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溪”并不妥當，蓋因其深不見底，遙亙千里，且中間也無舟楫通行。

再瞧這水，漆黑無光，好似石油，就連夜叉水鬼在其中不時上下浮潛時呈現出的粘著力也像極了石油的張力。

夜叉水鬼彼此間并不友好，而是不停互相攻伐。

不時有健壯夜叉抓起弱小夜叉或水鬼，雙臂用力一撕，將其撕碎，或是張大滿是森白利齒的大嘴，吞食弱小夜叉的殘肢斷骸，或是鼻孔一吸，將水鬼撕裂后化為的道道陰氣吸食殆盡。

也有實力強大的水鬼，化為一陣陰風，纏繞包裹住夜叉，幾息便能將其碾成碎屑。而隨著夜叉的消失，水鬼身上的陰氣便更加凝重厚實一分。

這些鬼東西互相殘殺對旁觀在側的賈瑞來說許是好事，奈何水里的夜叉水鬼不知凡幾，洶涌不絕，死了一個又有一個填補空白，甚至新出現的極可能更為強大，因此，面臨的情形并未有絲毫好轉。

尤其神魂上的痛楚，一波比一波劇烈，像是正進行千刀萬剮的酷刑。

綿延不絕的痛苦如影隨形，蝕骨入髓，哪怕百般忍耐，連嘴唇都咬爛，也無法阻止滿頭滿身的冷汗如雨。

賈瑞恨不能痛昏過去躺倒在地。可惜，根本無法做到，似乎有人刻意保持他的清醒一般。

夜叉水鬼雖然猙獰兇惡，卻始終無法爬到岸上。

不過反過來看，也說明這黑水比夜叉水鬼更加可怕，這才能將后者束縛其中。

一邊擦拭冷汗，賈瑞一邊死死盯著黑漆漆水面，唯恐有夜叉、厲鬼、兇魂跳將出來。

老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跳出來一個呢？就憑自己這虛弱的狀態，分明是送外賣啊。

四下里望望，岸上仍然是荒涼、死寂、黑霧彌漫，而河里仍是層出不窮的頭顱浮動擁擠，這一切都讓人頭皮發麻。

絕望之下，賈瑞想起【赦罪道法】，頓時開了竅，“地官赦罪，無極無量法，無量度眾生”！

一遍遍持誦施展超度術。

體內導引術修煉出的靈力通過超度術轉化為一道道柔和白光，落在黑河里，如有靈智一樣飄向其中的夜叉水鬼。

夜叉水鬼非但沒有躲避，還停下了打殺，爭先恐后的迎接白光的到來。

每有白光落在身上，猙獰就少一分，神色就安詳一分。

原來對方之所以面目猙獰形象恐怖，是因為身負罪孽，被囚苦海。而苦海無邊，身處其中，神魂痛苦，永無停歇。

為了發泄痛苦便去虐殺同類。

虐殺同類之后罪惡一增再增，懲罰也就更重，自然也會更加痛苦。

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

無疑，超度術是對癥良藥。

再次佩戴上【通玄眼】，視線里，無邊無際的黑水之上是一串又一串血紅的數字，密密麻麻，挨挨擠擠，根本看不見夜叉水鬼的模樣，有密集恐懼癥的非發瘋不可。

這也是賈瑞不敢時時刻刻佩戴【通玄眼】的原因，否則視線之內全是串串數字，誰吃的消。

隨著超度術的施展，怪物們頭頂掛著的串串罪惡值正在不停跳動，緩慢減少，相對應的，系統頁面上顯示的功德值也在飆升。

年齡：21歲。

剩余壽命：813天

當前功德值：117800。

當前罪惡值：4815。

技能：赦罪道法（導引術1級，斂息術1級、隱身術1級、超度術1級、輕身術1級，氣劍術1級）

尤其功德值，不停跳動，正在飛速上飆。

于是，哪怕發現罪惡值一下增加了700，賈瑞也毫不擔心，沉浸在一夜暴富的狂喜中。

嗚，工作讓我快樂，我是一名光榮的打工者，我為自己打工我自豪，賈瑞喜不自勝。

用收獲的功德值將【超度術】一氣兒升到八級，又把【導引術】升到三級，賈瑞將體內的靈氣加諸到超度的聲音上，將其放大，好傳的更遠。

這一操作，效果倍增，功德值更是一波多過一波的涌來，收獲滿滿。

果然，凡事都是需要投資的，投資機會把握的好，真能收獲十倍百倍利潤！這并不是盛行的電話網絡詐騙。

賈瑞干勁滿滿，一時之間，持誦聲響徹黑河之上，螢火蟲般的光點越飛越多，覆蓋面積也越來越廣。

遠遠望去，似有一條銀河逐漸膨脹，那是覆蓋了白光的黑河。

柔和白光如水，將夜叉水鬼們身上的暴戾兇殘一點點洗去。

賈瑞不知這超度術產生的白光與佛家的佛光有何區別，但無疑超度作用更強大。

他一遍遍施展法術，徹底忘了時間，忘了地點，忘了自我的存在，仿佛已經化為這片天地，意識與這片天地同在。

一瞬間，這片天地在賈瑞眼里再無秘密。

有夜叉水鬼罪孽全消，整個形象也煥然一新，恢復了生前最高光時刻的模樣。他們沖賈瑞彎腰行了大禮道謝后，便化為漫天星光，隨風逝去。

越來越多的夜叉水鬼被超度，卻不見黑河里的數量有減少，賈瑞默默閉上眼睛，干活！

好在，隨著超度數量的增加，他的神魂不但不疼了，好似還在一點一點的強壯起來。

“想來超度有功德降下，直接加諸在神魂上。”

功德值數量喜人，一口氣將除超度術外的所有技能都升到五級，界面變成

年齡：21歲。

剩余壽命：813天

當前功德值：174550。

當前罪惡值：4815。

技能：赦罪道法（導引術5級，斂息術5級、隱身術5級、超度術8級、輕身術5級，氣劍術5級）

氪金抽獎！

十連抽！

滴！

獲得【儲物戒】X1，說明：十平米空間，時間靜止，不可裝活物。其他，遍閱點娘的你懂的。

賈瑞：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紅塵人不老，求得一生樂逍遙。

滴！

獲得【裝有喝不盡甘泉的葫蘆】X1，說明：看不懂？看不懂就是白癡。

賈瑞：滿頭黑線。難道是因為剛剛在想這破地方沒吃沒喝？咋不抽中一個【吃不完的壓縮餅干袋】呢？

滴！

獲得【吃不完的壓縮餅干袋】X1，說明：為宿主提供最貼心的服務是我們一貫的追求！心想事成的感覺是不是很美妙？

賈瑞：我不想說話。早知道這樣，我為啥不想來一葫蘆九轉金丹呢。

滴！

獲得【地級本草】X1，說明：可熟悉萬種草木千種金石之藥性，開方子看病不再是夢想，請叫我未來神醫。

除此外，再無收獲。

哪怕升到15級后每次抽獎已經漲到10000點的代價，賈瑞也很滿足。

年齡：21歲。

剩余壽命：813天

當前功德值：74550。

當前罪惡值：4815。

技能：赦罪道法（導引術5級，斂息術5級、隱身術5級、超度術8級、輕身術5級，氣劍術5級）

除了饑渴時停下喝口水吃塊壓縮餅干，賈瑞將所有時間都用來施展超度術。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超度術升到十級，獲得了大圓滿，黑水河里的水鬼夜叉才徹底消失。

隨著他們的消失，這片天地積攢多年的怨氣戾氣也隨之消失，空氣都變得更為清新香甜。

賈瑞猛吸一口氣，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慢慢走入黑水河里。

一瞬間的身合天地，讓他知道離開的途徑就在河底。

黑水并不是水，而是陰氣，因屬性特點，活人只會感到徹骨陰寒，賈瑞自然也不例外。

將導引術修煉出的靈氣化為氣罩，護住全身，慢慢下潛。

靈氣在陰氣的腐蝕下緩慢消失，不得不隨時注意靈氣的輸出。

這靈氣與陰氣如同陽與陰，相互殺伐，竟然無法共存。

默念“無極無量法，無量度眾生”，賈瑞覺得超度術興許能消除陰氣的針對。

別說，還真有用，隨著念誦，身體轉暖，便是靈氣也多了絲暖意。

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同時運轉導引術，賈瑞沒入越發深沉的黑水河里。

一路到底，并未遇到詭異發生，慢慢的，一片建筑出現在【通玄眼】視線之內。

待走近細看，便發現這片建筑均是塊塊整齊劃一尺寸相同的黑石所建，哪怕只剩殘垣斷壁，卻高大無比，最高的甚至有十數丈。

從殘留的門樓、殿堂、臺磯、石柱及其上的雕刻，完全可以想象初建時的宏偉壯麗。

從一截斷墻上，賈瑞躍入其中。

隨著他的入內，耳邊似有輕微破裂聲響起，就像水泡破裂的聲音。

頓了頓腳步，稍一猶豫便繼續往里走，靜止的空間似乎隨著他的入內恢復了時間的流動，就連頭頂的陰氣也恢復了游動，來回漂浮。

黑河里的陰氣趁勢卷入建筑群，倒灌進來，龍卷風一樣，掀起了無數氣旋。

嗚嗚的陰風在怒吼，賈瑞不為所動，繼續前行。

繞過一個個倒地的石柱，一面面塌陷的石墻，終于來到一處大殿前。

大殿是最高建筑，十幾丈高，是保留最完整的地方。

牌匾歪歪斜斜欲墜不墜，上面有光游動，照亮三個篆字“閻羅殿”。

大門烏金色，認不出材質，上面鏤刻著神秘紋路，透著古老而滄桑的氣息，似乎從宇宙誕生便存在于此，亙古未變。

此時，這門半開半掩，哪怕佩戴著【通玄眼】，也無法看透里面的情形。

心跳的厲害，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

舔舔嘴唇，拿出【喝不進的甘泉水】喝了幾口，又吃了幾塊壓縮餅干，準備妥當，這才伸手去推門。

門無聲無息的開了，絲滑無比，完全是沒想到的。

迎面一道陰風撲面，賈瑞趕緊閃開。

等回過神來，他便看到一個破破爛爛，隨時都會潰散的鬼魂正死死盯著他，那雙眼睛頗有幾分饑不擇食。

“你想干什么？”賈瑞趕緊擺了個防御的姿態。

這片地方僅剩下這一個陰魂，要么他是最兇惡的，要么他是運氣最好的。

不管哪一種，站在他對立面都不美好。

鬼魂煙霧般飄到賈瑞面前，仍然死死盯著他，眼睛里的火熱幾乎能燙傷靈魂。

賈瑞后退一步，雙手交叉，口中默念：“地官赦罪，無極無量法，無量度眾生。”

這持誦一出口，就有白色光點亮起，飛向對面的鬼魂，轉眼點亮了對方。

不過一個呼吸，鬼魂就變成了一支火炬，燃燒的轟轟烈烈那種。

賈瑞傻眼了，這也太夸張了吧？那些夜叉惡鬼兇魂沒一個如此。

這么說吧，若是白色光點是火，夜叉他們就是淤泥，只有不停輸出才能將污穢雜質燒光。

而眼前的鬼魂不同，他像是石油，一點就著，甚至都沒什么污穢。這種情況顯然不正常。

“繼續持誦！”鬼魂吼道。

賈瑞腦子一懵，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照做了，還用上了大圓滿的超度術。

火焰熊熊燃燒，也不知燒了多久，反正賈瑞持誦的嘴巴都干了，才慢慢熄滅。

隨著火焰消失，鬼魂形體也暴露出來，此時他已經變得凝實，與活人無二，竟是個清秀斯文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如同享受了海量香火一般，他還舒服的打了個飽嗝。

看清這人的模樣，賈瑞心下頓時忐忑不安起來，怎么像是學習【赦罪概論】時看到的那位清虛大帝？

男子背著手淡笑道：“有勞。老夫總算等來了有緣人。”

賈瑞傻傻問：“是閣下把我帶到這里來的？”

男子搖頭又點頭：“是也不是。”

警幻想弄死他，故而把他丟到了迷津，但又被這男人弄到了那條黑河邊。

“閣下是什么人？”

男子沒有回答，而是背著手看著大殿內的空間。

賈瑞跟著看過去，墻壁上一面不知是畫著還是刻著十八層地獄，什么磨盤磨鬼，挖心挖肝，滾油熱烹……

另一面則是六道輪回，人畜修羅什么的。

“這壁畫可還精彩？”男子忽然問。

賈瑞不知怎么回答，只好道：“地官赦罪，無極無量法，無量度眾生。”

“眾生？”男子忽然認真地問賈瑞，“剛才那個模樣我已經維持了三百一十四年。”

“三百一十四年？！”比大周還早，豈不是北宋那會？

男子放聲大笑：“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賈瑞頓覺不妙，想起那塊牌匾，“閻羅殿”。

“這小世界輪回之路已斷。”男子淡淡說。

賈瑞不解，閻羅殿都破敗成眼前模樣，輪回之路早就完了，那黑河之上剛才超度的是什么？那些靈魂又去了哪里？

功德值分明真真切切賺到了，好處更是也受用了，不可能是假的吧。

“閣下是？”

男人淡淡道：“在下姚舜。”

賈瑞大震：“姚舜？清虛大帝？”

“萬事萬物都會湮滅在時光之河，地府亦然。更何況，這里不過是一方演化失敗的小世界，我也不過是主體萬界投影中的一個罷了。”

“你的道法與我同源，也算與我有緣。”姚舜沖遠處招了招手，“這面鏡子送你，與你有大用。”說話間，一個鏡面晶亮，鏡身鐫刻著古怪花紋的銅鏡呼嘯而來，停在了賈瑞面前。

賈瑞抖著手指著鏡子顫聲道：“風，風月寶鑒？”這不是警幻對自己下手的根源么。

姚舜微笑道：“它與你體內那物什同出一源。”說著，一點賈瑞眉心，風月寶鑒沒入其中，與系統融合起來。

系統頓時飄出一串云篆：“充能中，關閉倒計時……”

賈瑞連忙把抽獎抽中的東西統統塞到儲物戒里，又將儲物戒戴在手上，而這時系統也神秘消失，如同它神秘出現一樣。

“不知何時才能重啟。”他有些落寞的說。

姚舜笑著搖頭：“萬萬不可對他物太過倚賴。好了，緣分已盡，咱們就此別過。”說著，伸手一指，一個閃著星光的黑洞出現在半空，他跳入其中，回首微微一笑，并沒再說話，只揮了揮手。

賈瑞也忙舉手揮別，心中遺憾滿滿，還沒來得及問這位大佬為何閻羅殿會敗落呢。

姚舜消失后，這片建筑似乎也到了生命的尾聲，紙糊一般傾倒，磚石紛落如雨。

“該離開了，回家！”

又一次睜開眼睛，賈瑞眼前是一張被口水滴落弄濕了的宣紙，上面寫滿的小楷已經被糊成一個個墨團。

抹抹口水，抬頭望向窗外，淡金色陽光下，有蜂蝶飛舞，鳥雀齊鳴，就連祖父母、下人們的交談聲也清晰可聞。

處處昂然生機。

“還是人間可愛，我愛人間！”賈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