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愉悅的寒假如期而至,園里依照往常組織員工海南三亞七日游。閻景暢已經去過幾次,加之還有顧姨在家,因此今年也就沒參加。其實她更喜歡一個人旅行,背著書包,親近自然,遠離人群。
周六一大早,閻景暢的悠閑時光被閻景洋和小溪徹底打破。顧姨去菜市場采購,被閻景暢撿來的流浪貓咪咪被小溪蹂躪的躲在沙發下不敢出來,閻景洋則翹著二郎腿磕瓜子。每每這個時候閻景暢都想問她,為什么不回自己家可勁造?
“哎呀,你別收拾了,我都不好意思扔瓜子皮了。”
閻景暢白眼,“我看你也沒少扔。”
“嘿嘿……”閻景洋笑著說,“不過姐,上次給你介紹那男的條件真的不錯,鉆石王老五唉,雖說是二婚,不都說離過婚的男人更知道疼人嗎。”
“停!”閻景暢及時制止,想到上次她為了騙自己相親居然謊稱被車撞,閻景暢就氣不打一處來。“閻景洋,僅此一次,你是知道我的。”
“姐,能別一提找男人你就炸毛嗎?我是誰啊?我是你親妹妹,我還能害你不成?”
“我謝謝你,我不需要男人,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沒有男人不能活。”閻景暢沉聲反駁。
閻景洋氣得雙肩微顫,“你這是一種病態,你這是在跟自己較勁。閻景暢,趙冠初不要你了,而顧瑞航死了,你卻還抓著過去不放過自己。你以為你活的挺灑脫嗎?你看看你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閻景暢站在原地雙拳緊握,半晌才說出了一句,“我就愿意這樣活著,我就想這樣活著,你們管不著。”
甩門而出的時候,恰好遇到買菜回來的顧姨。顧姨追著給她送棉服,而她搖手倉皇地逃出了擁窄的樓道。
所謂傷疤不過是傷口愈合后的疤痕,閻景暢的傷疤似乎從來不曾愈合。記憶中的趙冠初在閻景暢腦海中已經五官模糊,她只記得他與她在田埂上追逐打鬧,晨光透過麥穗灑在彼此的帆布鞋上,那時候的她以為愛情就該是她想象的樣子。
后來他如愿考上了自己向往的學校去了BJ。她本可以一路追隨他的腳步,父母卻以不能負擔她的學費為由在她與他之間砌了一道墻。作為家中長女她的使命就是聽話照做,但她不甘。于是一氣之下,包袱款款跑去了BJ過上了半工半讀的日子。那時她想她誰都不靠,只要能離他近一點,她就覺得什么苦難都可以被克服。
也就是在那時,她遇到了顧瑞航。顧瑞航不同于她,他走到哪都是帶著陽光的。她們一起上課,一起打工,一起去圖書館。其實她是知道顧瑞航的心意的,但她的心意也從未更改過。
那天下了一整天雨,她背著存了好幾個月的錢才買到的畫板,滿心歡喜的來到趙冠初的學校。才下公交就看到他打著傘經過她面前,傘下還有個女孩,而他用他那曾經教她畫畫的手牽著女孩的手。
那畫面太過美好,以至于閻景暢有些恍惚。
后來她打電話告訴他,她買了他最想要的那款畫板給他當做生日禮物。他卻告訴她,他已經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禮物。
那一刻,她知道,她徹底失去了他。
后來呢,是顧瑞航!顧瑞航為她撐起了雨傘,將她帶到一個旅館,給她放好熱水,幫她沖好感冒藥。
那是她此生做過的最放縱的事情,不知是為了報復誰,還是為了證明什么。她把自己給了顧瑞航。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都沒有停,她甚至都不記得因為什么原因和顧瑞航吵的不可開交。只清楚地記得,在馬路中央他推開了她。然后,她活到現在。而他被疾馳而來的車輛撞的血肉模糊。
明明是個沉長而陰晦的故事,閻景暢卻用一個瞌睡的時間又一次將它回顧。多痛徹心扉的過往,夢多了也就淡了。
當閻景暢被夢中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驚醒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圖書館里的人流量開始增加。早晨從家賭氣跑出來還沒吃飯,閻景暢按了按咕嚕亂叫的肚子,決定還是回家找點吃食。
從二樓借閱室來到一樓大廳就看到了楊明朗父子。她是真的開始相信所謂的緣分了。人來人往的圖書館大廳,他是那樣的被人不容忽視,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從容與淡定是閻景暢想學都學不來的。
她走向那個被人們行注目禮的男人,“嗨,好巧!”
男人側頭看到是她,不由一笑,“嗯……是很巧。”不知為何,閻景暢敏感地覺得他似乎話中有話。
楊西楠搶答,“閻老師,我們每個禮拜六都來圖書館的。”
閻景暢真是覺得自己有眼無珠,她從來都沒注意過,“是嗎?我之前都沒看到過你們唉。”
“不怪你,你去自然科學室,我們去那里。”閻景暢順著楊明朗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兒童書刊借閱室。
難怪沒有見過,她了然點頭。不過…他怎么知道她去的是哪個借閱室?
“我倒是每次來都能看到你。”楊明朗原本想說因為能看到你才會每次都來,想一想又覺得太過煽情。
“那怎么不打招呼?”
“會打擾到你。”
閻景暢微笑著撓頭,“怎么會。”肚子適時的“咕嚕”一聲。“那個…請我吃個漢堡吧!”話說出來才覺得有些唐突。
楊西楠送來一個鄙視的眼神,嚷道“閻老師,你還欠我一頓飯呢。”
“我…沒帶手機,也沒拿錢包。”說到最后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楊明朗笑了笑,脫下羊絨大衣給她披上,“走吧,去吃漢堡。”
閻景暢覺得實在過意不去,總不能吃穿都用人家的吧,微笑著要脫下,“沒事兒,我不用穿。”
對方按住衣襟,語氣溫和地說道,“穿好,外邊冷。”
心中莫名升起一陣暖意,閻景暢竟聽話的沒在推辭。
之所以會選擇吃漢堡,是因為圖書館隔壁就是大名鼎鼎的KFC,閻景暢一口氣吃了兩個巨無霸。楊西楠連連搖頭,“閻老師你是惦記著把我老爸吃窮嗎?”
“成功人士怎么能這么容易就吃窮呢?。”為了倆漢堡她也算是豁出了自己的臉皮。
楊明朗倒是不擔心被吃窮,反而笑問,“還要不要?”
閻景暢一臉諂媚,“不然…來杯喝的。”
楊明朗又要了兩杯熱奶茶,她的是紅豆的,楊西楠是巧克力味的。
“今天…真要感謝你。”閻景暢原本想說,今天遇見你真好。又覺得過于矯情。
“能請閻老師吃漢堡,是我的榮幸。”楊明朗挑眉微笑。
“那你今天的榮幸可是雙份的。”畢竟她可是吃了兩個巨無霸。
“希望我每天都能有這樣的榮幸。”
閻景暢知道他是在說笑,嘴角漾起一個微笑,低頭繼續喝她的紅豆奶茶。
餐廳對面是個小公園,閻景暢透過落地窗看著大爺大媽們各種娛樂活動眼花繚亂,跳舞、耍劍、舞龍頭…人活著真好!不知道天堂有沒有眼前的一片生機盎然。
一杯奶茶下肚。閻景暢忽的轉過頭,笑著說道,“你知道嗎,經常帶戴耳機會耳聾。”
楊明朗按了按額頭,“你卻很喜歡戴。”
閻景暢搖頭苦笑,“沒辦法,戒不掉。”
“只為了一首歌?”
閻景暢笑著嘆一口氣,“不知道,也可能是因為一個人。”
在那一刻楊明朗覺得胸中像是被什么重擊一樣沉痛。他知道,三十幾歲的人沒有無緣無故的單身,因此長久以來他從沒想過打擾她。而如今親耳聽到她說“因為一個人”,他發現自己自心底深處泛出一種無力感。
那還是十年前的雨夜,他被堵在BJ的三環路上。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她,那個讓他見了心臟驟停的女孩。她就那樣站在冰冷的雨夜里,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順著下頜滴在球鞋上,瘦弱的身體背著一個大畫板搖搖欲墜,但她就那樣倔強的站著,好像要把自己站成一尊雕像一般。
長久以來,在楊明朗的生活中那個倔強的女孩成了他的心魔。有時她會在睡覺前出現,有時她又會在吃飯時出現,他越是想要忘卻,那個畫面就越是清晰。
一年前佟姨生病,他去學校接西楠放學。那是他第二次見到她,闊別九年卻恍若昨天。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就像丟失的一塊積木,如今終于找到,然后放回原位,恰到好處。
“喂…”閻景暢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發現她在觀察自己,楊明朗調整坐姿,恢復了之前的泰然,“吃好了?”
閻景暢沒有接茬,只淡淡說,“優秀如你都能離婚,看來婚姻確實脆弱。”
楊明朗看了她一會兒才幽幽開口,“婚姻并不脆弱,脆弱的只是人心。并且––”他頑皮一笑,“你怎知道我優秀。”
閻景暢確定他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她轉著眼珠,微笑點頭,“嗯!還有點…自戀。”
她的話換來了對方的開懷,楊明朗笑著點頭表示認同。
楊西楠終于從兒童游樂區玩膩,三人走出餐廳時已經臨近四點,夕陽西下的美好映在公園內每個人臉上。
閻景暢站在落日余暉下不舍離去,忽然覺得大爺大媽們的舞龍很是有趣。
楊明朗看著她,釋然一笑,“你的愛好總是出人意料。”
“我想試一下。”閻景暢笑著跑過去,跟大爺借來彩帶龍認真學習起來。
學了半晌未果,楊明朗微笑著走過去,手握著她的,“你要從外向里畫8字。”
閻景暢隨著他的帶動,竟真的將一條六七米長的彩帶龍舞了起來。她興奮地歡呼,“我會了,我學會了。”
楊明朗松開她的手,下意識的握緊手掌,那里有她的溫度和馨香。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想要的遠不止是她覺得幸福就好。他想要她。
回家的路上,楊西楠問他,“老爸,你喜歡閻老師對不對?”
楊明朗被問的語塞,只微笑挑眉,孩子都能看出他喜歡她,她卻不能。或許是她根本就不想被任何人喜歡。
一天終于結束,閻景暢躺在床上聽歌。煩亂的一天,不過結局卻因某人的參與還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