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

“臭小子！再不還錢！我把你胳膊給你卸嘍！聽到?jīng)]！”

銳利的嗓音死死撕開沉寂的夜空，留下一道道刺耳的纏繞回音，回蕩在無光的胡同角落里。

“王哥！別跟他廢話了！看他那樣子也知道還不上??！”

“老子還以為是遇到什么大老板！一下借那么多款？特么？原來是個毛頭小子！”

“都給我狠狠的打?。馑牢伊?！”

昏暗狹窄的樓道夾縫內(nèi)，一個瘦弱少年被一群帶著家伙的玩命之徒狠狠暴打。

這場單方面打斗持續(xù)了十幾分鐘……

“王哥！咱也別鬧出人命了，還是想想辦法！讓他聯(lián)系些親朋好友……什么的！”，一個高高的中年人看向身旁的金鏈子男問道。

“親朋？……好友？，他就一“孤兒”，哪來的親朋好友！”，金鏈子男一臉猙獰地重重拍了拍手背。

“??！那咋辦！這還是個男的！是女的還好說一點！”，紋身男惡毒地瞅向角落里的少年。

“要不？王哥？你弄點路子，把他身上值錢的東西買了？”，高高的中年人壞笑道。

“現(xiàn)在……抓得緊……不好辦??！”，金鏈子男蹙起眉。

紋身男一聽，氣沖沖地走到少年身邊，又狠狠踢了幾腳。

“說！到底能不能還上！”

“嗯！說??！”

黑暗中的軀體微微抖動，少年靠在冰冷的墻上，聳拉著頭，渾身是傷。

五臟六腑都在疼，全身都在疼，疼的他劇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給…給我…我…半…個…個…月…的…時間……

我，我…一定！

一定…一定…一定…還上……”

“呵呵，確定嗎？嗯？”，尖銳的聲音回蕩在死寂的狹窄空間里，鋒利的讓人不敢大喘氣。

“確…定……”，少年虛弱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什么！大聲一點啊！我問你確定嗎！”

“確定！”，少年緊咬牙關(guān)，用盡他最后一絲力氣，忍疼嘶吼道。

“王哥，你聽到?jīng)]？半個月！他說半個月以后還上！”，紋身男頓時笑嘻嘻的大喊。

金鏈子男狐惑地擰緊眉頭，眼尾拉出一道鋒利的紋路，“小子！聽好嘍！半個月之后……連本帶200％利息，打到賬戶上！不然……你懂的！”

高個子男也扯起戲謔的嗓音喊道，“哼哼！知道了嗎，臭小子！不然給你送到老甸去當客服！”

“……”，少年面如冷灰，沉默得像死掉一樣，沒有任何動靜。

“切！哥幾個，走！喝酒去！”

“好?。?！”

“走著！哈哈哈……”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疼痛都變得麻木了。段晴吃力地大口呼吸，他的神志彌漫變得越來越模糊，身上的腎上腺素在全力維持著生命體征。是啊……它們在遇到危險時，都要拼命的保護自己，它們想要活下去……‘撲通…撲通’……呼……它們想……要我活下去啊……

它們沒有情感……每天默默承擔(dān)這個不堪的軀殼……它們不想停止跳動…它們想活著。

活著……

耳邊隱約傳來了碎石被鞋踩動的聲音，樓層夾縫口投射進一個修長的影子，正慢慢往里靠近。段晴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慢慢松開握緊的雙拳。

他在失去意識之前，鼻尖流過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不是熟悉的味道。

久違沉靜的夜，天空的星光點點閃爍。

暖和的出租屋內(nèi)，女人抄手靠在窗邊，凝視著床邊橫躺的黑發(fā)少年。

月亮透過玻璃，霜白從窗外蔓延進來，她修長的影子投射在墻上。外面隱約劃過幾陣風(fēng)聲，吹的枯樹枝丫沙沙作響。

真不知道你的腦子是什么做的，無依無靠的為了一個女孩值得嗎？沒有爸爸媽媽，沒有朋友，連個安慰的人都沒有，你不應(yīng)該冷血無情嗎？不應(yīng)該給自己套上一層厚厚的荊棘嗎？真是傻的可以……窗邊站著的灰發(fā)女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段晴的想法。

她想了很久……很久……也沒想懂。

也許她的心早已變成冷冰冰的機械，沒有任何情感，甚至浮不起一點漣漪。

她換下了灰色的作戰(zhàn)服，身上穿著人類喜歡的衣物。眼神里依舊淡漠……無光。

舞影沉默了很久，冷笑，“以后和你一起共事，我會很頭疼……希望你能多撐一陣子。

這個世界本就是殘酷的，為了利益誰都可以犧牲，我們都是傀儡……”

她低語的時候眼底突然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情愫，但很快就被灰色占據(jù)。

舞影輕輕直起身，走到床頭，將黑色挎包里的一小袋藥品放在了桌面上。

她看著段晴滿臉傷口的臉，淡漠地說，“我希望你醒來時。能放棄你那無知的想法?！?

這句話說完之后。她直直的往房間墻面走去，身體像是被壓縮機吸入一樣，瞬間融進墻體的黑色陰影中。

一個活生生的人，轉(zhuǎn)眼間，就在房間里憑空蒸發(fā)掉了。

嘈雜的聲音在耳邊時遠時近，段晴穿行在五彩絢爛的流光隧道內(nèi)

他那晚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自己跌入到黑色濃稠的深淵洞口中，怎么掙扎都擺脫不出來。他拼命大聲地嘶吼著，任憑叫的多大聲，周圍也無人回應(yīng)。他自己也不知道喊了多久，他只是下意識的游啊……游……喊啊……喊……這個暗流就好像無邊際一樣浩航。

他知道，他要死在這了……但他想活著……他用盡了身體最后一絲力氣……還是沒有看見任何顏色……就是黑……一團黑……黑的可怕……像是跌入了宇宙的深處。

失去浮力的身體，漸漸沉了下去。段晴的眼中卻再沒有絲毫恐懼……他真的累了……累了。他緩緩合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被漆黑一片的暗影慢慢黏住，像水流一樣劃過臉頰，是那么的溫暖、輕柔……像記憶里的小手。

段！———

晴！———

段……晴！———

熟悉又久違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仿佛是跨過幾億光年距離外的呼喚。

“段晴？我叫段……晴……嗎”

不！————

孩子！快閉上眼！———

以后，你叫斷影！———

知道嗎！斷影！———

另一個陰沉空靈的嗓音也同時在天邊響起。

“段……影？？”

“啊！??！??！……疼！疼！……”，段晴頭疼的要炸裂開來。暗影趁機鉆入了他的身體，經(jīng)過鮮紅的血管瞬間流遍全身，開始慢慢吞噬他的細胞和骨髓。

“啊！??！我到底是誰…斷…影，林…可可，林…可可，斷…影…段晴…斷影…林可可…”

突然，黑色暗流下面像是有一只無形的雙手將段晴的身體死死地抵住，不讓他再往下沉去。

??！———

礙事的蟲子！———

可惡啊！———

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一點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熒光出現(xiàn)在了段晴頭頂上。他竟……下意識的想伸手觸摸。

不！不！———

你，你怎么能渴望光芒呢！———

你是影??！———

你是身于黑暗的影！———

??！啊！啊！———

半晌，天邊外的痛苦哀嚎聲轟然響起，此起披伏，也隨之不斷的逐漸削弱，最終整個黑色的空間內(nèi)，慢慢又恢復(fù)寧靜。

段晴的半面身體已經(jīng)全部陷入了暗流中，只露出一張臉孔呼吸、和一只剛剛抬起想觸摸星星的手臂。

周圍的黑色暗流似乎也停止了涌動。段晴試圖努力掙扎出來，但四肢完全借不到力量，像是整個身體被這股液態(tài)緊緊黏住。

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之后，他慢慢放棄了……

仰面靜靜得眺望著距離遙遠之上的那顆星星。

那顆，深黑世界唯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