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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圖伊大道是一條商業(yè)街,橫穿羅杰斯公園,熱鬧非凡,哦哈達(dá)斯就在這兒,位于一家韓國干洗店和玉米粉蒸肉餐館之間;看上去,它收到的捐贈物品堆積如山,令人振奮,卻關(guān)著門。窗戶上的指示牌寫著:隔周星期四接受捐贈,其他時間請先預(yù)約。后面有個電話號碼。“我就這么倒霉!”我咕噥著,匆匆記下號碼。幸好沒把箱子搬下來。我又鉆進(jìn)沃爾沃。

羅杰斯公園圖書館位于克拉克街,明顯就是一棟新建筑樓。紅磚白邊,優(yōu)雅大方;它與其隔壁搖搖欲墜的公寓樓、街對面破敗不堪的美國退伍軍人協(xié)會大廳,似乎格格不入。不過,圖書館里面卻排滿了課外活動,充滿了歡快活潑的嗡嗡聲,與大多數(shù)圖書館那種葬禮般的沉寂截然不同。

一群小孩圍坐在房間中央的幾張紅色長條桌旁,白人、黑人、拉美裔小孩都有。看樣子,他們氣氛融洽,其樂無窮。我走到一個人造大理石柜臺前等著。那個圖書館員皮膚粗糙、頭發(fā)灰白,脖子上掛著夾鼻眼鏡,正為一個亞裔男孩找一本期刊。我馬上想起了芬克爾女士——我小學(xué)時最嚴(yán)厲的老師。我將本·辛克萊借的那幾本書放在柜臺上。

向她說明來意后,她說:“噢,辛克萊先生呀,好一陣沒見他來了,他還好吧?”

“很不幸,他去世了。”我把事情告訴她。

她臉上的皺紋加深了,“我真難過。”

我點點頭。“如果必要的話,我來付這些滯納金吧。”我拿起《影之戰(zhàn)士》,翻開書后的歸還日期給她看。剛剛翻開,一張紙片就飄了出來,掉在地上。我彎腰撿起紙片,看到上面用鉛筆潦草地寫了一個網(wǎng)www.familyroots.com(家族尋根網(wǎng)[17])。

“嘿,你看。”我把紙片給她看。

她看后不解地瞟了我一眼。

“是個網(wǎng)址。”她皺著眉頭,好像我打亂了她井然有序的工作。

“我知道。只是我沒想到一個90歲的老人還會上網(wǎng)。我并不是說這有什么問題,就是……呃……我爸爸現(xiàn)在還是認(rèn)為電腦只不過是一種神奇的筆呢。”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又解釋道:“我想說的是,我在他家沒有看到電腦。”

“辛克萊先生幾乎天天都來這里上網(wǎng)。”她指向一些配著電腦的桌子。

“你開玩笑吧。他上網(wǎng)做什么呀?”

“這個嘛,即使我知道,也不能告訴你。我們這里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保護(hù)讀者的隱私。”她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總是一大早就來,有時我們都還沒開門。你知道,那個時段上網(wǎng)最好,網(wǎng)速很快。”

“這就是他瀏覽的一個網(wǎng)站嗎?”我指著那張紙片。

她毫無表情。

“是你教他登錄網(wǎng)站的嗎?”

她透過夾鼻眼鏡看著我,“這并不難,只要按指示操作就行了。可以學(xué)會的。”

明顯答非所問!但我沒有糾正她。

隨即她向我后面看去,表情嚴(yán)肅起來。

我轉(zhuǎn)身一看,后面已經(jīng)排著幾個人了。

“算了吧,發(fā)生這種事情,”她輕快地說,“應(yīng)該可以免收滯納金。謝謝你把書還回來。”她把書挪向自己那邊,然后目光掃向我身后,不再理會我了。

快要跨出門口時,感覺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回頭看到一個十來歲的男孩,深褐色的皮膚,毛茸茸的頭發(fā);藍(lán)色的喬治城隊棒球帽戴在頭上,拉向右側(cè),遮住了大半個腦袋,肩上背著個黑色圖案的背包。

“你認(rèn)識辛克萊?”他問;聲音似乎帶著點指責(zé)、挑釁的意味。要不是聽出了他處于變聲期,我肯定會感到不快。

“算是吧,”我回答說。

“你說他死了?”他摸著自己的耳朵,上面戴著個突起的金色耳釘。

我點了點頭。

這男孩倒沒有被嚇到。

我問:“你是他朋友嗎?”

“是的。”他看起來在體味朋友這個說法,并且似乎很喜歡。“我倆很合得來。”

我走到門外,“我叫艾莉·福爾曼。你呢?”

“哺哺[18]。”

我看清楚了他的背包,上面的圖案是猶太明星。

他問我,“你也是他的朋友嗎?”

我一直看著他的背包,“老實說,哺哺,其實我并不認(rèn)識他。但我覺得他認(rèn)識我。”

我又看向他。“我認(rèn)識和他住一起的女房東。”

“喂,伙計!你是說那老太婆?”男孩齜牙咧嘴地說,“那蠢貨,從來都小看他,還罵他。至少他是這么說的。”

我無奈地笑了笑。“你是在這里認(rèn)識他的?在圖書館?”

“對。”他挺直身子。“我教他一些東西。”他挺了挺胸。“電腦。”

我打開圖書館外面的門,他跟著我出來了。我感覺他想要吹噓一番。

“你教他上網(wǎng)?”我抬高音量,以便壓過午后街道的嘈雜車聲。我們已經(jīng)走到克拉克街上了。

這次輪到他點頭了。

我又看到了他的背包。“哺哺,你不是猶太人,對吧?”

我指了指他的背包。

他把背包從肩上拿下來,遞給我看個仔細(xì)。幾個明星后面是兩把鐵叉,交叉形成一個X形狀。圖案上方有幾個大寫字母“GDN”。

“那是什么意思?”我指著那些字母。

“黑子,”他說,不耐煩地補(bǔ)充道,“黑幫子弟,伙計,‘黑幫子弟之家’。”

“噢,”我說,本能地抓緊了我的包。“你是他們一伙的?”

他挺直了身子。“辛克萊也這樣問過我。”

我倆仔細(xì)地打量著對方。

“我哥哥是,我很快也是了。”

我的手松開了。什么樣的黑幫成員會在圖書館里消磨時間呢?

“本是個猶太人。”我清了一下喉嚨說,“我也是。”

“真見鬼。”他皺起眉頭。

“是你教他上網(wǎng)的嗎?剛才那圖書館員說他是自學(xué)的。”

他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圖書館。“她知道個狗屁。”

我們走過一棟外觀破舊的建筑,樓前有個藍(lán)白色的“診所”標(biāo)志。我不知道要給這個男孩什么樣的定位。半是極客,半是街頭混混,一個現(xiàn)代版的人頭馬怪物。

“嘿,哺哺,”我說,“請你幫我看看。”我抽出那張紙片。“這是你幫他登錄的網(wǎng)站嗎?”

他瞟了一眼,然后聳聳肩。

我頭腦里搜索著要怎么給他說。“你看,我不想給你找麻煩的,但本在一張紙上記著我的名字。他的房東,弗萊希曼太太,發(fā)現(xiàn)了這張紙。我就是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他也給你發(fā)郵件嗎?”

“郵件?”我抬了下眉毛。“他有自己的郵箱?”他臉上突然做出個鬼臉,好像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診所過去兩個門面是一家中東小餐館。

“哺哺,要喝可樂嗎?”

他點了點頭,于是我鉆進(jìn)了餐館。里面,一個男人戴著臟兮兮的圍裙,滿頭大汗地站在柜臺后面,招呼我點單。我點了一份黃瓜酸奶沙拉三明治和兩份可樂。

本·辛克萊居然有自己的電子郵箱賬號,還給別人發(fā)郵件!應(yīng)該是在圖書館里發(fā)。真有趣,我還真不知道圖書館可以做這事。我甚至不知道,沒有相應(yīng)的軟件,怎么才能發(fā)出去。我付了錢,把東西拿到外面。哺哺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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