍,第一球就打飛了。
“媽媽,我想重新配一副眼鏡?!币惶?,吱吱跟吱吱媽說。
“好呀。”
吱吱媽把吱吱帶出了醫院,帶到附近的一個眼鏡店。
白吱吱認真地看了店里的每一副眼鏡,她指著一副銀灰色的眼鏡說:“我要這副。”
這副眼鏡售價一千多塊,也是當時白吱吱買過的最貴的眼鏡了,但吱吱媽二話沒說,就刷了卡。
當她倆走出眼鏡店時,白吱吱說:“媽媽,我要回家?!?
吱吱媽二話沒說,就攔了一輛的士,帶吱吱回到了家里。
當晚,被母女二人形容為勝利大逃亡。
幾天后,吱吱媽去那個眼鏡店取眼鏡,吱吱拿到的并不是銀灰色的眼鏡,而是巧克力色的眼鏡,吱吱之后無數次地想起這個細節,為自己沒有拿到那個漂亮的銀灰色眼鏡而遺憾。
許是自己當時指錯了?或者是店員記錯了?
無論如何,這副眼鏡成了白吱吱的最后一副眼鏡,她工作的第一年就做了激光治療手術。
白吱吱又等了一年,重新入讀學校,完成了學業。
她在畢業時試著投了幾份簡歷,但都杳無音信,于是就回到了故鄉。
既然在父母的眼皮底下生活,就要努力做一個“正常”的人。
我是個披著正常人外殼的怪物嗎?白吱吱想。
有時她會控制不住情緒,對她的男朋友一通抱怨,事后又大為后悔。
如果我罵了他一通,之后又去道歉,那跟打完老婆又去道歉的老公有什么區別?
也許,我真的就是怪物吧。
最終會破壞一切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