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過去了，依然沒有李唐的任何音訊。劉漢緊繃的神經，讓他變得機械而遲鈍。他每天都將李唐消失那天到現在的所有事情回憶一遍，每次都覺得小豬糖糖就是他的小唐。然后冷靜了一會后，又因為自己將近30年受到的唯物教育推翻這個臆斷，又總覺得似乎有哪里說不通。他就這樣反復折磨著自己。

現在的他還能想到的事只有兩件：一件是照顧小豬糖糖，給它做青菜粥，給它按摩，陪它玩，去寵物商店給糖糖買各種漂亮的小衣服。一件是等待李唐的音訊，或許，也在等待糖糖突然有一天變成李唐。

咚、咚有人敲門，劉漢心里一震。他心跳加速，竟像當初熱戀一般有些羞澀并興奮期待的開了門。

來人不是他期待的李唐，而是老同學王樂兵。

自那天電話以后，王樂兵一直放心不下劉漢。這幾日給他電話，要么不接，要么說句有事就掛斷。王樂兵擔心劉漢遇到了什么麻煩，所以下班后直接來看他。

在看到劉漢的那一刻，他愣住了，眼前的人是劉漢嗎？明顯瘦了許多的身材，長滿胡茬的臉龐蒼白頹廢，濃密的黑發中竟然長出了許多白發。一屋子的雜亂，顯然已經許久沒有收拾過了。究竟發生了什么，讓劉漢變成了這樣，這個家怎么了？

劉漢在沙發上收拾出來一塊地方，請王樂兵坐下。

本來還故作鎮定的他，在王樂兵關切的詢問下，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了。在他最好的朋友面前，他內心的痛楚一下子都涌了出來，失控的訴說著這一切。

他已經偽裝不了堅強，掩飾不了自己的脆弱，痛哭流涕。這是李唐消失以后，他第二次痛哭。或許，他在洗臉時、在淋浴時，都曾經偷偷地在水里流過淚，但是絕不會讓別人甚至是自己看到。他不敢過分悲傷，因為他是男人。

他沒有人可以商量，也沒有人可以依靠，所以他壓抑自己的痛苦，混沌的活著。

每晚，他都會背對小豬糖糖而臥，因為期待早上醒來，緊緊倚著他的，會變成李唐。為此每夜他都強迫自己入睡。即使他早已經忘了熟睡的滋味。

王樂兵聽了劉漢的訴說。他的內心既難過又震驚。

怎么會這樣？

面對如此的劉漢，他真是心疼極了。記憶中，如陽光般燦爛的劉漢還是昨日的事，如今怎么成了這樣。李唐去哪了？還活著嗎？會自殺了嗎？王樂兵腦中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劉漢沒想過嗎？可是，現在自己說出來這個想法，會不會更刺激他。但是，劉漢現在竟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小豬有可能就是李唐。這么荒謬的事，作為朋友應該看著他荒唐下去，置之不理嗎？

王樂兵面對眼前如此的劉漢，還是沒辦法說出來。在勸慰了劉漢好久以后，他起身告辭。

不過，他最后決定，還是要將對他來說像兄弟一樣的朋友從幻想中拉出來。他愿意陪劉漢一起面對殘酷的現實；愿意暫時代替李唐填滿他內心的空缺，陪他度過這段痛苦的日子。他們可以像當初大學時那樣，一起去打球，去瘋玩，去整人惡作劇，去暢想未來。只要能讓劉漢好起來，王樂兵什么都愿意嘗試。

他覺得應該先制造一個輕松愉快的氛圍，從而將劉漢內心的陰霾清除，接下來就可以好好地談論這件事了。劉漢需要陽光，需要新鮮的空氣，大學時他又是體育全能，那就要去一個有山有水，可以休閑運動的地方。

王樂兵選了城市近郊的一處山吧。現在的都市白領很流行來這里放松。體驗森林小屋，青山綠水似的農家有氧生活。寒冬季節，景色少了點，不過應該也能達到王樂兵預想的效果。

周末一早，他就開車去接劉漢。當然，劉漢的身邊少不了小豬糖糖。它今天的打扮很拉風，和劉漢穿了個情侶裝。同款黑色羽絨服，藏藍色牛仔褲，藍色雙肩背，就連毛線帽都一樣，只不過，它的帽子露出了兩只小耳朵。

王樂兵看著眼前的這兩位，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一定要馬上讓他的兄弟清醒過來。

一路上，王樂兵盡量找著話題，多是他們大學時的事。他講的很辛苦，既要逗劉漢開心，又要避開李唐。

可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想聊劉漢的工作，奈何劉漢又無意提及。無奈詞窮時，只好聊起他自己的工作。他現在已經是某航空公司在機場的負責人了。相比較于他原來的技術工種，這個工作并不好干。他是在大學快畢業時，被那家公司直接從校園招聘的。

在如此大型的企業中，工作了快10年的他，早已歷練成了人精。

本來一直在外地工作的他，于2年前借助了分公司高層內訌的機會，回到了這座城市。蟄伏了2年，在權利斗爭結束的時候，他被委派了新的工作。薪金并沒有以前多，地位相較于原先也沒有什么進步，但是這些對于他來說并不重要。他有自己的打算，做技術到不了頂端，但是有做過技術經驗又從事了管理的人，競爭優勢就大多了。

他現在已經是這家公司里最年輕的基層負責人了。慢慢熬，不，也許不需要再一個十年，他就可以有個飛躍。

車開的很順，離開了喧鬧的都市，才真正能感到這種交通工具的便利。

小豬糖糖一直安靜地趴在劉漢的腿上，偶爾翻個身，打個滾，劉漢就用臂膀保護著它。它現在已經不像剛來時那樣了，總是很優雅地坐著，像個淑女。它已經習慣了在劉漢身邊慵懶隨意的樣子，只是出現在公眾場合的時候，還是會保持形象。

還不到中午他們就到了。

一下車，劉漢就嗅到了清新的空氣。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來替換他體內渾濁了多日的廢氣。

山里的溫度比外面更多了一些陰冷。不過，好在劉漢喜歡。他需要這種干凈的冷來刺激自己久未舒展的肢體。

午飯吃的烤虹鱒魚、地瓜、土雞蛋、烤牛肉還有幾樣小菜，總之劉漢是堅持不吃豬肉的東西。王樂兵七七八八點了一桌子，吃了這么久泡面的劉漢吃的很香，總算沒有辜負他的心意。

小豬糖糖一樣也吃不了，饞得它一直沖劉漢哼哼。沒辦法，為了它的健康，它還是喝菜粥吧。反正在劉漢心中這樣總比吃豬飼料要好。不過，劉漢還是要了烤玉米還有家里帶來的蘋果，一點點的弄碎了喂它吃了一些。

下午的活動，王樂兵本來安排的是兩人先玩會兒籃球，再打會兒羽毛球，或者在這附近跑跑跳跳，散散步。

奈何，久不運動的劉漢打了一會籃球，就氣喘噓噓了。無論是體力、耐力還是技術他都已經不是王樂兵的對手了。

不過，劉漢的興致似乎很高。現在這些運動對于他來說也算是激烈運動了，這促使了他的血液暢行，讓他恢復了些早已喪失的活力。這使他蒼白的面色終于多了一點紅潤。

小豬糖糖一直躲在溫暖的寵物箱里，默默地注視著劉漢。這的確有些像當年李唐看劉漢打球時的情景，只不過那時候的劉漢是帥氣而健美的。

晚餐更加豐盛，經典的烤虹鱒魚依然保留，貼餑餑熬小魚、菜團子，拌山野菜，小雞燉蘑菇、玉米面黏粥、小香蔥拌豆腐……又是一大桌子。農家菜的經典王樂兵都點了，就是最經典的紅燒肉不能吃。兩兄弟白酒啤酒的喝了個痛快。小豬糖糖依然只能吃它的健康餐。

入夜，醞釀了一天的王樂兵，覺得是時候和劉漢談談了。

“李唐的父母現在怎么樣了？”

“住在農村，應該還挺好的吧…”

“李唐這么長時間不和他們聯系，他們不懷疑？”

“馬小日說他有辦法，讓我不用管了。”

“馬小日？”

“你見過的，在我們婚禮上，坐在小唐父母旁邊……”

“哦哦，那個挺靦腆的小胖子？”

“嗯，現在他已經是警察了，人挺干練的。”

“嗯……沒想到他成警察了。當時一說話就臉紅。”

……

“劉漢，咱倆分析下，李唐能去哪？……她父母那里沒去，她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也都過世了。她父親這邊的親戚基本上都在鄉下。對了，她還有一個小姨，不過，那天我聽你說，她去哪了？”

“前一陣去美國她女兒家了。”

王樂兵好像老師誘導犯錯誤的小朋友自己一點點的說出實話一樣，在逐步揭曉他想要劉漢自己說出的答案。

“哦，對，那這樣的話，李唐也不可能去親戚家。她的朋友就那么幾個人，你也都聯系過了。她們也都沒有見過她。那她能去哪？沒帶錢，沒帶手機，連外衣也沒穿……”

“所以，糖糖就來了。”

王樂兵沒想到劉漢又將話題轉到了小豬糖糖身上。枉費了他鋪墊了這么多。

“這件事和這個小豬沒有關系，好嗎！”

“那你的意思是小唐就住在了她朋友那里，只是她們不肯告訴我？”

“怎么會呢！李唐和她們的關系好到這個程度了嗎？她能在人家一直住這么長時間？更何況如果是兩個人吵架，她離家出走住在別人家，對方不可能這么長時間還不通知你！”王樂兵的語氣已經變得急躁了。

“劉漢，你清醒下，你這么聰明的人，真的想不明白嗎？”王樂兵見劉漢在給小豬糖糖按摩，“別擺弄這個豬了！劉漢，如果李唐，李唐已經自……”

“住嘴！”劉漢喝斷王樂兵的話。

“我查過監控，小唐從回來以后再也沒出過門……”他將小豬攬入懷里，翻身躺在床上背對王樂兵。“而且小唐不是那么無聊的人，她不會將外衣，鞋子放回家再去……”

沉默，房間中除了糖糖睡熟了后偶爾發出的哼哼聲，再無任何動靜。

良久，王樂兵躺在床上輕聲地問道：“睡著了嗎？”

“……沒有”

“看來，還是當只小豬幸福，它睡得真香。”王樂兵無奈的說道。

“樂兵，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讓我自己想想……”

“嗯，好，那我睡了。明兒早上見咯。”

“……晚安”

這一夜，其實，除了小豬糖糖以外，誰也沒有睡好。

吃過早飯，兩人返程。

一路上無語。一個是不知該如何再說，一個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王樂兵將劉漢送到家門口，道別時說道：“劉漢，有事給哥們兒電話啊！哥們兒24小時為你開機。給我錢和花我錢的都沒這待遇！”劉漢笑了下，和王樂兵道別。

回去的路上，王樂兵想著劉漢和李唐的事，想著劉漢現在憔悴的樣子，眼圈紅了。這是和他一起度過青蔥歲月的哥們兒啊！

這他媽的生活，把人怎么都弄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