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陸裕書靜靜坐在一旁。

匆忙趕來的元冬此刻沉默著站在一旁，他數次想開口，然而望見自家少爺悲痛的眼神，又覺得怎樣的安慰都顯得太過輕飄飄。

因是在寮國出事，國王也深覺內疚，派人送來了寒冰冰棺，說是能保人尸身不腐。

這通傳終于將陸裕書喚醒，他小心抱起床上楚月，將她放進那冰棺中。

蓋子緩緩闔上，陸裕書的心也跟著慢慢沉下去。他盯著冰棺開口：“神女像已經取到，皇上派來接應的人也該到了，你帶著神女像回去吧。”他聲音清冷，眼神始終不曾離開冰棺。

“少爺！”元冬著急起來，“這如何使得。”

陸裕書開口解釋：“皇上下令，我們此行來取神女像，卻不是送回。如今既然有人接應，你帶著神像回去便可。”回去路上一路顛簸，這冰棺卻是不能離開這洞穴的。他不能帶著冰棺離開，又怕自己回了京城后再難回來，只能這樣留在這里。

“可是，”元冬仍要勸說。

可陸裕書卻是鐵下心來。他點起蠟燭，燭火的微亮將洞穴塞了大半。

他便在火光下，入定般，呆坐著。

燭火點亮，月兒也不必怕黑了。

沈宣邁進洞中，或許楚月會問她怎么突然不見了？又去了哪里？

但他卻只望見冰冷的冰棺。

陸裕書正站在一旁點亮蠟燭，他動作輕柔，全神貫注地望著眼前燭火，似乎沒有發覺沈宣的到來。

“為什么要放在冰棺里？”在看到冰面下那熟悉的面孔，沈宣怒聲問道。

千年寒冰能困住人的魂魄，使其無法投胎轉身。只能躺在這寒冰中，沒有來世。

“你竟然如此狠毒？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被鎖住魂魄，無法投胎？”沈宣氣急，胸膛劇烈起伏。

然而陸裕書卻是沒什么反應，他望著楚月面龐，“她會醒的。”她會的。她不喜歡來世，所以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她已經死了。”沈宣聲音又高幾分，“你這樣鎖著她魂魄？”

“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她。”陸裕書聲音輕卻堅定。

沈宣望著他堅毅神情，沉默半晌后開口：“若有一天你變了，我一定會將她帶走。”

“我不會變的。”

然而沈宣卻轉身離開。他歷劫已渡，本應返回天庭，卻強行壓住修為，停在人間。

****

五年過去了，楚月仍沒有蘇醒的跡象。

陸裕書仍留在寮國，他每日奔波著去附近佛塔，打掃那長長的臺階，一層又一層屋子，一尊又一尊佛像。

寮國有傳言，將這三千佛塔掃盡，便可換親人往生。

陸裕書去佛塔前，坐在冰棺旁，耐心地同楚月講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不少京城書信寄過來。大多是家中事情，他便坐在冰棺旁，低聲與楚月訴說，神女像被運回京城。

皇帝總算借此敲打了不少世家大族，將國庫充盈起來。

吵著要嫁他的常樂公主如今也已成親。當然這件事他沒與楚月訴說。

只是不自主起身感嘆，時間好像化開了所有的執念。

就如常樂，小時候總是跟著他，甚至不惜以自己名聲為代價，借之嫁入陸府，可如今也終于看開了。

冰棺下，楚月面容依舊平靜，陸裕書沉默片刻，將脖子上的墨玉取下來。

他低聲道：“先前大師說過，這墨玉可護人平安，”陸裕書看著楚月面龐，眼里多了幾分情緒，“有你在，我才平安。”

帶著他體溫的墨玉被放入冰棺。

而陸裕書也起身離開。

在他離開后，那放在楚月手心的墨玉，發出淡淡的熒光。

開始時非常微弱，可慢慢的便像是吸取了周邊所有的能量。無數道光芒灑下，匯聚在楚月手心中的那塊墨玉上。

而她的面色也慢慢多了幾分紅潤，發白的雙唇漸漸有了血色，暗色的肌膚變得明亮起來。

光芒下，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仿佛下一刻便會醒來。

空氣灌入肺里，楚月猛然恢復呼吸，睜開雙眼。

在看到上空透明的冰塊時，她試探著推動，縫隙越來越大，她起身坐起，望著四周發呆。

本該陰暗潮濕的洞中，點了無數燭火，微黃的光亮將這周圍一切照得溫暖不少。與無數燭火對比的，洞中僅一副桌椅，一張長塌。

楚月起身向洞外光亮走去，她還活著。那陸裕書在哪？看著桌子上的書籍，她莫名肯定他也在這里住。

“誰允許你們跑這里的？不是和你們說了不許來這兒。”洞外有女子的責罵聲。

緊接著便是小男孩的哭聲，似乎還夾雜幾聲小女孩的抽泣。

楚月扶著冰涼的石壁，一步步往外挪。

在她終于走出時，便被明亮的太陽刺得睜不開眼。

她退了幾步，努力看清洞外的人。

“公主？”她的聲音滿含懷疑，眼前女子五官身形明明就是嬅堇，可是那神態卻是與之前大有不同。

之前的公主肆意張揚，眼里是抹不去的驕傲。

可眼下她雖在訓斥身邊兩個孩子，可眼中的關切溫和卻是滿滿的。

“你們倆快跑，找你們爹去。”嬅堇看見她的反應卻不淡定，她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后，看向楚月眼神多了幾分恐懼。

“你是誰？你究竟是人是鬼？”她高聲質問，“快來人。”

楚月頗有些疑惑：“我當然是人。”她皺著眉，不知嬅堇為何會有這樣想法。她邁出一小步，大半身子暴露在陽光之下。

“竟然真如他所愿了。”嬅堇呢喃著，“五年了，你竟真的醒過來了。”

楚月瞳孔一瞬間放大：“五年？那剛剛兩個孩子？”

“是我的一雙兒女。”嬅堇臉上有了幾分柔和，“陸公子這些年為你一直留在寮國，不曾離開。如今你醒來也是件好事。”

楚月身子快支撐不住，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五年，如果不是她，陸裕書或許早回了京城，封官加爵，娶妻生子。

可這五年，他卻一直留在她這樣一個死人身邊。

她究竟錯過了多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