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很親熱地與七嬸子說話聊家常，母親拎著一個塑料袋一個塑料袋的往堂屋里搬。

“我媽買的啥，這么多東西？”

“買了很多菜和水果，還有肉，說你們都回來了，給你們買點吃。”

“我媽就這樣，老覺得外面沒有，家里的最好。”

“她還不是看你們都回來了才買的，平時她啥都不舍得吃，一天干到晚。你媽很苦啊。”穗子雖還是笑著，但臉色有點點沉重。

“嗯，我知道，我媽很辛苦！”

“該做飯了，我回去了。你這次在家呆多久啊？”

“這次時間長，十天。”七嬸子應著，起身去堂屋跟穗子媽招呼，穗子跟在七嬸子身后，剛好穗子媽收拾好，走出來，手里拎了一塑料袋的紅薯。

“上次你說要的，我前兩天剛刨的，屋子旁邊種一點，不得陽光，長得很小，不過吃起來很甜。”

“我不要，我昨天在超市買的，10塊錢6斤，紅心的，也好吃。”

“拿著吧，自己種的有，你還買啥？！”穗子媽說著硬是塞到七嬸子手里，七嬸子推讓下也就拿著了。

穗子媽送七嬸子出門，七嬸子開啟電動車就回去了。穗子走來堂屋，陳舊的漆紅色大方桌上堆著蘋果、桔子、香蕉、火龍果、碭山梨。穗子掰了一根香蕉剝皮遞給父親，母親剛好進來，看見了就說“你別給他亂吃，上次你姐給他亂吃，拉肚子拉幾天，她走了干凈，讓我作心作幾天。”

“沒有亂吃，就吃一根香蕉，又不礙事。”穗子拿了香蕉遞給父親，母親換上家常衣，準備去做飯。穗子自己剝了一個桔子，坐在小方桌邊吃著，看著母親。“我姐一會兒到。”母親頓了頓手上的動作，扭轉身看看穗子，似是有點意外。“不是說明天才來嗎？”“剛才打電話說已經到清店了，差不多12點半到。”穗子看看后墻上的鐘表，已是12點20分。“估計馬上就到了。”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孩子的聲音。“姥姥，小姨！”穗子嘴里含著桔子，咕噥搭話，差點嗆到，忙起身走向外院子，大外甥已跑到堂屋門口。

穗子媽還沒來得及系圍裙，就去廚房忙活。姐姐拎著大包小包拉著小外甥正奔向里院來。穗子忙接過兩包，“我的天啊，你是把你家搬過來了啊！”“哈哈哈，這都是大寶和小寶的衣服，我自己都沒帶啥衣服來。”穗子忙著把三四包東西放好，姐姐直接進去里屋看父親，一見面，父親又哇哇哭起來，姐姐眼睛里含著淚，幫父親掖被角，替父親擦眼淚。

“又哭！這人都回來了，你就別哭了啊！”穗子走進來，遞給姐姐一根香蕉。

“你不知道，從我回來，咱爸就沒停過，動不動就哭。”

“呵呵呵。他就這樣，心里難受。豐偉啥時候回來？”

“今晚上回來，我還以為你會坐他的車，一塊回來。”

“我也想來著，他昨天打電話說，今天回來的晚，大寶和小寶半夜叫不醒，特別是小的，一叫就鬧人，我就早上來了。”

“文博都五六歲了吧，還鬧人。”

“嗯，就是脾氣拐的狠！”穗子跟姐姐特別親近，好像姐姐是母親似的，姐姐來了，穗子心內的悲涼消解了許多，轉而滿是溫暖。大姐吃著香蕉走去廚房，兩位小外甥一人一個手機，趴在電視機前的桌子上沉迷在手機游戲里。穗子幫父親收拾干凈掉在胸前的香蕉殘渣，也去廚房幫忙。

母親正在淘洗菜、肉，姐姐站在旁邊吃香蕉。“不要弄麻煩了，隨便做點吃的就好了。豐偉今晚上回來，明天再包餃子吃。”母親邊切菜邊應著，姐姐又在一邊嘮叨她婆家那邊的瑣事，無非是那幾件鬧心的事。她婆家妹妹過得很不好，孩子生出來就不好，沒多久就沒了，女婿也是吊兒郎當好吃懶做，那家人經常為難她之類的。穗子每次都能聽姐姐嘮叨這些，聯想到母親與父親的這一輩子婚姻，心內不免又起悲涼。

看著廚房也沒她能做的，便跑到樓上房間去躺著了。穗子這幾天身體的累緩解一些，心內的累卻與日增加，躺著想瞇會養神，眼皮愣是跳來跳去閉不了眼睛，拿出手機刷新聞。忽然跳出云麗的微信信息來。“你爸爸怎么樣了？”穗子一想到云麗，又想想自己家庭的雞毛蒜皮，眼睛酸酸的，兩行清淚淺淺滑落。

“還那樣，又緩過來了。我在家再呆幾天就回去了。”

“你不一定回來的早，反正這會兒也沒有工作，三年沒回家了，就在家多呆幾天，陪陪兩位老人。”雖然云麗是外人是好朋友，穗子覺得云麗比她的家人還要親近，尤其是這樣孤助時刻，對云麗的依賴比平時更強一些。而此刻她又覺得很多話不能跟云麗講，比如她媽媽對待病人的態度，她爸爸見人就哭的樣子，她家人催她結婚找對象的嘮叨。她心里矛盾極了，她很想一股腦都對云麗講了。可回到鄉下，潛藏在血液里的鄉下人見識“家丑不可外揚”的羞澀又讓她保留一切，終究回了個嗯，別的再沒有什么話。

樓下，大外甥在喊她下去吃飯，穗子擦擦眼淚，整理下心情，下樓去吃飯。姐姐雖然一再要求不用麻煩，母親還是做了三四個家常菜，下了肉絲面條。穗子去廚房端飯的時候，輕輕地嘀咕了句“怎么做了這么多菜？”母親端著兩個碗，“你姐終歸是嫁出去的人了，哪能不做幾個菜？”穗子一時無語，低頭走向堂屋。

她母親是他們村子里出了名的能干，人情世故處理的條條順順。父親生病之前，母親總埋怨父親啥都不管，家里家外讓她一個女人撐著。父親有時候被埋怨的煩了，便會辯解兩句“你哪次讓我做過主，家里家外的事情不都是你拿主意！”母親心情好時，不搭理父親，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要跟父親大鬧一場。穗子記得，她大三出來實習時，兩人還在打得不可開交。穗子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到上大學，別的能力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倒是相當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