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進門,閻景暢便聞到一股濃濃的焦糊味兒,門窗都是敞開的。
“顧姨!”閻景暢扔下書包跑去臥室。
“沒事兒…沒事兒…我說不要給你打電話,你張姨非要打?!鳖櫼堂Ω忉尅?
原來是顧姨下午燉了一鍋湯,心想著還得燉幾個小時,先去睡個午覺。沒成想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6點。之后就是現在這樣了:雞湯沒了,砂鍋也炸了。
虛驚過后,鄰居們都各回各家,臨走之前張姨拽著閻景暢小聲嘀咕,“景暢啊,你顧姨這次來總是犯困,我昨天跟她聊著天她這邊都打上了瞌睡。不然你帶她去醫院看看去?!?
“好的,謝謝張姨?!遍惥皶澄⑿c頭。
當所有人都走之后,顧姨手忙腳亂的打掃殘局,嘴里還不停的道歉。閻景暢一陣鼻酸,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扶她坐下。又吩咐楊西楠陪奶奶聊天,自己則洗手開始做飯。
楊西楠小朋友果然沒讓她失望,不知一老一小聊的什么竟把顧姨逗得咯咯笑不停。她想這就是她性格中最欠缺的一部分,即使窮其一生她也沒辦法讓顧姨如此開懷。
吃飯時閻景暢無限愧疚,只想著做幾個快手菜,卻忘了有個小朋友正在換牙。楊西楠用他那豁牙漏齒艱難的咀嚼著眼前的西芹,一本正經地說,“閻老師,你也太小氣了,不想管我飯你就直說嘛!”
顧姨“噗嗤”笑出聲。
閻景暢心說這小孩比猴子都精,說話竟如此犀利。她無奈道,“今天情況特殊,改天我給你做好吃的?!?
“那你說話可得算數?!毙∨笥淹耆桓备吒咴谏系募軇?。
閻景暢氣結,看來這小孩在幼兒園的表現都是假象,此時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她又想起火車上沉默寡語、竹林邊溫潤儒雅的楊明朗,實在難以讓人相信他倆是父子。
顧姨給楊西楠用米飯泡了菜湯,笑著打和,“今天的不算,明天奶奶給你再做一桌子。說說你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還有菠蘿派”小男孩不客氣的點單。
“糖醋排骨還行,那個什么派的我可不會。回頭我讓閻老師給你做啊?!?
“奧力給!”
閻景暢覺的自己像是個局外人,只能低頭吃飯。
楊明朗打電話過來時,孩子已經睡著了。顧姨也已回屋休息。閻景暢想說讓孩子在她這里將就一晚,可又一想孩子不回家睡,父母應該會很掛心。于是就加了他微信,給他發去位置。
十幾分鐘對方到了樓下,閻景暢抱著裹得如粽子一樣的楊西楠送給他。
“有沒有給你添麻煩?”他還是一樣的彬彬有禮。
閻景暢笑了笑,“不會,楊西楠很……”她努力搜索跟楊西楠更貼切的詞匯,最后無奈回道,“他跟可愛?!?
楊明朗意味深長的點頭,“內心足夠強大的人才會覺得他可愛吧?!?
“我當你夸我了。”
兩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笑。閻景暢看對方沒有要走的意思,想著他可能是過意不去自己幫忙帶孩子。便扯著笑說道,“其實真沒什么的,火車上我流你一身口水那事,這次算扯平了?!?
楊明朗不置可否,輕揚眉,“你回吧,外邊冷?!?
當閻景暢洗漱完畢,爬在床上翻著手邊的一本書時。手機微信提示音響起,她打開。
是楊明朗,“火車上你流不是口水,是淚水。”
一句看似平淡無奇的話,卻讓閻景暢手中打開的書沒有了意義。十年如一日地做著的一個夢,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到像吃飯睡覺一樣稀疏平常。原來有些痛已經深入骨血,連帶著夢都無法原諒自己。
一夜夢醒,閻景暢看著被浸濕的枕頭,這一次是口水還是淚水呢?
翌日上班,大家沒再看見楊西楠的媽媽。八卦小天后江小漁不知哪里來的小道消息,說是老板一怒拍出千萬毛爺爺,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女人不許再出現。
臨了她還不忘感慨,“果然豪門恩怨深似海?!?
周六一大早閻景暢拉著顧姨打車去醫院掛號。各種檢查之后,結果是腦血管血粘度過高,有堵塞的征兆。大夫給開了一些口服藥,還不忘叮囑家屬不要讓病人著急上火,凡是順著病人心意做事。一通折騰之后回家已經是傍晚時分。
閻景暢訂的外賣剛到家,楊明朗發來語音,點開卻是楊西楠那稚嫩的童音,“閻老師,你說話不算數,我的糖醋排骨和菠蘿派呢?”
閻景暢一拍腦門,自己給忙忘了。緊忙語音回復“楊西楠抱歉啊,我帶奶奶去醫院了,不然周一我給你帶幼兒園可好?”
“家里老人生病了?是”這次應該是楊明朗,因為發來的是文字。
“血粘度偏高,有些嗜睡。”說實話閻景暢有些不安,她不確定顧姨是不是真如大夫所說不上火不著急就能安好。
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來一條,“我認識一位還不錯的心腦血管醫生,需要介紹一下嗎?”
“好??!那就太麻煩你了。”
“客氣。”
等了一會兒,對方一直沒發來醫生的聯系方式相親。閻景暢心想可能是有事情忙,畢竟老板這個職業可是24小時都要上崗。于是她打開外賣盒同顧姨吃起了晚飯。
正吃著,電話鈴聲響起。看到那個號碼閻景暢愣一下,按下接通鍵,“喂,你好?!?
“明天上午9點我去接你,你把該拿的檢查報告拿好。”一道渾厚的聲音,讓人想到大提琴。
“呃…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好?!遍惥皶秤X得讓人搭人情已是過意不去,怎能再麻煩人家接送。
對方莞爾,“我不去的話,恐怕你見不到他。”
意思是沒有老板這塊敲門磚,醫生大人是沒工夫召見她這等小人物的。閻景暢了然點頭,“哦!那就…麻煩你了?!?
第二天閻景暢提前在小區門口等著,她不習慣遲到,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耳機里的歌聽了五遍,楊明朗還沒有到。百無聊賴,她站在站牌下數著站牌上的數字。這也是一種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就會滋生很多常人無法理解的習慣。
楊明朗開車行駛至站牌邊就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盯著公交站牌目不轉睛,好像那里有花有海一般。也或許…被她看過的地方會長出花、匯成海也說不定。
楊明朗按了按眉心,打開車門下車,“你來早了?!?
閻景暢聞聲回頭,淺笑回應,“讓人等我會有負罪感。“
“那我豈不是罪人?”
閻景暢覺得他似乎很喜歡置她于詞窮之地,這個男人給人的印象雖紳士有禮但卻是那種不易接近,甚至是一種孤傲的感覺。而幾番相處后她又覺得他和她在維系一種不經意的,恪守某種尺度的關系。
閻景暢向來不拘泥于小節,對于這種沒有惡意的玩笑反而覺得不至于讓彼此尷尬。
他幫忙開車門,她也不揶揄,大方坐入副駕。
閻景暢下了車才意識到他們并沒有去醫院,而是一家咖啡廳。隨楊明朗推門進去,靠窗桌位的一位男士向他倆招了招手。
兩人走過去,楊明朗落落大方做了介紹。對方名字不難聽,但閻景暢只記得姓陳。
“你今天倒是沒有遲到?!眲傄宦渥?,楊明朗就開始吐槽。閻景暢目測二人的關系應該很是熟稔。
陳醫生笑著挑眉,“不提前到,怎么看你英雄救美?”
閻景暢心中嘀咕,不知他口中的英雄救美是不是剛才進門時她只顧看手機,而他用手掌做肉墊才不至于讓她的腦門撞到玻璃這件事。
楊明朗不在理他,轉頭問閻景暢,“喝什么?”
“最甜的。”
楊明朗招手叫來服務生,要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和一杯意式濃縮。
陳醫生“哦”的挑眉,歪著頭看對面的男女,“你們認識多久了?”
閻景暢在心中盤算,“大概…半個月?!?
“不止吧?”陳醫生搖頭表示懷疑。
閻景暢再次掐指盤算,難道還會數錯?這時楊明朗眼神示意對面的醫生收斂些。又將服務生遞過來的咖啡推到她眼前,“把昨天的檢查報告給醫生看看?!?
“哦?!?
這位陳醫生滔滔不絕的說了近兩個小時,內容與昨天大夫講的大同小異。期間閻景暢去了趟廁所,她不禁疑惑醫生不都應該惜字如金么?
“夠漂亮的啊?!?
楊明朗換個姿勢,靠向椅背,“你最好別打她主意?!?
陳醫生不服氣,“為何?”
“她不一樣。”楊明朗笑著回答。
陳醫生聳聳肩,“你也不要太自信。”
“我沒想追?!?
“Waht?我以為你這是熱戀了!”陳醫生大笑,昨晚他楊老板來電赫然問他能不能看懂腦內的核磁報告,他就覺得事有蹊蹺。想他一個堂堂急診科正牌大夫,區區一個報告都看不明白,那豈不是浪得虛名。只是這楊明朗什么時候如此小心翼翼過,思至此他果斷應了某人之請。他倒是看看會是何方妖孽竟會令楊老板失了從容。
“你想多了?!?
“合著您這是逗自己玩呢。”
閻景暢回到座位時,楊明朗正走出去接電話。桌子上只剩兩個陌生人,她從不擅長沒話找話。
“喜歡他?”陳醫生倒是不會冷場。
“你可能誤會了。”閻景暢掃一眼正在打電話的男人,笑著解釋。心說現在醫生都這么沒有深沉么?
對方撇嘴,“不喜歡他應該會很難。”
閻景暢想說不討厭算不算喜歡,又一想多說無益,也就微笑點頭表示認同。無聊之際她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男人,一身質地上乘的休閑衣干凈隨意,修長的腿讓他看起來比周圍的人群高出一大截。呃…形象好氣質佳,確如醫生所言。
那天在楊明朗的堅持下,閻景暢被專車送回了家。臨下車她客氣地說,“有時間請你吃飯?!?
楊明朗一笑,“我等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