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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番外三:溫雅

這一年的夏天沒那么炎熱。

而這天既是沈雁書的簽售會,也是江煙的亞洲女子摩托決賽,之前江梓沒去看過江煙的現場,每次看到她被磨得不成樣子的護膝和一條腿的青紫痕跡,他總是不忍心,想讓江煙不去搞什么賽車,但孩子就喜歡,他也沒辦法,和大多數老父親一樣,他就怕自家女兒受一點兒傷害。

江煙是他和沈雁書唯一的女兒,有人說他基因這么好,沒遺傳給自己女兒,讓他們再生一個,他還偏不,再者,他和沈雁書都覺得就江煙一個就夠了,她聽話懂事,長得又乖巧,雖然長相沒有遺傳到他半點兒,但江煙那性格是被完美復制下來了的,生人面前又酷又颯,熟人面前天真爛漫乖巧懂事,嘴還甜,像鄰居老師同學,還有沈雁書書店旁邊那幾家人,都喜歡讓她去玩兒。

江煙的出生便證實了沈雁書的冷漠和長相沒關系,她年少時被人說是整張臉看起來就很薄情,特別是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陰鷙又孤獨,這些都是沈雁書從小的經歷,長此以往下去就把自己包裹在這個外殼內,別人了解不了,她也不去融入別人,當然,她心里只有一個江梓。

江梓看了看時間,站在洗手間的鏡子面前修剪著自己的劉海,突然發現了一根不經意冒出來的白發,他嘖了聲,曲著手指給扯掉,望著鏡子面前的自己。

其實人都是會老的,只不過有人老得快有人老得慢,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錯覺,他總感覺自己邁入四十年關后老的要比其他人快,他又不涂什么護膚品,偶爾江煙晚上抹的時候執拗著給他抹在臉上。

他不像別的爸爸那樣發福,長著一個啤酒肚,他沒有絡腮胡,身形不似年少那般單薄纖瘦,渾身全是中年人的印記,歲月從來不會憐惜任何一個人,他也不例外。

他跟沈雁書一樣的,今年都四十三了,而江煙也十八歲成年了。

他的確老的很快,身上的毒折磨了他這么多年,但好在他也活了這么多年,之前去見盛思卿他們幾個的時候,他們都差不多,趙順發福了,程乾的大兒子已經大三了,小兒子今天才上高一,李洋兩個雙胞胎都出來上班了,其中一個都快結婚了,盛思卿第大兒子今年才初一,小女兒今年四歲了。

他找了一套灰色的西裝,但穿在身上顯得老氣,想罷又挑了一套黑色的,不太襯人,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一件最喜歡穿的那種短袖條紋襯衣,顯年輕顯身材。

他照著鏡子欣賞了一下自己,拍了一張照給沈雁書發過去:〔圖片〕

:〔我是真的帥。〕

沈雁書秒回:〔是是是,你最帥,還在磨蹭,我都簽完錄專訪了。〕

他挑了一個很土氣的表情包發過去:〔急啥子,幺兒那比賽下午兩點半了。〕

沈雁書:〔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先去錄專訪了。〕

回復完后,他又把照片給江煙發過去:〔幺兒,快看你爸我,帥不帥?〕

他幺兒很捧場,發了一段語音過來:“哇塞,老爸你這衣服啥時候買的,你穿上就像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小伙子,簡直愛了愛了。”

江梓按著語音鍵:“就是,你老媽不解風情欣賞不來,還是我幺兒有眼光,以后找男朋友就找我這樣的。”

幺兒:〔贊/贊/〕

幺兒:〔說句實話哈,老爸你到哪里了?〕

江梓繼續發語音:〔等我理個發型,先別慌。〕

幺兒:〔……〕

幺兒:“老爸,你真是我見過的人里,最臭屁的了。”

幺兒:“算了算了,用老媽的話來說,小可愛當然是要寵著了。”

幺兒:“對了爸爸,那小兔崽子剛和我說了要過來,待會兒你等一等他嗷,我先準備去了。”

江梓看了眼日期,今天不是星期四嗎?

他關上門剛從車庫出來就碰見了江煙口中那小兔崽子,小兔崽子朝他招招手,剛打開副駕駛車門,就聽見他輕聲笑了:“你小子是不是想害我被罰款,未成年坐副駕駛。”

小兔崽子灰溜溜的跑去后座,扒著車子前座靠背,一雙桃花眼蹭亮:“小爸,能不能別告訴我媽我去看江煙的摩托車決賽了?”

“啥?”江梓扭頭瞄了他一眼,失笑道,“我就說今天星期四你怎么有時間,原來是逃課啊,你爸呢?”

“前幾天他接到了一個任務,出去了,要不然我才不敢來。”盛誠也靠在后背上,雙手環胸,“我其實就是想去看看江煙的對手是多么垃圾的。”

江梓笑著啟動車子開上了馬路:“什么叫對手垃圾,那我幺兒還不能厲害了?口是心非。”

盛誠也張了張嘴巴想狡辯,但怎么也找不到話說,只默不作聲的盯著窗外。

“不是我說,”江梓從鏡子里看著盛誠也,“你小子就不能夸夸你姐姐厲害?”

盛誠也說:“看在小爸你的面子上,我就勉強承認她厲害了。”

江梓靜靜的笑了笑,又聽盛誠也問:“誒小爸,江煙多少歲摸摩托車的?”

“挺早的。”江梓說,“我發現那會兒都十五歲了。”

盛誠也憤憤道:“那你們沒阻止,沒揍她?”

“小兄弟何出此言吶?”江梓好笑的問。

盛誠也嘆氣,想起上回去車場回去就被數落一通,他搖搖頭:“我就想不通我爸媽為啥不讓我碰車了。”

江梓說:“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愿意讓她去,和你老爸老媽一樣的想法,就是怕她受傷這些,我也生氣啊,好像三天沒理她。”

那回江煙問他有沒有理想,他說曾經有過,但沒實現,江煙說,只要他允許自己去練車,她就幫他實現理想。他還是跟年少那會兒一樣,打死不說,最后還是允許江煙去學車了,畢竟是自己孩子的理想嘛。

盛誠也依舊悶悶不樂。

江梓還有那句沒說出來,要是江煙是個男孩子,她要干什么都不會攔著的,只要不觸及底線,男孩子嘛,受點兒傷正常。但怕盛誠也聽到不太舒服,就沒說。

盛思卿和陳也不是覺得他一男孩子玩車不顧正業,這是他本人的原因,做事兒馬馬虎虎太沖動,就怕到了賽場也是這樣莽著干,況且他才十三歲,太小了。

中午十二點整,江梓去接了沈雁書,去餐廳吃了午飯才過去看江煙的比賽,江煙也剛吃過飯,正在接受采訪,鏡頭被投屏在賽場中央那超級大的屏幕上。

除了容貌,說話的語氣和站立的氣勢簡直和江梓一模一樣,說話輕飄飄的,一樣的欠扁和不可一世。

她長相周正,眼睛圓溜溜的像一只小貓,在一眾賽車手當中很耀眼,雖然和那些時常出現在大熒幕上的明星沒法比,但和普通人相比,還是要略勝一籌。

“那現場來了這么多粉絲,老婆老婆的喊,那今天你能不能滿足一下粉絲,公布一下你的理想型呢?”

江煙帶著一副深藍色的手套,捏著話筒細細想了一下:“暫時沒有理想型,也沒有想過結婚。”

“這是為什么呢?”

“害。”江煙一笑,露出了那一顆異常顯眼的犬牙尖尖,“我爸爸媽媽今年四十三了,只有我一個女兒,每個人的生命長度都是未知的,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陪伴著他們,看著他們漸漸老去,聽一聽他們講講他們兒時和我兒時的小故事,還有就是,我見過我老爸眼底都是我媽媽的樣子,也見過我媽媽雙眼只裝著我爸,在這個愛意泛濫的時代,離婚這些太多了,一發生口角和不和就吵著離婚,而我只想像他們這樣,一輩子只有彼此。我無法衡量別人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我可以自己約束自己,所以另一半和結婚對我而言是無所謂的,它排在了我爸爸媽媽的后面。”

盛誠也皺了皺眉心,一臉嚴肅的看著大熒幕。

江梓滿眼的笑意。

“那你爸爸媽媽在觀眾席嗎?”

“在。”江煙點點頭,“人群中最帥的那個就是我老爸,一眼就能看出來。”

現場一陣騷動,都在四處張望,不久后,江梓和沈雁書的臉才出現在大熒幕上。

采訪的小姐姐嚯了聲:“看來咱們的江煙選手不結婚也是有原因的,老爸很帥嘛,以后是不是得按照這個標準找男朋友啊。”

“現在還行吧,要年輕那會兒才好看。”江煙說,“我爸爸生了一副很好看的微笑唇,笑起來很甜的,喏,看,我老爸很喜歡笑。”

江煙是一個炫爸狂魔,夸起爸爸來毫不吝嗇,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還是,她每每向別人介紹自己的爸爸媽媽的時候都很驕傲很自豪。

屏幕上的江梓彎著唇笑的很溫雅,還是能從中看出少年時的那份純真與幼稚,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男人至死是少年”,江梓也是,他這么一笑,幾近把沈雁書拉去了少年時。

他依舊握著沈雁書的手,被眼見的攝像給了個特寫,采訪笑了笑說:“媽媽也好看,爸爸媽媽的感情很好啊,看來你爸爸很寵媽媽。”

江煙搖搖頭,又是一笑:“他倆都是互寵的,雙向的,我爸爸很幼稚很可愛的,小可愛嘛,誰都樂意寵著慣著,我也不例外的,誰讓他是我老爸呢。”

平時的采訪幾乎看不到江煙這么話多的一面,今天說了差不多一年采訪的話了,她平時采訪特高冷,偶爾對著攝像頭一笑都能把那些粉絲迷得不要不要的。

今天不一樣,她爸爸媽媽第一次來到現場觀看比賽。

“那行,咱們問問江煙選手的爸爸媽媽有什么想對她說的。”

江梓手里沒話筒,只能看得見他的嘴型,須臾,從前面遞過來一只話筒,他改了一句,是用方言說的:“幺兒,加油。”

他的聲線不低,帶著點兒寵溺。

接著他把話筒遞給旁邊的沈雁書,沈雁書十分官方:“安全第一,友誼第二,比賽第三,加油,不管第幾,爸爸媽媽永遠為你驕傲。”

江煙朝他們揮揮手,走開等下一位選手接受采訪。

她看時間還早,就跑過來走到欄桿邊上,仰頭看著三人:“要不是今天早上老媽說漏嘴了,我還不知道你們要來。”

“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沈雁書嘖了一聲,“沒想到嘴快了,現在高興了吧,你不是最希望我們來看你比賽嗎?”

“高興高興,非常高興。”江煙高興的碰了碰上下牙,再將視線轉移到旁邊的盛誠也身上,“你今天不上課?”剛說完,她又不懷好意的笑了聲,“怎么,是想看看姐姐我,如何取得第一的?”

“誰想看你拿第一,我是想看看你沒拿第一的時候會不會哭鼻子。”盛誠也雙手環胸裝作滿不在乎。

江煙哦了聲,也雙手環胸抬了一下下巴指著大屏幕說:“誒,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情,我們摩托車賽會放到電視上播放的。”

盛誠也的臉當時就黑了。

江煙笑著繼續道:“還是直播,我剛發消息讓干媽準時觀看,估計這會兒正在找家伙要收拾你一頓。”

還有二十分鐘到兩點半,江煙也沒怎么聊,回去準備比賽了。

她穿著賽車手服,身材姣好,又高又瘦的,快到一米七的身高,扎著丸子頭,手里拎著帽子往休整的地方走去。

“放心吧,你姐姐嚇你的呢,沒那么巧。”沈雁書趕緊安慰著盛誠也,剛一偏頭,就瞥見他的手機屏保,是江煙靠坐在摩托車旁邊取帽子的照片,她趕緊收回眼神,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側著頭親昵著把這個消息告訴旁邊的江梓。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與沈雁書對視,她又點點頭:“沒看錯。”

“敢情這小子打我家小白菜的主意,我不同意。”江梓想都沒想就說。

沈雁書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示意他小聲點兒:“還不知道呢,也許只是粉絲呢。”

江梓用余光瞄了盛誠也一眼:“長得還算看得過去,但太嫩了,我幺兒要找,肯定得找我這樣的硬漢。”

沈雁書忍笑:“是是是,你最硬漢了。”

“小爸,媽,我先去給你們買點兒喝的。”盛誠也忽然站起來,往江煙那邊看過去。

江梓目光如炬的盯著他的側臉,最終點了點頭:“兩杯奶茶,半糖的。”

盛誠也走了,江梓心頭百味雜陳,論一喊自己小爸的小兄弟看上了自家女兒,這事兒該怎么辦。

“你先別緊張啊,這只是我的猜測,而且誠也不是說不談姐弟戀嘛,再說了他天天懟咱閨女,也不像是喜歡的樣子。”

“不。”江梓面色很是嚴肅,現在看盛誠也就像看一頭豬,一頭想拱自家白菜的豬,“盛思卿當年也是個口是心非的,跟他一樣的別扭,那小兔崽子這個模樣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見過,跟他爸一模一樣。”

沈雁書笑了笑:“簡直操碎了心,要是誠也喜歡,咱閨女也愿意,咱攔著干嘛?知根知底做親家不好嗎?”

江梓剛準備反駁,就看見盛誠也走進了賽場,給江煙遞了一袋東西,沈雁書戴著眼鏡,看了個大概。

“你看,我就說他喜歡我幺兒。”江梓想了想,突然間便想通的差不多了,哼了聲,“年紀輕輕的心思就不拐到正軌上,再說了,他……哎……算了。”

兩點四十分,等所有選手都準備就緒后,裁判才鳴槍,江煙已經一馬當先,對手被甩在后頭。

彎道時,江煙壓著很重的摩托車,她相對于其她選手來說比較輕,不容易掌握車子,不過她都盡可能的壓彎,第一個彎道的時候速度有點兒慢,差點兒被人追上。

江梓面上波瀾不驚,但手指還是不由得捏緊了點兒,場上的人是他的女兒,他比任何人都要緊張,怕的不是江煙被人追上,而是怕她受傷。

沈雁書伸手放在他的掌心,轉而十指相扣著,她輕聲說:“咱閨女謹慎著呢,別緊張。”

“早知道不來了。”江梓一笑,眉眼還是未能舒展開來,“電視上看回放該多好。”

電視上是和江煙一塊兒看,旁邊坐著完好無損的江煙,怎么都要心安一點兒。

其實他年輕那會兒做的那些事兒,比起這個危險多了,但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女兒做起來他始終不放心。

解說還在繼續,在整個空曠的觀賽場里很是嘈雜,和江煙持平的那名選手打滑了,江煙朝旁邊看了一眼,加緊超過她。

這場驚心動魄的比賽算是結束了,毫無疑問,江煙打破了曾經的四冠王成為了冠軍,領獎的時候她親吻了獎牌笑得很滿足,都說江煙長得像沈雁書,但不知道為什么,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像江梓,或許是那份童真和稚氣。

回去的路上,江煙問江梓:“老爸,話筒沒遞到你手上的時候,你說的那句是什么?”

江梓啊了聲:“就讓你加油啊。”

江煙不信:“嘴型都不一樣,說嘛,是啥。”

江梓嘆了一口氣,笑道:“說,你的安全比比賽重要。”

“知道了。”江煙笑了笑,拿著脖子上的獎牌搓了搓,“那肯定的啊,你沒看我彎道速度都沒她們快嗎,教練讓我好好練彎道,練好了我速度就更快。”

沈雁書叮囑后面的兩小孩系好安全帶,江煙問她:“媽,我們去哪兒吃飯啊?”

“今天是你們劉煒爺爺的祭日,要先過去掃墓,完了之后在小也家吃飯,你們程伯父,李洋伯伯,趙順伯伯都在。”

江煙用手肘捅了捅盛誠也的胳膊:“趙順伯伯在,咱倆可能讓他帶我們打游戲,三排。”

“不會吧不會吧,賽季都快結束了,不會還有人沒上王者吧。”盛誠也勾唇一笑,沒曾想挨了抱枕一下。

“了不起啊你。”江煙氣呼呼的揪著他的耳朵。

“痛啊,狗江煙,你放手。”

兩人一路上打打鬧鬧,一個多小時,江梓他們四個才到達劉煒的墓地,劉煒墓前人很多,程乾李洋趙順盛思卿都在,還有他們的妻子子女,反正多得都快站不下了。

盛思卿穿著警服,風塵仆仆,看上去才剛結束任務,盛誠也走到他旁邊,討好一笑:“盛哥,也哥,來得挺早的啊。”

站在陳也旁邊的小女孩兒跑過來拉著他的手,軟軟的喊了一聲哥哥,再跑過去找江梓:“小爸爸~”

“誒。”江梓抱起她,彎著眉眼溫柔一笑,“好久沒見了,長高了不少,也漂亮了。”

盛意咧牙一笑,目光落在他的頭發上:“小爸爸,你頭上怎么都有白頭發了。”

一群人聽到盛意的話,不禁笑了。

“你小爸爸都不年輕了,有白頭發正常。”

“還好我沒有。”趙順笑了笑,“確實啊,他要比一般人老得快些,上個月的頭發還是烏漆發亮的,這個月就怎么開始長白發了。”

“小爸爸。”盛意看著他,一雙圓鼓鼓的大眼睛寫滿了認真,“你可不可以和老天爺商量商量,讓他不要讓你的頭發變白呢,你這么好看,頭發變白了就不好看了。”

江梓嗤笑,捏捏她的小臉:“好好好,我去和老天爺商量商量。”

墓地人多,全是來看劉煒的,今年是劉煒去世二十七年整,他墓碑前擺滿了花束,江梓抱著盛意走了過去,旁邊的那群晚輩低聲同他打招呼。

江煙抱著一束白色的菊花跟在江梓后頭,慢步走進后將花束放在那幾束新鮮花束的前面。

程乾手里還拿著煙,他催促著眾人去旁邊等著,不過兩分鐘,原本喧鬧的墓地一下子就剩下江梓江煙和他懷里抱著的盛意,程乾走上去抱走了盛意。

江梓直身站立在墓碑前,一如往常那樣沒有說話,他走到江煙旁邊,江煙輕聲喊了聲爸爸。

他點點頭,介紹道:“這是爺爺,我的爸爸。”

江煙是知道的,但她同樣知道江梓不喊他爸爸,她從小到大就跟著這群小輩們喊他爺爺,也從未聽到過江梓這么鄭重其事的同她介紹。

江煙很懂事的喊了聲爺爺,她彎著腰把花束擺正:“那爸爸,我先去外面等你。”

江梓點點頭,一瞬間,墓地就只剩下他和劉煒,這里他經常過來,發生了好事兒,開心了或是不開心了,受委屈了他都會過來,有時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

小時候他找不到任何寬大的羽翼來躲掉狂風暴雨,劉煒不是最好的那片白羽,但他盡可能的給他遮擋住面前的狂風驟雨,劉煒總是竭盡所能給他最好的,哪怕知道他終有一天會離自己而去。

他是劉煒撿到的,聽人說,他渾身僵冷,被劉煒護在懷里,小時候劉煒不知道怎么喂養孩子,自己上網查資料去買最貴的奶粉奶瓶和尿不濕,玻璃廠那些人看了都覺得搞笑。

正是因為劉煒的這份善良影響著他,所以他也善良,他不能想象如果從小生活在江明遠家里,會是一個怎樣的人,或許是帶著渾身優越感四處炫耀自己的那么一個人,也或許是一個沒有擔當喜歡推脫責任給別人的人。

他很慶幸自己的劉煒撿到的,也很慶幸自己是被劉煒養大的,唯一的遺憾便是,他從未喊過劉煒一聲爸爸。

劉煒應該是想聽的,但他始終沒喊出口,到如今都四十三年了,他偶爾喊喊煒叔,更多時候都喜歡連名帶姓,他那兄弟幾個也是,從小就是連名帶姓的喊。

烈日下,他的發絲隨著微風小幅度的動著,那副神造的骨依然分明,光把他的骨折射在劉煒的墓碑上,猶如一幅畫。

他動了動唇,那個字始終卡在喉嚨。他曾經負氣的說過,只要劉煒敢扔下他,那他就敢不給劉煒收尸,后來他又賭氣不喊他爸,是因為劉煒沒給他緩沖的時間接受他病了的這個消息。

好久好久,他低頭,揚起唇角喊了聲:“爸。”

這聲爸遲到了四十多年,或許劉煒在天際看著他,然后欣慰一笑,也或許劉煒已經轉世,變成了一個九歲的小小少年,再與他沒有關系。

他喊了爸,正式確立了他和劉煒之間的關系,他的大半生已經過了,像別人口中的那樣,他比正常人要老得快些,興許是渾身的毒在作祟。

江梓勾起唇角一笑:“爸,那說好了,你先去好好安我們的家,再過幾年,我就來當你兒子。”

他還是像年少時那樣,站直身子鞠了一個很淺的躬,再轉身快步走了。

其實他這輩子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為什么壞人活的久,好人卻不長命,但他心頭一直存著善念,因為他想下輩子再遇到劉煒,再遇到這群兄弟,他還想再遇到沈雁書,那個時候她們兩人應該不會被神明忘掉,那個時候他意氣風發少年氣十足,那個時候沈雁書美好溫暖,依舊對著他深情。

下輩子可能他跟著劉煒,會更溫雅一點兒,溫雅到沈雁書依舊對他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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