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前的漪春樓是個默默無聞的小鋪子，小到商賈富豪壓根不會注意，對面的煙花巷才是他們的最愛。

大概是從半年前，小小的漪春樓突然擴大，連著將隔壁兩邊的其他鋪子都收來整改。

前前后后忙碌約一個月時間，一個全新又富麗堂皇的漪春樓開張了。

新店開張規(guī)模極大，不知那幕后老板是誰，竟有本事勸動官府的人，大大方方在正街上敲鑼打鼓，鞭炮齊鳴。

不知道的，還以為哪一家娶新媳婦呢？

漪春樓的負責人花娘更是制定了一條新店活動，七天之內(nèi)，每日前五名來到漪春樓的客人，均可免費享受一項服務。

惹得眾多男子春心癢癢擠破頭顱，恨不得直接住在樓中。

早上蘇御出去轉悠一圈，回來將打聽到的關于漪春樓的消息稟告給李湛。

此時李府一家人正和和氣氣用早飯，李湛聽后默默不語專心吃飯，其他人也未言語，一旁的王氏不高興了，撇撇嘴充滿鄙夷：“原以為京城是天子腳下，風氣正直，誰知道也有這些勾欄院子？”

她平生最厭惡的就是勾欄院子，要知道李裴林納進府里的小妾，就有兩位是從那里出來的。

知道話里的意思，李裴林不耐煩瞪她一眼，擺出一副老爺?shù)淖藨B(tài)：“吃飯就吃飯，扯到其他地方做什么？”

王氏張張嘴正要爭辯，上座的李老爺子裝作不經(jīng)意把筷子重重放在桌上，眾人都瞧他臉色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飯畢，李湛領著老爺子和陳氏去花園散步。

昨夜簌簌了一晚的雪花，在今早的暖陽下，慢慢開始融化。

腳步踩進雪里，留下深淺不一一的腳印。

陳氏走在后面服侍著老爺子，看見冬雪復暖的模樣不禁開口夸道：“這雪景真美。在咱們江南，還瞧不著如此景色呢?！?

“母親若是喜歡，等孩兒有空，帶你們?nèi)ジ饪纯淳┏呛由健！崩钫康馈?

陳氏笑著搖頭作罷：“做你自己的事就好，我們這樣大的人了，自己去哪都行。誒對了，我聽蘭姨說，你每隔一段時間都去般若寺居??？”

蘭姨總是什么話都要對她講的。

李湛仔細回答：“是，孩兒身體一直不好，只有在寺里才感到一絲清凈安寧。如今想想，是孩兒任性了，沒有在仕途上爭光多彩，讓祖父和母親失望了。”

要是李裴天還在，肯定會以此說教不休。

他的孩子，一定要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其實在仕途上風光又有什么用？人這一輩子，還不是要循規(guī)蹈矩的過？

陳氏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她只希望唯一的兒子能好好的，健健康康到老，其他都不重要。

李老爺子回頭瞅他一眼，帶著深意回他：“若是不想讓我跟你娘失望，就早早成家生子。婉寧苦了大半輩子，你這做兒子的，總要討她歡心吧？”

成家……生子？

李湛幾乎沒有想過自己以后會跟誰結為夫妻，更不會想到生小孩。

在他漫長的人生計劃中，根本查無此項。

婉寧是陳氏的本名，平日除了老爺子會這樣稱呼她，府中根本沒人記得這兩字。

蘇御跟在三人后面憋著笑，好呀，讓老爺子們來京城也不全是壞處嘛，好歹能治治主子的怪脾氣。

一旁走廊上正好經(jīng)過王氏跟她的小女兒李珠，兩人頓住腳步靠在欄桿上瞧園中漫步的幾人，李珠想叫他們被王氏一把攔下，前者委屈巴巴地問：“母親為何不讓我叫三哥哥？他們在散步，我們也在散步，何不一起？”

李珠從小沒怎么見過三哥李湛，只聽說他很厲害在京城里當大官。

昨日一見，又是玉樹臨風之姿，好感增增往上加，一心只想與他說說話親近親近。

在人前她沒好意思，而今就在眼前，母親還攔著不要她靠近，未免覺得委屈不解。

“別人一家子說說笑笑，你去做什么？”

王氏教訓她：“要是有這閑工夫說話，不如去將琴練一練，別又是輸給你的死對頭！”

所謂的死對頭，不過是她同父異母的庶出妹妹李玉。

李珠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當下一個字也沒說，氣哄哄扭頭就走。

心中越想越氣，性子來了，直接撒潑踢倒旁邊的花盆，只聽見“嘩啦”一聲碎了滿地。

李珠連忙捂住嘴四下看看，怕被人發(fā)現(xiàn)，忙不迭跑著離開。

花園中幾人回頭，顯然已看到李珠逃去的那抹衣角，李老爺子連聲嘆氣：“看看王氏都把珠兒教成什么樣了？哎，裴林一心只貪圖玩樂，對府上事情盡不上心，王氏又管不住他……若當初，珠兒過繼給你，此時應該是位知書達理的閨閣小姐?！?

說起當初，大家都沉默了。

早些年王氏已生下兩個女兒，生下李珠后并不想要，甚至還聯(lián)系府外人家想要將其送出去。

幸好李裴林有良心留下了，且對王氏說：“要是真不想要珠兒，就把她過繼給大嫂，反正大嫂除了湛兒沒有其他兒女，總不會對珠兒差的?！?

后來，王氏又任性要留下李珠，此事慢慢的也就無人提起。

“兒媳瞧珠兒也是極不錯的，平時里都很聽話乖巧。父親以后再不要說這些話，免得傷了家中和氣。”

終究是陳氏識大體，李老爺子悶著應聲算是答應了。

家中一團和氣，才是最好的。

“主子你看，那邊怎么了？”

隨著蘇御一聲喊叫，眾人齊齊朝所指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府外某處上空黑煙滾滾，濃青的煙霧騰騰上升，絲毫沒有減緩的意思。

李老爺子哎喲跺了跺拐杖跟著著急：“濃煙滾滾，肯定是走水了！那里是何處？”

蘇御飛上檐角仔細看，辨認出來：“是漪春樓！”

漪春樓，京城近期最具盛名的……青樓。

李老爺子和陳氏初來京城還不熟識，聽這名字沒覺得奇怪，等到李湛解釋以后，都紛紛擺手，“走水就走水吧，生死有命……”

末了李老爺子還是忍不住開口：“湛兒，終究是人命呀！你府離得近，快派人去瞧瞧嚴不嚴重？”

早就知道祖父的刀子嘴豆腐心，李湛應下，喚來幾個下人攙扶腿腳不便的祖父去廊中坐著，靜候他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