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臨行前再次去看望了在西安的親人。
兩位老人還是沉浸在喪女的悲痛中。李唐的小姨,口中總是念叨著:“住不慣,回不去,陪著小葉埋在這。”
他們已經用最大的堅強選擇活著,腦中無瑕顧及其他。而夏禾央的父母也始終沒弄明白,劉漢和夏禾央是怎么認識的。
道別后,劉漢踏上了新的旅途。
小豬糖糖似乎非常期待,兩只小眼睛閃著光芒,興奮的看著劉漢。
高速上,劉漢又回想起這些天的事……
夏葉的死,對劉漢的觸動很大。
他覺得夏葉和李唐,她們倆人是那么的相似,都那么優秀,在別人眼中又都是那么幸福。
可劉漢心里明白,李唐過的并不好。
平靜而又機械的日子讓他們活的痛苦,而懦弱的他將自己肩上的重擔沉重的壓在了李唐的心上。
夏葉呢?
也許,她過的并不幸福,只是人們自認為她很好。也許,她只是不想再維護這美好的假象。也許,她只是活的累了,卻又不敢也無法在滿懷期待的親人面前卸下自己的重擔。死亡,也許在她看來是唯一的解脫。
她們還真是相像啊……
劉漢想起夏禾央帶他去墓地祭奠夏葉時,那個長輩口中的混蛋負心漢丁兆兆正跪在妻子的墓前,喃喃自語。
他頹廢消瘦的身形,花白的頭發,滿面淚痕,像極了當初的劉漢。他顯然沒有預料到劉漢他們會來,看到他們后,他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慌張地走開了。
那天夏禾央對劉漢說道:“叔嬸他們去美國料理堂姐的后事,即使美國警察和尸檢報告都說明堂姐是自殺,他們也不相信。只是不停的罵丁兆兆,認為是他害死了堂姐。而丁兆兆只是沉默,唯一的要求就是跟著他們回來好好安葬堂姐。叔嬸不同意,他就抱著堂姐的骨灰盒,死也不撒手,任由他們打罵。最后只好大家一起回來,給堂姐辦了葬禮……我想也許他只是想知道他的妻子埋在哪里。這里擺放的百合花,總是新鮮的,也許他每天都會來。一個男人這么做,如果不是心中有愧,就是非常深愛他的妻子。我寧愿相信是后者?!?
“不管事實如何,至少他有勇氣面對。”劉漢黯然說道。
……
收回思緒,劉漢明白自己不應該繼續逃避,他有責任也有義務通知李唐的父母。
李唐的父親接的電話,得知是他,便急匆匆地掛斷了。劉漢又不停撥打過去,再無人接聽。他擔心他們出了什么事,隨即給馬小日電話,想讓他過去看看。
劉漢焦急的表述后,馬小日沉默了幾秒鐘,然后說道:“我已經告訴了他們關于李唐的事……”不等小日說完,劉漢便掛斷了電話。
他腦中亂作一團,他擔心他的岳父岳母承受不了,他似乎看到了一對老人潸然淚下,痛心疾首的樣子。
可是為什么他們沒有聯系我,質問我呢?那天他們還給我發了短信:一定注意安全,平安回來就好!長途費貴,不必再聯系。劉漢找出那條信息讀到。
他們是不是那時就已經知道了?可他們為什么不指責我,為什么似乎也像我怕面對他們一樣不愿面對我?
是因為他們相信我,是因為他們在擔心我的安全,是因為他們怕我傷心,是因為他們也不愿輕易相信小唐已經遭遇不測,他們在用無限的慈愛包容我……
劉漢按照自己的想法想明白了李唐的父母為什么不愿意直接面對他?;蛟S就像他想的一樣,有些大家都不愿意面對的事,還是不要說破的好,或許有一天會峰回路轉,皆大歡喜。
劉漢帶著這份期盼,開往昭蘇。
10200公里,昭蘇。雖是6月底,天氣卻十分寒冷。剛來時,正巧趕上一場冰雹,猶如黃豆般大的冰粒傾天而下。我們只能躲在屋里,聽著外面冰粒落地的動靜。
這里的油菜花比預計晚開了些時日,也許是天氣寒冷造成的,但是我更愿意相信是忙于梳妝的仙子還未趕來。等待了許久的見面,雖然滿心期盼,卻恐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我在天山之際盤桓數日。每日清晨都去瞭望那漫山遍野的金黃是否襲來。可在云霧繚繞中,依然是那一片廣闊無際的綠色一直連綿到了遠處的天山腳下。雖然偶有放羊的牧民經過。可是這寧靜的草原,依然讓我有種時間靜止的錯覺。我甚至覺得這綠色不會撤去,因為這只是一幅畫。
在旅店意外的遇見了家鄉的背包客。在他們的邀請下,我跟隨他們來到了玄奘西行路上最險峻也最美的一條通道:夏塔古道。
天馬長嘶,鶯音啼囀,我未進夏塔卻已感受到了那份遠古的意境。不過,他們口中最美的那一段路:古道的北段,我們卻都沒有嘗試。因為據說這個時節,那里雖然極美卻又異常兇險,所以鮮少有人能一睹真容。
因未得見,所以無從評價??晌已矍耙岩姷降木跋?,竟也無法用任何一個詞語描繪出來,任何語言都顯得枯竭生澀。
在這峽谷中,我的心仿佛像孩童一般的純凈。我似乎穿越了俗世的紅塵來到了天堂。腦海中猛然想起張承志《夏臺之戀》中的一句話:夏臺一線的一百多公里天山北麓的藍松白雪,確是這個地球上最美的地帶。(夏塔也翻譯成夏臺)
這是我能想到贊美夏塔最貼切的句子。
背包中的糖糖這幾日并不舒服,想必是這里的地理氣候,讓它感到難受。用了夏醫生提供的小氧氣罩,它才有了點精神??蓙淼竭@里以后,它竟然發出愉悅的聲音。不是平日的輕哼,也不是鮮有的嚎叫,而是一種輕柔的呼喊。我不知道,是我出現了幻覺,還是這里真是人間天堂實現了我的愿望。
因此我已顧不得安全,將糖糖從背包里抱了出來。它竟沒有撒歡的奔跑,而是坐在了地上,若有所思的仰望遠處的蒼穹。
那一刻,旁人覺得有趣,而我竟想嚎啕大哭。與糖糖并排而坐,我閉上了雙眼,內心不停的祈禱,盼望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你已坐在身旁。
可是一切都沒有變化,我失望的仰天而倒。糖糖也湊了過來,枕著我的肩膀,依偎在我的身旁,就像當初的你一樣?;蛟S這是神的暗示,神在指引我以一種新的姿態生活。
從夏塔回來的第二天,我終于看到了開往天山腳下的油菜花海。遠處的天山已被藍天映成了同色,而圍繞在天山之頂層層疊疊的白云和覆蓋在山頂的積雪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山。那金黃耀眼,毫無保留,肆意奔放,連綿不絕涌向天際的油菜花海終被這天然的屏障截住了去路。天地之間各不輸神采,交相輝映,而我等凡夫俗子盡飽眼福。
這次旅行,還剩一個目的地就即將結束。原本我最遺憾的是你不在我身邊,不能和你一起欣賞這天地萬物的神奇造化??涩F在我仿佛感受到了你的氣息。
感激這一路有你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