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合上旅行筆記,看看窗外無趣的景色,對小豬糖糖說道:“快捷酒店三大特色,地點好,價便宜,窗戶小。”
正躺在床上打滾的糖糖適時地翻個身,撒嬌的看著劉漢,附和地哼哼兩聲。
“哈哈,你這個小懶蛋,該給你洗澡了。一會不許鬧出聲啊,被人聽見了,咱就不能住了?!?
這一路下來,在劉漢細心的照料下,糖糖雖然旅途疲憊,不過身體健康,精神良好。當然這也要歸功于夏醫生和他的朋友為劉漢提供的幫助。
劉漢一直想回到家鄉后,好好感謝他們。
劉漢在西安已經住了1個多月了。
5月是他和油菜花的休整期,等到6月中旬就可以前往昭蘇了。
對歷史古跡沒什么興趣的劉漢,更喜歡感受當地的民風特色。
每天背著糖糖在這個古都的大街小巷穿梭,嘗遍了各種特色小吃。
雖然在他生活的城市里,西安的這些小吃并不少見,但是只有在當地才能嘗到地道的滋味。
6月初的西安,中午十分干熱。這時吃上一碗涼皮,在澆上炸的鮮亮酥香的辣椒油并裹著濃厚的芝麻醬那真是一種享受。
劉漢來到了一家生意火爆專賣涼皮的回民館。
從車窗望去,矮小的店面里外都坐滿了人,人聲鼎沸。
他滿意地點點頭,對帶他來的出租司機表示感謝。
劉漢對懷中的糖糖囑咐道:“這是一家回民館,不歡迎你,如果一會你發出任何動靜,被發現了,都是死啦死啦地。明白了嗎!”
糖糖又驚又怕地眨眨眼,劉漢將它放入背包里。出租司機看著好笑,“這能明白嗎?”
“放心吧,比人精。”說罷,劉漢付了車費,背著挎包下了車。
來到西安以后,劉漢已經很少開自己的車了。一路上的旅途疲憊,又人生地不熟,還不如打車方便。想吃什么特色有名的東西,就讓司機帶路,無非就是多花點錢而已。
原來為了生活拼命追求事業和金錢的劉漢,在失去了李唐以后,這些東西現在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了。
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都可以丟失,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原來那么拼命努力,最初的目的只是為了讓那個人開心幸福,可是最后卻深深的傷害了那個人。
他不能責備別人,更不能指責生活,因為這是源于他自己的懦弱,才讓自己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敗給了黑暗的那一面。
其實,他不過就是不愿對現實低頭卻又最終被現實打敗的蕓蕓眾生中的一份子罷了。
這幾個月的旅途,讓他逐漸找回了自我。他已經開始喜歡用紙筆記錄自己生活中的感受。看著白紙上浮現出一行行的文字,他覺得這才是真實活著的證據。
涼皮小店的生意好,空桌早就沒有了。在征得一對情侶的同意后,劉漢坐在了他們的對面,美滋滋的吃著涼皮。
小豬糖糖老實地待在背包里,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見糖糖這么安靜,劉漢便用筷子沾了辣油,偷偷地伸到包里,抹在糖糖嘴上。糖糖被辣的一激靈,快速的吐著舌頭,卻又害怕被人發現,盡量不弄出聲音,委屈地含著眼淚。
劉漢聽著糖糖時有時無的呼氣聲,得意的嘿嘿笑著。對面情侶驚恐的看著他一人若有所思的咧嘴壞笑,匆匆離座。
“額坐這行嗎?”劉漢聽著一個奇怪口音的人問他,抬頭一看,“夏禾央醫生!”
“哎呀,你怎么在這?”兩人同時詫異地詢問對方。
他鄉遇故知,兩人都挺高興。尤其是劉漢,久未和人聊天的他,興奮地想把自己和糖糖的旅途見聞全都告訴夏醫生。
雖然夏醫生對此也十分感興趣,但是她到西安是來參加親人的葬禮,中午出來給大家買飯,吃完涼皮,馬上就要回去。
聽說如此,劉漢馬上表示悲痛,想要安慰她。夏禾央呵呵笑下,擺擺手說:“是很遠的表親,沒事的?!?
為了趕時間,夏禾央大口快速的吃著涼皮,本不能吃辣的她,只能用手不停扇著被辣痛了的嘴。
“你辣椒放太多了吧?”劉漢看著紅油油的涼皮說道。
夏禾央喝下一大口可樂,打了一個嗝,說道:“這樣吃刺激,過癮!”不過,可樂反而刺激了她的味蕾,讓她覺得喉嚨里辣的難受。
劉漢突然想到,背包里糖糖屁股后面有一盒牛奶,正好解辣,就偷偷拿出來遞給了她。
沒注意到的夏禾央,接過來,喝了一大口,“果然舒服多了,喉嚨沒有那么辣了,太感謝了!真神奇,牛奶還有這種功效。”她又連續喝了幾大口,然后說道:“這天真熱,牛奶都是溫的。”
劉漢啞然,笑了笑。
牛奶解辣這是李唐教給劉漢的。
那時,李唐總是擔心嗜辣如命的他,吃太多辣椒傷胃。所以,無論是兩人出去吃飯,還是劉漢平時去工作應酬,李唐總會給他包里放一盒牛奶。
劉漢從不介意同事的目光,總是甜蜜地喝著牛奶吃著水煮魚。
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來應酬多了,喝酒多了,面對的人不同了,他不能在飯桌上再喝牛奶了慢慢的也就忘記了這樣做。
被酒肉塞滿的胃,開始不停的向他提出抗議,而包里的那盒牛奶總是放壞了也不記得喝。直到后來,再也沒有牛奶放在包里了……
開始一個人的旅途以后,他慢慢的找回了曾經所有被他遺忘的記憶和習慣。
夏禾央快速吃完后,沖劉漢比劃了電話聯系的手勢,未等劉漢反應,便起身離去。
劉漢追了過去,現在等待花期,無所事事的他,不想就這么結束和夏禾央的見面。
雖然小豬糖糖一直陪在他身邊,但是與人交談又能得到回應是人類最基本的渴望。
更何況,對于劉漢來說,找一個熟悉又不必有所顧忌,不用觸及敏感問題,可以輕松自在交談的人除了偶遇的夏禾央似乎別無他選。
“我送你過去吧,反正我也沒事?!眲h誠懇的看著夏禾央說道。
似乎明白他的孤獨,夏禾央并未反對,微笑著說:“那好吧,正好我還想看看糖糖,聽聽你們的故事。”
出租車上夏禾央仔細的觀察了下糖糖,贊許地對劉漢說道:“看來你是個十分稱職的好奶爸,糖糖非常健康?!?
小豬糖糖在夏禾央的懷里怨恨的看著劉漢,它還記得剛剛被辣的仇恨。劉漢沖它得意的挑挑眉毛。
“你和糖糖這一路走來,真是不容易啊……要是我的話,自己一個人,沒有朋友相陪,絕對完成不了這趟旅程……”
“我也不是一直一個人,總有朋友突然出現……”
“突然出現?”夏禾央哈哈笑了下。
“真的,有時想想一切都好像是上天安排好了一樣……”劉漢笑著說。
夏禾央感覺劉漢似乎變了很多,身上散發的氣質和以前不一樣了,“你看上去很有精神!”
“哦,嘿嘿,是嗎。”劉漢摸摸光滑的下巴,狡黠一笑。
透過那笑容,夏禾央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不是她記憶中魯莽的壯漢,也不是頹廢疲憊的消瘦男子。
她心中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眼前是一個充滿活力、陽光、健康、迷人的男人正在蘇醒,但是又似乎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
“怎么了?看啥呢?”劉漢對怔怔看著他的夏禾央問道。
“光芒萬丈!”夏禾央囈語道,不過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哦,對不起,你精神真是好太多了!看來經常感受大自然的氣息,對人十分有益。”她奇怪自己怎么會蹦出那四個字。
……
“你中午怎么跑那么遠買飯???”劉漢突然想起,不解地問道。
“……嗯,聽說那的小酥肉有名好吃,就去買了?!?
劉漢向夏禾央說明,他要等過了油菜花的休整期,到6月中旬才會重新開始旅行。
夏禾央擔心接下來的行程才是對糖糖最大的考驗。不過劉漢卻滿懷信心地表示,他能感受到糖糖的心,它一定可以堅持。
兩人還未聊到劉漢這幾個月的旅途見聞,車便開到了。
小區外,劉漢不情愿地和夏禾央告別。百無聊賴的他目送著夏禾央向遠處走去。
一個滿頭蓬亂白發,步履緩慢,微駝著背的老人經過劉漢的身邊。
劉漢看著他似乎眼熟。那人邊走邊用顫抖的手指費勁地打開一包新買的香煙,急迫的將一支煙放進嘴里。
回頭向他告別的夏禾央,看到了那個老人,快步迎了上去。寒暄過后,老人開始在自己各個口袋里尋摸著什么,很是著急。
不明所以的夏禾央問老人丟了什么,老人只是喃喃自語道:“出門時放在口袋里的,怎么沒有了?”
一只閃著火苗的打火機湊到老人的嘴邊。老人并未注意對方是誰,只是急迫的點燃口中叼著的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一口煙,才滿足地微閉著雙眼向對方致謝。
劉漢沖愣在一旁的夏禾央笑了笑,仔細端詳著眼前的這個老人。雖然樣貌像極了他家鄉的親人,可是那神態和舉動又分明是另一個人。
劉漢輕輕搖了搖頭,嗔怪自己,身在他鄉眼前的人怎會是自己家鄉的親人。
老人快速地抽完香煙,抬頭看見劉漢疑惑的眼神。他混濁的眼睛似乎閃了一下,眼眶紅了,“劉漢!你是劉漢!你怎么來了?”
“姨…姨夫?”劉漢仍然懷疑地說出。
“劉漢,你怎么來了,走,和我回家?!闭f罷,老人拉著劉漢便往前走去。
這下換夏禾央疑惑的跟在他們身后了。
劉漢跟著老人進了他的家,房間里干凈整潔,屋中所有的鋪蓋都是白色的。只有那落地窗簾,在白色上飄著幾片金黃色的落葉。雖然屋中沒有悼念亡者的相片白燭,可是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悲傷。
劉漢被帶到臥室。床上躺著一個面容憔悴,頭發花白,神色哀傷微閉著眼睛的老婦人。
“你睜眼看看,劉漢來了?!崩先苏f道。
老婦人睜開雙眼,仔細的看了看,在確認眼前看到的人的確是劉漢后,眼淚便奪眶而出,拉著他的手,淚如雨下,“葉葉走了,走了,像樹葉一樣飄走了。我一閉上眼睛,就是她在你們婚禮上穿著白裙子和小唐摟在一起的樣子。那時候,我的葉葉笑的多開心啊。葉葉,連婚紗都沒穿過,在美國嫁了那個混蛋。我的心疼??!劉漢我心疼啊!”……
聽著她的訴說,大家都開始輕輕地抽泣。這些天來,這個喪失了女兒的母親,從不相信女兒的死訊到瘋狂指責女兒的丈夫再到最后痛哭流涕無能為力,她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眼睛已經開始模糊到看不清東西,而她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快要瘋癲了。
他們看到劉漢,就好像看到了女兒曾經美好的青春時光,曾經都是別人眼中的天之驕子,曾經都是意氣風發的得意青年。
在大家的眼中,他們都是能擁有美好未來的人??涩F在,別人依然健康完好,自己的女兒卻已經深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