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氣得發抖，怎會有這樣邪惡的男子。

她停在原地，卻望見男子幽幽轉身，沖著自己，唇角微揚。

男子的目光似乎透過斗篷直直盯著自己，楚月心下大驚，難道他能看見自己。

可接下來男子卻是消失，楚月松口氣，便看見那女子愣在原地，她仿佛不知疼痛般握住那尖刀重復道：“生生世世的折磨。”

面前女子的確是殘影，楚月皺起眉，原來二人早有牽扯。可是為何殘影如此恨他？

四周浮起回憶，那景象變化十分迅速，楚月瞪大雙眼，呼吸都放慢幾分，緊緊盯著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

“張樊。”殘影坐在閉目的男子身邊，尾音翹起，雙臂拉扯著他的衣袍。

被喚作張樊的男子睜開眼，轉頭沖向她低聲道：“別鬧，這經書我還不曾弄懂。”話雖如此卻未有責備的意思。

他跪坐在地上，放下手中經書，攬住了殘影。

楚月看得呆住，這還是那個心智不全的男子嗎？如今他身穿黑色長袍，一眼看去只覺得眉眼間都是算計。

殘影靠在他懷里，指尖在他胸前勾畫，紅唇微翹：“成仙有什么好？”

張樊笑起來，橫在殘影腰間的手臂收緊幾分：“如此才能長生不老，不然如何與你這小狐妖白頭偕老。”

他另只手食指屈起，在懷里女子的鼻尖上一蹭，寫滿欲望的雙眼不加掩飾地望向她。

楚月雙臂抱緊自己感嘆道：“油嘴滑舌。”

面前男子雖與來廟里的癡兒長相一致，可他目光卻十分陰險，全然無廟中時澄清純凈。

殘影卻是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她心想凡人并不都是壞人啊，她剛入人間便遇到這樣一位好心公子。

地面裂出巨大縫隙，剛剛還帶著笑意的張樊此刻卻臉色陰沉，他手持長劍。

四周響起一片哀嚎，有數只狐貍被鐵鏈拴住，張樊便在這沾滿鮮血的地方吸取著四周狐妖的精氣。

潛心修行遠不如這歪門邪道來得快。他得意走向倒在血泊中的殘影，俯身拍拍她的面頰：“沒人不想長生不老，哪怕是歪門邪道。”

殘影臉上滿是悔恨之意，她的十指快要陷入地面，掙扎著起身卻被張樊踢開。他望著泛紅的天色，勾起一抹笑意。

這段回憶破碎而匆忙，不時會斷開，楚月皺眉看完，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測，想必是張樊利用殘影的信任抓了她的族人，抽走他們的功力助自己飛升。

而活下來的殘影便靠著復仇的信念，投靠了那身穿黑衣斗篷的男子，借他力量除掉張樊。

只是殘影仍無法放下一切，在那男子死后仍要不停尋他轉世千百倍地折磨。

似乎是為了驗證楚月的猜測，四周的景象又變化起來，第一世，張樊成了一介平民，他欲要做官，卻無人舉薦。家中只一個酗酒成癮的混賬親爹，稍有不順便對他拳腳相加。他便在這責罵中借著螢火蟲微弱的燈光看書。

到了冬日，手指凍得伸展不開，他縮在破舊的長襖里，偶爾啃兩口干硬的大餅，然后繼續沉心看書。

當時做官，是由各地官員舉薦人前去殿試。若無人舉薦，便只得牛鼎烹雞，明珠蒙塵。

張樊只得拋棄尊嚴求縣太爺給他上京趕考的名額。縣太爺卻是不屑一顧地將他趕走。是位富商看好他，命他入贅。

張樊幾乎要將牙齒咬碎，忍著羞辱與富商那暴躁多疑的女兒拜堂成親，這才換來富商用錢打點來的一個名額。

張樊不負眾望，果真榜上有名。

而殘影便在他騎馬游行，名揚京城之日，一箭將他從馬上射下。他的享福之日甚至不曾有半天之久。

第二世，張樊成了富商之子，只是家中香火頗盛，他是小妾所出，因此并不受重視。

嫡出的長子雖資質平庸，可仗著身份始終強壓他一頭，更是不允許他出風頭。張樊的計策經商法子，他通通剽竊去，卻不給張樊機會。

張樊也知在這府中，難有出頭之日，于是抓住機會提出帶領商隊穿過大漠，九死一生，做成筆生意，這才得了老爺的賞識。

交給他的生意也越來越大，終于有天，府中最為重要的為皇帝進獻涼州城寶物的任務落在他身上，他帶著商隊走過那已十分熟悉的大漠，卻遇到殘影施法卷起的風暴，寶物不見了，府里為了逃避官府施壓，不再承認他的身份，只說是個鏢師。

自低谷拼搏而起的張樊被押進大牢，再次沒了希望。

第三世，張樊成了來這廟中的癡兒。

楚月望著這景象，嗓子說不出話來。

殘影的族人被張樊所害，而張樊也世世在頂峰處被殘影擊倒。

兩個人互相糾纏撕咬，誰也不肯松口。

“怎么，可憐他嗎？”殘影含著怒氣的聲音傳來。

楚月抬眼，便看見她站在自己不遠處，冷笑開口：“覺得他很慘嗎？”

“你能，”楚月不敢相信，殘影竟然清醒地站在自己面前。

“這樣的經歷無論何時想起，我都會清醒過來。”她咬著牙說出，似乎要生吞了張樊才解氣。

楚月也不知該說些什么，這樣大的仇恨難道要勸殘影放下嗎？她沉默片刻開口：“或許這癡兒不是張樊呢，如今的癡兒與他只是長相相似，其他并無相同之處。既然是你與張樊恩怨，何必牽扯到別人。”

她向來不信來生那套理論，身體早已消散，思想也離開。轉世是一個新的人罷了。

“化成灰我都認得他。”殘影邁近幾步，她雙眼發紅：“他犯下如此惡行，依舊世世為人，可我的族人又不知做了哪里的孤魂野鬼，不入輪回。”

“我如今需要會一會他，你的命我暫時不取，若你還要阻攔，別怪我動手。”殘影盯著她，冷冷發話。

四周猛地變黑，楚月反應過來殘影似乎要去追殺張樊，她也急忙從夢境中抽身。

意識猛地回到身體里，腦子一陣暈眩，楚月忍著頭暈去拉殘影，卻眼睜睜見她的衣角滑過自己手心，消失在眼前。

一旁沈宣旋即反應過來，扶住她手臂，低聲問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